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他!放开我家夫郎!否则我跟你们拼了!”
只见两个彪形大汉将两把大刀架在了苏瑾言脖子上, 苏瑾言坐在轮椅上面如白纸,像是被吓到了,他身边的小乙则被人抓着也吓得不轻, 巴淳和空青也被人按在了地上。
那少年果然没有善罢甘休,他很快就带着两百人杀了回来, 他们手中不是刀就是箭,没等孙子柏等人离开客栈他们就将客栈团团包围住了。
少年扬言要孙子柏给他下跪道歉, 而后亲自将所有货物送到凌王府, 否则他就强行抓人, 让他们这一趟有来无回。
这无疑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啊,可孙子柏也没少被宠, 堂堂富家之子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威胁?
于是双方当即就对上了, 可少年带了足足两百人, 孙子柏方却只有区区三十个护卫而已, 空青和巴淳似乎比其他护卫能打一些,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啊, 于是很快就被拿下了。
眨眼功夫孙子柏方丢盔弃甲, 孙子柏这个富家公子身娇体贵的显然不会武功, 而他的夫郎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哼哼,就这还敢对他出言不逊?
少年趾高气昂的望着愤怒的孙子柏, 嘴角那得意的样子一看就很单蠢, 尤其当孙子柏被压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说的雀跃, 凑近了看这人更好看了。
而且长得好看就算了, 竟然还能这般高大, 南疆的民风本来就开放,他还从小被骄纵惯了, 所以即便是情爱之事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藏的,反而毫不避讳他眼里的喜欢。
“你若跪下给本公子磕头道歉,本公子就原谅你。”
虽然演得辛苦,可这小子也是真讨人厌,所以孙子柏完全本色出演,“休想,要本公子下跪你也配?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
少年脸上憋得通红,“不知好歹。”
“那就全部抓回去,你什么时候愿意磕头认错本公子什么时候放你。”
少年说着一扬手,那些人就要将他们全部拖走,可孙子柏却怒道,“不要碰我夫郎,你们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就跟你们拼了。”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你必须放了他。”
少年对孙子柏本来就有那么点意思,可恨这人一口一个夫郎听得他心情烦躁,且若当真伤了那个残废美人他也着实担心孙子柏会跟他拼命,他看着孙子柏维护的样子更是郁闷,于是干脆就答应了。
不抓家眷就不抓吧,反正羞辱他的是孙子柏,他想抓回去教训的也只有孙子柏。
孙子柏当即和苏瑾言上演了一场肝肠寸断难分难舍的生离死别戏码,最终还是被愤怒又嫉妒的少年强行带走了。
“作孽啊。”众人纷纷感叹。
于是就这样,好好的一对外地来的神仙眷侣,竟就因为得罪了凌王之子而被强行分开,丈夫被抓走,连人带货一起,夫郎倒是被留下了,可东西都被抢光了,夫君也被人抢了,受了些惊吓看起来好不可怜。
客栈也是一片狼藉,护卫们似乎都受了伤,本就给人一种单薄之感的轮椅美人似乎更脆弱了,大家纷纷上前安慰。
“你家夫君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低个头认个错就被放回来了,你且安心等着吧。”
“是啊,听说那凌王是个讲理的,应当不会纵容他儿子胡来。”
“唉,出门在外还是得学会低头啊。”
大家惋惜着,安慰着,但也有人很是担忧,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口,刚刚那凌王之子看孙老板的眼神明显不对劲,那绝对是看上人家夫君了啊,这杀千刀的抢有夫之夫就不太对了,况且人家这夫郎腿还是个残的,就怕那凌王骄纵儿子,强逼着孙老板休夫另娶,这就麻烦了。
可看着这么个娇弱漂亮的小夫郎,这些残忍的话他们都不忍心说出口。
苏瑾言面色惨白,眼里都是担忧,他一边感谢众人的安慰,一边指挥着让护卫们互相上药,收拾残局。
“没想到此地竟有如此目无王法之人,可惜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无力与他们抗衡。”
“你们不知道,我这夫君从小锦衣玉食也是被骄纵着长大的,他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吃过亏,因着家里背景还算强大,有长辈护佑,不管什么权贵都给他几分面子,这才让他养成这样的性子。”
“他哪里会低头啊。”
“那小公子不由分说就要抢我们的货,夫君他自然不能忍,现在又要他磕头认错,这不是要逼死他吗?”
