第22章 夜行者(上)

屋檐下很安静。

温辞述属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从进公司到现在,除了在音乐方面,他没见过庄泽野对任何人或事抱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他回答:“你想知道什么?”

庄泽野说:“比如你们的生活习惯, 文人轶事,吃喝拉撒……”

温辞述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这些你可以自己上网查。”

庄泽野想说,可是网上连你的名字都是假的,我不止想知道这些,还想多了解你一点。

想了想, 还是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听着好像有点奇怪。

他转而问道:“那你后来有去过那个山洞吗, 那你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温辞述皱了皱眉:“我被带走之前就四处看过, 除了我没有别人。我也很想知道,原来的温辞述去哪儿了,他又是怎么掉下去的……以及,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庄泽野琢磨着点头, 这确实是实话,根据他第一天的反应来看, 要是知道是怎么来的,他早就不管不顾回去了。

他忽然很担心,以后万一有机会, 温辞述该不会真的要走吧?

“你当时那么着急回去, 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委婉地问。

温辞述这才想起, 当初一心想回去见他和太傅,但现在木已成舟, 温辞镜成为皇帝已是既定的事实, 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没由来的, 他并不想在庄泽野面前提起那个“贴身太监”。

或许因为庄泽野不喜欢“他”。

“没什么, 都不重要了。”他说。

温辞述重新打开作业,握着笔埋头写字。

灯光下,庄泽野盯着他的发旋看了半天,眼眸逐渐转深。

*

接下来几天里,温辞述提前过上了肝毕设的生活。

除了回酒店洗澡之外,剩下的时间全都泡在练习室,抓紧时间跟成员一起练习排舞,幸亏这次只需要学动作不需要拉筋。

二轮比赛后淘汰了一批人,只留下A、B两个班,这次淘汰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不少专业歌手被刷掉了,留下的人里面大半是话题王。

因为这个,网上逐渐开始产生质疑节目组的声音。

高晋凭借和温辞述的舞台,收获了不少人气,也成了扭转乾坤里面唯一一个留下的。

何赟则比较奇葩,他参加到一半退赛了,说是不适合唱歌打算回去继承家业,后来经网上爆出他爹位列淞南富豪榜前十。

他走之前去找了趟温辞述,说让他有空来淞南找自己玩,庄泽野站在温辞述身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何赟这才笑着离开。

温辞述奇怪地回头问:“你认识他?”

庄泽野矢口否认:“不认识。”

他们刚排完舞,大家正靠着墙休息。

向晚说:“辞述,你跟我们合得差不多就行,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可以去练你自己的舞台。”

他们合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动作已经整齐了很多,温辞述的舞台就在团体舞台的前一天,他不得不两边来回跑。

他摇头道:“没事,今天覃老师不在。”

第三轮比赛形式,是四位导师在两班人中选两个进行帮唱,最后的结果是双向选择,而温辞述选了覃敏。

向晚疑惑地问:“我一直想问你,宋老师不是很喜欢你吗?为什么你会选覃老师?”

庄泽野也看了过来,显然他有同样的问题。

温辞述无奈地说:“当时选组的时候,我和宋老师还不熟,他总劝我报考燕音,那次只有他和覃老师选了我,我不得已才避开的他。”

现在也不知道宋真和潘慧聊得怎么样了,潘慧在通话中提都没提,温辞述自然不会主动去问。

前师爹这种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他不想因此让师父不快。

顾鸣赫笑道:“这个宋老师胆子真大,居然敢跟潘女王抢人。”

“你不知道,他们以前是那种关系……”林南之小声跟他咬耳朵。

这时,钟可欣一脸高兴地走了进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林南之立刻闭嘴,停下八卦。

温辞述说:“看你的表情,坏消息也没坏到哪里去,先听好消息。”

钟可欣隆重地掏出手机:“本月最重大的好消息!有一个S+音综发来了邀约,人家诚意满满,连初步合同都拟好了,点名要你们一起去。”

“什么什么?S+?!我看看。”林南之忙凑过来看电子合同。

大家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Gosh!是燕台的音综。”

“这项目比《人海之声》牛啊,还是直播旅游音综,听起很创新。”

顾鸣赫读道:“Music stroll特此邀请Flora全员做常驻嘉宾,哇,计划栏里还有去草原开音乐会,可以通过弹幕随时和粉丝互动,这也太酷了!”

庄泽野嗤了一声:“只是计划。”

“游艇音乐会,傣族风情音乐会……好大的手笔,欣姐,你是怎么有这么好的项目的?”向晚惊喜道。

钟可欣笑着说:“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制作人先是看了辞述的舞台,然后又顺着看了你们一专的mv和舞台,他觉得你们一块儿上综艺效果会很好。”

林南之感动坏了:“多亏辞述哥,呜呜,辞述哥我的神,我们这次舞台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钟可欣郑重地点头:“那是肯定的,每个人都得好好准备,虽然那边把电子合同发过来了,但实际上还在考核期,他们一定会看这次舞台的。”

温辞述问道:“等等,这档节目是什么时候?”

钟可欣撇嘴:“这就是那个坏消息,《音乐漫步》的拍摄时间是九月下旬,也就是说它和《人海之声》的续约只能二选一。”

她点了两下屏幕,打开另一份电子合同:“这是徐双双那边刚给我发的续约合同,他们开了个很诱人的条件,保你进决赛前三,以及多给团体两个舞台。”

温辞述:“……”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练习室内有点安静,大家都谨慎地闭上嘴,只有庄泽野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晃着腿,每个人眼里都带着对这种“规则”的鄙夷。

温辞述环顾一圈:“你们的意思呢?”

没有人吱声。

过了片刻,向晚温和地说:“我听你的,你想留就留,想走演完这个舞台我们一起走。”

他开了个头,顾鸣赫和林南之也附和道:“听你的辞述,去留大家都一起。”

尽管没有人明着骂过节目组,可大家私底下都清楚他们是怎么骚操作的,也都很尊重他的意思。

温辞述看向庄泽野:“你呢?”

庄泽野对他轻轻一笑:“你想去哪里都行,我随时给你垫音。”

一句调侃似的玩笑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林南之也说:“我随时和你跳双人舞。”

温辞述笑着点头:“那兄弟们,我们转移战场吧,这个舞台变味了,前面还有更大的舞台在等着我们。”

他头一次用“兄弟们”这种称呼,无形中瞬间和众人拉近了距离。

“走走走,我早看他们不爽了。”顾鸣赫看向庄泽野,笑着说:“突然有种回到高中的感觉了。”

庄泽野也笑了,起身招呼:“来,我们加个油。”

钟可欣笑着退后几步,五个少年人将手叠在一起,用力清脆地喊了三遍“Flora”,然后不约而同地向上散开,她的眼睛里不禁带上了几分欣慰。

好像不知不觉长大了,这些小屁孩。

她把时间留给他们,出去给瞿怀民打电话,又找徐双双说明情况。

徐双双的脸当场拉了下来:“这么好的条件都不考虑?你们是接了其他综艺吗?”

祤一悉——

钟可欣当然不可能坦白,只含糊道:“很抱歉,徐老师,我们经过综合考虑,还是决定不续约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她干这行这么久,一眼就看出节目组说到底还是不上心,续约这种事都不是导演亲自来,而是叫徐双双来,足以见得他们有多轻视温辞述。

又看不起小糊豆,又想靠他吸流量,全天下的资`本都一个德行。

她心想合作个屁,最好再也别遇到你们了。

徐双双冷笑:“都是圈里人,你搁这儿打什么哑谜。我知道,是燕台那个直播综艺找你们了是吧,你能确保他们有我们的热度和待遇?还有,钟可欣,你知道接我们的竞品是什么后果吗?”

这一行的潜在规则,参加这种综艺的,最好不要在短期内接竞品,否则就会被穿小鞋。

虽然没明文写在纸上,但懂的都懂。

那一瞬间,钟可欣几乎被她毫不遮掩的嘴脸激怒了,她忽然很痛恨自己的职业,因为处事态度需要跟她的脾气完全相反。

以前她心直口快得罪过不少人,都是身边人劝她要为艺人着想,要处处忍让,但这玩意儿真是忍不了一点。

从第一天开始,徐双双就各种蔑视小艺人,又是配合流量调整时间,又是不给换休息室,中途还数次搞插队、压妆等行为,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如果跟别人抱怨,还会被嘲讽地回一句“谁让你们糊呗”。

她深呼吸了几次,默念不能给温辞述树敌,她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Flora,如此不断压制怒火,才勉强酝酿了个假笑准备说话。

突然,徐双双看向她身后,表情一愣。

钟可欣还没来及回头,就听见温辞述冷冰冰的声音:“能有什么后果?徐小姐,你是在威胁我的经纪人吗?”