苏瑾言说着眼眶都红了三分,直看得一旁的小乙巴淳目瞪口呆,使劲掐着大腿肉才生生忍住。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夫君,”苏瑾言说着越发焦急自责,“要不是为了给我看腿,夫君如何会吃这样的苦,现在被人抓了去不知要受各种折磨呢。”
孙子恒等人嘴角抽搐,要不怎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这苏三公子原本多正派一个人啊,怎么跟着世子没多久就变成这样了呢。
美人垂泪多引人心疼啊,终是有人忍不住劝解道,“唉,小夫郎我劝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你家夫君倒也未必会受折磨,倒是你……唉。”
那人一阵扼腕叹息,看明白的几人也终是不忍的开口道,“那小公子啊,八成是看上你夫君了,要跟你抢男人呢。”
“啊……怎么会。”
此言一出所有人目瞪口呆,苏瑾言震惊的啊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人,而孙子恒空青等人则是真真实实的震惊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苏瑾言先前那句“牺牲色相”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感情竟然是这个?
就尼玛离谱。
不过决明等人很是得意,他们家世子可真是太抢手了啊。
哎不过等等,此地民风如此彪悍,他大哥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他大哥不会被抢去做压寨夫人吧?入赘的那种。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倒也好,直接一步到位,大哥一人就将几万匡义军余孽策反了,不费一兵一卒,反倒赚几万兵马。
此时被带走的孙子柏可不知道他的傻子弟弟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被扔在马背上,手还被绑着,就这么硬生生在林间山路穿梭,颠了两个时辰他都快被颠散架了,这才终于到了所谓的凌王府。
说是王府可跟侯府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差地别,说是一个山寨还差不多,就那种土匪的营寨,依山而建。
孙子柏被带回山寨之后就被扔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门外有两个人看守着,少年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从外面抢了个男人回来。
少年名叫章潇,乃陵王之子,这一路上与孙子柏交锋多次,不过每一次都被孙子柏气得跺脚,可这小子是个被惯坏了的,没见过这么不把他当回事的,所以孙子柏越看不上他,他就越抑制不住的心动,于是越发的斗志昂扬。
不过这小子应该是偷跑出去的,回来的时候鬼鬼祟祟,带着孙子柏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
既然如此,那孙子柏就更要让人发现了,于是他故意破口大骂,不骂章潇强抢民男,直接骂凌王教子无方。
很快,章潇就被一个年轻妇人揪着耳朵提走了,孙子柏则被扔到了这个房间里。
孙子柏在里面骂骂咧咧了一阵,直到被威胁再骂人就用抹布堵上他的嘴,孙子柏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晚饭有人给他送,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孙子柏也不怕,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半点被绑架的自觉,但直到天色完全晚下来也不见那小子再来看他。
显然是被教训得狠了,孙子柏乐得清闲。
深夜,孙子柏躺在硬床板上思考人生的时候,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从窗子遛了进来,孙子柏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说来奇怪,他的警觉性当真不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有的。
是决明。
今天孙子柏被抓走之后他和连翘就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不过这里守卫虽然算不得森严但守卫极多,大概是他们深知自己的情况所以总是习惯的提高戒备,所以决明他们一直守到后半夜才找到机会溜进来,此时连翘在外面放哨,两个守门则是在打盹。
孙子柏问了苏瑾言的情况,得知大家都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殊不知他这个单枪匹马闯入敌人大本营的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不过孙子柏也不是鲁莽,那凌王之子虽然霸道无礼,但眼底能看得出来清澈的单蠢,他单纯就是被家里人宠坏了那种。
再者,孙子柏是有保命符的啊,宁大神。
虽然这位神出鬼没的这一路也不见踪影,但孙子柏知道他是跟着来南疆了的,所以只要关键时刻能保命就行,孙子柏不慌。
这凌王有个骄纵的儿子人尽皆知,但大家又都说凌王是讲理的,且刚刚无情揪耳朵的那个妇人应当是章潇的母亲,如此都能说明一个事实,这孩子骄纵归骄纵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无天的,有人能管得住他就行。
孙子柏倒也没想到自己一猜一个准,此时的章潇直接被他母亲锁房里给禁足了,而这对章潇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母亲得知他抓了个年轻老板回来还抢了人家的货的时候,只因为人家对他出言不逊,气是当然的,但当母亲得知他看上这个男子之后,母亲不仅没有气甚至还来了几分兴致。
刚刚匆匆一瞥着实惊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人看起来也年轻,又高大帅气,这谁看了不喜欢,在这里不论男女,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都值得鼓励,也正是因为如此,南疆多为一夫一妻,很少有妻妾成群的。
可当她知道这男子原本就有夫郎,她儿子这是硬抢之后,那点兴致顿时就变成了更大的怒火。
于是章潇被狠狠骂了一顿之后就被禁了足,关在房里三天不得踏出一步,孙子柏也因此得到了清净,而且让孙子柏意外的是,事情竟然顺利到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仅第二天他就顺利见到了凌王,章林。
苏瑾言先前还揶揄他要牺牲色相来着,这不,半点都没用上,那章潇纯纯就成了个工具人。
凌王章林是第二天才知道孙子柏在他家的,当时章潇的母亲正派了人来打发孙子柏走,说是孩子胡闹,他们愿意给出一定的赔偿,并且将他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原本这件事悄无无息就能处理好的,可孙子柏不干啊,作为一个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京城贵公子他很嚣张,他叫嚷着要凌王给他一个说法,让章潇那小子给他当面磕头道歉 ,否则就不走了。
这可就过于不识抬举了些,管你是什么京城权贵啊,来了这南疆就得按照南疆的规矩来,守卫们也算是开了眼了,见过不知死活的,还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呢。
可孙子柏完全没有一点生意人该有的眼色,反而比那章潇还要显得不谙世事些,于是这一闹直接就惊动了凌王。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凌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不仅没有怒,反而有些……惊喜?