她怔住了,过了好几秒才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说:“辞、辞述,你怎么来了……”

温辞述看也不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只手明明骨骼细长,却在碰到她的一刹那,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不少,仿佛找到了某种底气。

温辞述沉下脸道:“徐小姐,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如果还有下次,我会以人身威胁报警处理。你想因为恐吓被告上法庭的话,大可继续尝试。”

徐双双被他盯得打了个哆嗦,虚张声势道:“别搞笑了,我又没做什么,你至于吗?哈,敢情你俩是找好下家,决定撕破脸了是吧。我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演完这场你们自己打包走吧,不送了。”

说完,她立刻转身离开,头也不回跟逃跑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钟可欣眼眶有些发热,她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委屈不是自己扛,而温辞述自打出院后,但凡看见这种事都会为她出头。

她压下内心的翻涌,说:“你干嘛得罪她。”

“得罪就得罪。”温辞述毫不在意地说,“你是我表姐,得罪谁都不能让你被要挟。”

听到这句话,钟可欣先是愣了下,然后幽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温辞述说:“别多想,这种只会用肮脏手段的人,不知道树了多少敌,以后吃不开的只会是她自己,不会是我们。”

钟可欣点头,声音带了点鼻音:“你快进去吧,别因为这些耽误训练,好好准备舞台。”

温辞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边,足足站了很久,才又叹了一声。

*

在比赛前一夜,温辞述只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五点就起床化妆,疯狂喝水保持声带状态。

好在团体舞台是第二天直播,不至于没有喘息的机会。

他和覃敏合作的是一首抒情歌,由热门歌曲《欲携秋水揽星河》改编,两人在舞台上上演了一出凄美的故事。

温辞述拿出最饱满的状态,即使在覃敏这样的前辈面前,声压也没有被压下去。

覃敏表演完就走了,他下台想去休息一会儿,刚才在台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加上连续熬了几个大夜,使得他下来的时候步伐都踉跄。

刚走到台下,便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音响老师说:“你先等等,遇到点麻烦,刚才收音没收好。”

温辞述脚步一顿,问道:“那怎么办,要再补录一遍吗?”

音响老师:“不用重新录舞台,你跟我来录音室补就行了。”

温辞述只想快点录完回去补觉,马上跟随他往里走。

“覃老师的部分呢?她已经走了。”

“覃老师的收音没问题,你是因为话筒出了故障。”音响老师解释:“后期会重把音轨合并的,不用担心效果。”

温辞述不太懂后期,点头和他进了录音室。

室内做了个陌生的声乐指导,温辞述向她问好后便开始录音。

这首歌的高音要配合女key,几乎都在他的真声范围之外,很多地方要用假声唱,虽然难度系数高,但温辞述先前已经练习过很多遍,唱完后看向声乐老师。

老师面无表情地说:“不行哦,刚才高音区有点瑕疵,需要重录一遍。”

温辞述没当回事,按照要求又唱了一遍。

老师隔着玻璃道:“你声音还是很飘,头声用的不够……”

她在源源不断地指出错误,温辞述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录音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后期老师不知所踪,刚才带他来的音响师在旁边玩手机,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为了补录。

况且收音出事儿,他们甚至没有通知高层,直接就把他拉到录音室来了,这些行为实在奇怪。

先前他刚下台没来及多想,现在回味过来了,敢情是有人在给他穿小鞋。

这个声乐老师当然不敢,他在节目组唯一开罪的人,大概就是徐双双了。

温辞述冷笑一声,直接摘下耳机扔在地上。

隔间内的收音效果很好,耳机砰地砸到话筒,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把玻璃房外的两人吓了一跳。

温辞述径直走出玻璃房,站到了他们面前。

声乐老师受惊道:“你……你干嘛,谁让你出来的,把话筒砸坏可是要赔的。”

温辞述说:“刚才的录音给我放一遍,哪句词、哪个字飘,哪里头声不够?”

声乐老师微微往后缩:“你这个新人脾气怎么这么大,我是专业老师还是你是专业老师?”

温辞述掏出手机:“那行,干脆我把覃老师叫回来,让她和你一起听一下,毕竟这首歌是她教我的,也许覃老师的唱功确实有瑕疵。”

声乐老师赶紧说:“你、你别打电话。”

温辞述放下手机,冷冷地看着她。

她惊慌道:“那什么……我不是在评价覃老师的唱功,可能我刚才听得不仔细,你唱得挺好的,补录可以过了。”

温辞述没再理会她,转头看向音响师,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边。

温辞述说:“音响老师,你不是说收音有问题吗,是不是设备坏了?需不需要我来上报?”

收音问题可大可小,要是闹大了追究起来,必然是音响师的锅。

他连忙干笑道:“没事没事,小问题而已,既然声乐老师说录好了,那你就可以回去了。”

温辞述意味深长地看向声乐老师:“真的录好了吗?看老师的架势,我还以为打算让我录个把小时。”

声乐老师没想到他这么不好惹,小声嘀咕:“我可没这么说。”

温辞述的视线落在她的工作证上,幽幽地说:“老师是新来的吧,有些事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参与,组里工作人员来来去去,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指导老师,因为一件事把工作搭进去,何必呢。”

声乐老师听出他话里有话,也终于反应过来,如果选手非要跟节目组讨说法,她才是那个被踢出去的炮灰。

她赶紧站起身说:“不好意思啊小温,是我工作失误,耽误你时间了,实在对不住。”

温辞述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出门之后,他拐进楼梯间坐下,手里拿着个小纸杯喝水。

这几天用嗓太多,刚才又补录两遍,喉咙感到一阵干涩。

他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喜欢玩阴的,原来娱乐圈的勾心斗角,并不比以前在皇宫里的少。

他闷着头地喝水,楼梯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正要抬头看去,一个熟悉的黑色保温杯出现在他面前,他意外地抬眸,看见了庄泽野。

庄泽野在他旁边坐下:“你录完舞台人就不见了,电话也不接,害我找了半天。”

温辞述怔忪:“你刚才去看舞台了?”

“嗯哼。”庄泽野满脸不在乎。

不仅看了,还录了全程。

不过他不打算告诉温辞述,总觉得这种行为像小粉丝一样,可是温辞述的舞台又确实值得录下慢慢回味,他在舞台上完全是另一种人格,越来越能够娴熟地释放自我。

“你干嘛去了,还没回答我。”庄泽野发挥不依不饶的本事。

温辞述只得说:“音响师说收音有问题,让我重新补录。”

他不太想把实情说出来。

庄泽野蹙眉,诧异道:“一直录到现在?”

这首歌就几分钟,补录根本不至于录这么久。

温辞述说:“我状态不太好,声乐老师抠得比较细。”

虽然说得十分委婉,但庄泽野立马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他骤然冷下脸:“我看不是抠得细,是故意的吧,哪个声乐老师,叫什么名字?”

温辞述怕他冲动:“可能真是收音问题。”

“嗯,如果是收音问题,那就该轮到音响师丢饭碗,而不是让你重新录音。”庄泽野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你先好好恢复声音状态。”

他想到刚才从背后,看见温辞述默默地坐在楼梯上喝水,顿时对节目组仅存的一点忍让也消失了。

温辞述望着他,突然笑笑说:“你知道吗,我发现一个很神奇的事。”

庄泽野笑不出来,只不高兴地瞅着他。

温辞述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录了两遍就反应过来罢工了,不过想到这一行的现状,还是有点郁闷,现状看到你生气,突然就不郁闷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生气的时候,有个人比你更生气,因为他是真的在心疼。

温辞述想到自己小时候,他在学堂挨了戒尺,母妃握住他的手直掉眼泪,瞬间那点戒尺的疼就烟消云散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庄泽野打开保温杯,没好气地说:“就算你不郁闷,我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先别讲话了,你的嗓子需要休息,把这个喝掉。”

温辞述乖巧闭嘴,用眼神问他杯子里是什么。

庄泽野嗤笑:“让你不说话你倒是听劝,这是枇杷叶煮的水,里面放了胖大海和川贝,我让园区门口阿姨煮的。”