事实上,章林在前天就已经听说了圣子山来了这么一号人物,没办法,孙子柏一行人的排场实在是太大了,寨子之间传来传去很快就传到了章林的耳朵里。
来自北方,高调,排场大,且带了大量的货物和粮食。
最让他在意的一点是,粮食,他们带着北方的粮食,这让正苦于买不到粮食的章林瞬间就来了兴致。
他几乎立马就派人去寻了,可他的人却没找到,等找到的时候又晚了一步,人已经被带走了,他知道的时候是又急又气,却不想将人带走的会是他的儿子,章林因此是又惊又喜,甚至都顾不得生章潇的气了,直接让人将孙子柏带到了他的书房。
孙子柏被带到章林面前的时候还是那副高傲不肯低头的模样,即便见了所谓的凌王依旧拿鼻孔看人,像是丝毫不把章林看在眼里。
“哼,你就是凌王,你儿子带人抢走本公子的货物,又打伤了我的护卫,还吓到了我家夫郎,把我绑在这里一天一夜,现在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打发了本公子,这就是你们南疆的待客之道吗?”
孙子柏鼻孔朝天,看起来比他那骄纵的儿子还要嚣张跋扈,此人若非没脑子,那就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章林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孙子柏,面上却不显。
“公子消消气,此事确实是我儿的错,我在此替他向公子道个歉。”
不得不说,这凌王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是个讲理的人,但他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姿态却并不低,反而有种凌驾于人的气势,在他观察孙子柏的时候,孙子柏同样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此人一副儒雅的模样,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若他是章鸿天的儿子,那算算时间,章鸿天死的时候他也就是个几岁的孩子,他的面相看起来并不狡诈,还给人有几分亲和的感觉,但那隐在眼底的倨傲却很明显,不难看出他同样不把孙子柏看在眼里。
孙子柏面上依旧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你们这么对本公子,道个歉就算了?”
“哼,本公子这次可真是长了见识。”
“本公子在京城什么样的权贵没见过啊,就算是四大世家的公子,甚至是当今皇子他们也得给本公子几分薄面,倒是不想,来了一趟南疆长了这般见识。”
孙子柏故意提到京城,四大世家和皇子,章林闻言果然眼底闪了闪,但孙子柏这仰着下巴一副得意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吹牛。
章林不动声色,面上有些惊诧的看着孙子柏,“公子来自京城?”
“正是。”
孙子柏再次鼻孔看人,那幼稚的样子跟章林十五岁的儿子也相差不大,不过这样他心里反而放心了不少,他不怕京城之人,就怕是苏州那边来的探子。
“那不知公子来自哪一家呢?”
“在下孙柏,京城孙家你没听说过?”孙子柏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这狂中带傲的模样,倒是跟曾经的萧启敖有七分的相似,“我们孙家可是京城第一粮商,就是宫里吃的也是我们孙家供的。”
不得不说孙子柏胡诌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章林显然没听过什么京城孙家,因为四大世家的名头过大,许多世家都仿佛被四大世家的光芒掩盖,但这并不妨碍京城世家林立,且总有四大世家涉及不到的地方。
章林知道,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出现在南疆的人和势力都存在一定的危险,但此人口中的粮食实在是太诱人了,所以不管他是不是什么京城第一粮商,他都有必要试一试。
“原来如此,真是失敬呢。”
孙子柏见状越发得意道,“凌王该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吧。”
“那孙公子想要如何呢?”
孙子柏越是狂傲不懂礼章林反而越是放心了,心里的戒备在逐渐降低,且此人越傻对他越有利。
“我刚才便说了,让章潇跪下给本公子道歉。”
“呵。”
章林一听心下也不免生气,虽说此人有可能帮助他们解决燃眉之急,可此人的态度也着实令人生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羞辱他的儿子,殊不知他这儿子之所以能养成这般骄纵的性子,主要还是源于他的宠爱,没有他的宠爱章潇如何能这般骄纵?