温辞述眨眨眼睛,表示感谢。

“真哑巴了?”庄泽野终于笑了一下。

“唔。”

他看着温辞述咕噜咕噜喝水,突然产生一种想摸摸他脑袋,或是上前抱他一下的想法,做完这些后冲上去把录音室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冲动,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温辞述舔舔嘴唇,不解地看向他。

庄泽野略显局促,嘱咐道:“记得全部喝完,今天晚上别参加练习了,好好休息。”

说罢,一抬脚跨过三级台阶,匆匆忙忙走开,留下他一个人莫名其妙。

晚上温辞述还是去了练习室,只不过没开口,纯和他们一块儿排舞。

钟可欣站在椅子上帮他们录视频,然后大家挤在一起,时不时按暂停键观察动作是否整齐。就这样排到凌晨两点,才各自回去休息。

次日早晨,温辞述起床时感到一阵头晕。

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脸色发红,猜测是感染了风寒,趁着化妆师来做造型的间隙,紧急从钟可欣的医药箱里拿了包感冒药吃。

万幸的是嗓子没事,虽然有点沙哑和鼻音,但开过嗓后就听不太出来了。

化妆师还调侃他紧张得脸红,换了个粉底色号上妆,并帮他换上演出服,也就是大靖时期的古装。

这次的舞台《禁宫夜行》,讲述了大靖著名诗人、政`治家崔章撰的一段奇闻。

据《大靖书》记载,崔章撰30岁时被皇上钦点,从钟南山到翰林院任职。

当晚宰相张公为其举办庆功宴,席上崔章撰大醉舞剑,后仗剑夜行禁宫,姿态张扬跋扈。而当时的靖安帝温平江十分赏识他的才能,竟然放任他夜晚入宫。

在夜行途中,崔章撰分别遇到了三个人。

其一是禁宫里的僧人,他的昔日好友成夙,两人举杯对饮,回忆以前在钟南山的过往;其二遇到皇子欺负侍女,于是崔章撰瞠目拔剑挺身而出,解救了如花美眷;其三在出城时碰见将军夜守,双方互相欣赏痛饮,酒后泛舟湖面探讨当下时局。

酒醒后,崔章撰发现自己醉卧在护城河边,没有人知道这些是他的真实经历,亦或是酒后出现的幻觉,毕竟夜游禁宫、僧人对饮、痛斥皇子、将军离守,这些放在现实都是无比荒诞的事情。

歌曲通过三个故事串联,侧面用这三件事来比喻Flora的成长——从初入江湖,到接受质疑,再到涅槃重生,是一首典型的叙事歌。

因为这个特殊的结构,歌曲也分为三段式进行。

其中温辞述和庄泽野饰演崔章撰的两面性——淡泊名利和狂放不羁;向晚饰演僧人,代表知己;林南饰演皇子,代表权贵阶级;顾鸣赫饰演将军,代表战乱、死亡与重生。

因为中间有段dance break,所以他们没戴太厚重的头套,每个人额前绑了根发带,临时用一次性喷漆把发色变为黑色。

温辞述换好衣服出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和庄泽野是同款,只不过他是淡蓝色,庄泽野是红色,巧合的是,恰好是二人的应援色,晴山和缙云。

两人都是宽袖束身长袍,袖子可以拆卸,便于后面跳舞。

庄泽野围着他转了一圈,评价道:“不错,看着确实像个王爷。”

温辞述浅浅一笑:“你也不错,看着和我的贴身太监有几分相似。”

“……”庄泽野刚要反嘲,其他人就走了过来,他只好不忿地住嘴。

林南之紧张得一直在背词、压腿,待会儿他有个大动作要展示,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

向晚也过来跟温辞述确认他的声音状况,很怕他戏腔唱劈,还问要不要干脆把垫音开大点。

其实整首歌只有几个字的戏腔,温辞述想了半天还是没告诉他,自己年少时常看歌舞戏和参军戏,闲来也学过两嗓子,并不是他以为的只学了三天。

前面时不时传来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听着让人更紧张了。他们的上一个舞台恰好是扭转乾坤的,高晋刚下台来和他们打招呼,场控就在叫上台了。

五人走到一起,默契地聚拢加油打气。

钟可欣紧张又兴奋地挥手:“加油加油!你们一定行的!”

随着台前灯光暗下来,道具组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借着微弱的光线走上舞台,各就各位。

一秒,两秒。

黑暗中鸦雀无声。

直播间刷起大量的弹幕:

【现在到谁了,有人知道节目单吗?】

【啊啊啊啊啊啊,是花团!到我们花团了!】

【终于等到你们!我的野述,妈妈来了!!】

【FloraFloraFloraFloraFlora,庄泽野温辞述顾鸣赫向晚林南之!了解一下我们新晋男团!】

【丽芙狂喜!我的五个宝贝,你们一定要闪闪发光!】

【给大家科普一下,这是刚出道四个月的男团Flora,丽芙(leaf)是他们的粉丝哦!全员美颜,入股不亏!】

和热火朝天的弹幕形成对比的,是异常安静的现场。

黑暗中,一束白色顶光骤然亮起,从顶上落下一块四米长的半透明薄纱,遮住了坐在舞台中央的身影。透过天青色细纱,隐约能窥见背后人挺拔的身姿、收窄的腰线。

铛——

一声清脆如鸣钟的拨弦,破开了黑幕下深邃的沉寂。

紧接着,又是两声托、擘连弹,如虚庭鹤舞,琴音宽阔空灵。

随即琴风一转——突然变得铿锵有力起来,有种直接将天灵盖掀开的劈金碎石之感。琴声越来越急促,犹如千万滴暴雨砸在梨花木上。

黑色天际,飘雪簌簌落下。

顶灯猛地闪了闪,四个身影从夜色中依次走出。

温辞述拂袖拨弦,左边站着庄泽野和向晚,右边站着顾鸣赫和林南之。

随着灯光依次全部打开,一声砸破空气的鼓点加入,四人从反拍进入齐舞——这是一个难度极大的切入点,但他们卡得非常精准。

一阵呼啸的风吹过,卷起纱帐蹭过帐后人的眼角眉梢,纱帐逐渐往上收拢,在万众瞩目下,露出温辞述垂眸抚琴的身姿。

他双眸内敛,面色平静如水,指尖却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流淌。

弹幕瞬间疯了:

【我草,这个琴师是树树?啊啊啊啊你居然会古琴!你还有什么是妈妈不知道的!】

【啊啊啊啊啊啊,太美太震撼了,纱帐吹开的时候我呼吸都要停止了!】

【好漂亮的眉眼,好美的骨相,get到温辞述了。】

【我的天哪,巨大惊喜!看手型基本功也特别好,真的是临时练的吗?】

【我第一次听古琴配架子鼓,真好听,这段开头好炸!】

【啊啊啊野子跳嘿怕力道也太足了!我流鼻血,这肌肉线条!】

【真的帅,庄泽野就该跳舞,他身材比例太完美了。】

【我发现他们穿的好像不一样哎,是不是有剧情?】

【应该是的,我看介绍上说这是叙事歌。】

在一分多钟的前奏后,灯光再次暗了下来。

第二次的黑暗,让粉丝的期待直接拉到顶点。

道具组飞速撤走古琴和鼓,大家站好位置,静谧的暗夜里,温辞述能清楚听见他旁边林南之急促的呼吸声,这让他有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背景传来笛子的声音,这里的衔接部分是一道坎,对第一个唱的人要求非常高。

然而温辞述不像林南之那么紧张,因为他百分百相信这第一个人——

砰,砰,砰!

数盏大灯猛地亮起。

军鼓和吊镲同时切入,猛然带起强劲的节奏感,仿佛突如其来的山洪海啸,将所有听众的耳朵敲打得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庄泽野低沉的嗓音响起,唱腔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味道,如同睥睨众生的狂浪竖子,舞台上的一切皆被他踩在脚下。

“今夜酒肆胡姬舞动剑气/千金换貂裘

满座宾客喧哗醉意冲杂掷杯仗剑走

夜逢星辰垂露我遇成夙/痛饮杯中酒

你说当初一别辗转经年无人赢旧友”

在他以极其纯熟狂放的腔调唱出这段rap时,身后的大屏幕炸开绚烂的烟花和手书——每行开头第一个字,都是偌大的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