章林已然给足了孙子柏面子,可面前这个年轻人明显是个不知好歹的,于是他的脸也沉了下去。
恩威并施才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若是我儿不愿呢?”
章林的声音变得生冷,还带着几分阴沉,但凡有点眼色的这时候就该顺杆下了,可孙子柏是个轴的,他像是缺心眼一样继续挑衅道。
“那本公子便不走了,你好吃好喝的供着本公子,再让你的人去将本公子的夫郎和护卫下人们全都接过来养着,等哪天本公子待厌了自然会离开。”
孙子柏全然一副无赖的样子,这是赖上他们凌王府了,章林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这小傻子分明是把他当做傻子来忽悠了啊。
章林的脸色当即也不好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连同你那夫郎和护卫全部抹杀干净,相信这点实力我还是有的。”
“你敢?”孙子柏立马怒道。
章林冷笑。
“我有何不敢?你现在就在我面前,我能让你死的无声无息,况且就算将你杀了又怎么样?在南疆死个人可太平常了,就算我不动手,你也完全有可能死在那些深山远林里,你应该知道,这边的毒蛇虫蚁可太多了,一不留神你们来的人全军覆没都不稀奇啊。”
这分明就是威胁,不过孙子柏倒也不意外,此人若是完全没脑子又如何能安然活到现在。
但孙子柏却并不惧怕他的威胁,越是有脑子越好做事不是嘛。
“你在威胁本公子?你以为本公子不远万里来到南疆,就带了那么几个没用的护卫吗?再说了,我在家从小就受宠,父兄更是疼爱于我,他们又岂能放心我独自来那么远的地方?”
这就是暗示他暗处有人呢。
章林一听顿时就惊了一下,一些权贵世家身边哪个没有高手护卫,孙子柏从头到尾都是这幅很吊的样子,无论是他亲和的时候还是他强硬的时候此人的态度一直都未改变,章林一时间有点难以判断孙子柏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有恃无恐。
只听孙子柏继续道,“再说了,父兄皆知我来了南疆,若我没有回去,哼,别说你小小一个凌王了,就算是整个南疆我父兄也能给你铲平了。”
太狂了,此人实在是太狂了。
章林哪怕是面对那个无脑的吴将军都没有那么头疼过,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揍了,可他根本没办法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他只能暂时强忍着翻涌的怒火。
“小公子,出门在外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没有父兄庇护便多动些脑子少说些大话,南疆乃大尧的国土,不是你小小一个商贾想灭就能灭的。”
还张口就铲平南疆,这人即便有恃无恐也是个无脑子的东西,瞧他说的这些无脑的混账话,但凡他不是那么稳重早就被这小子气得将他拖出去砍了,哪里还容得他在这里大放厥词啊。
孙子柏却忽然一挑眉,“你不信?”
孙子柏这个眼神有些怪,跟刚刚那张狂无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仿佛变了一个人,章林莫名就怔了怔,只听孙子柏道。
“凌王听说过匡义军吗?”
噌的一下子,章林直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站了起来,他瞳孔震动,身体也是一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幼时东躲西藏的那几年让他对这个词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这恐惧刻在骨子里,尤其是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就止不住的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所幸这几年在南疆逐渐安定了下来,在吴将军面前的弱势也让他练就了一副隐忍的本事,章林很快强装镇定,而后才装出生气的样子望着孙子柏。
“公子胡言乱语什么,那可是反贼,是逆党,岂能随便提起。”
孙子柏却不以为意,“这有何不能提的,在京城匡义军三个字就是禁忌,皇上对森*晚*整*理这群逆党深恶痛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察觉到章林那不自然的神色和极力克制的慌张,孙子柏继续刺激道。
“可这里离京城那么远,皇上又听不到。”
“再说了,提都不敢提那是以前,如今这匡义军余孽卷土重来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实,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林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不对劲,这小子不对劲,他的气势变了,章林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毫无征兆的听到匡义军的事让他心绪大乱,以至于他一时间没能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孙子柏却还在继续。
“你们隔壁的苏州不是出现了逆贼吗,可把皇上气坏了,要不是北方调兵太远太慢,听说皇上想直接从北方调兵十万来苏州镇压呢。”
“本公子也是来到路上才知道皇上最终从西南调了兵,而且啊,听说苏州的逆贼都被一网打尽了,本公子本想绕道苏州去看看热闹的,可惜我家夫郎的病不等人。”
“听说六皇子也来到了苏城,啧啧啧好大的阵仗。”
章林是越听越慌,而且完全不知道这人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可此人若是探子也太弱了,他一点武功都不会如何敢深入敌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公子就是想说,若是本公子传信给苏州或是京城,就说南疆有匡义军余孽,你说他们能不能把南疆铲平了?”
“嘭!”
章林再次惊得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杯都洒了一地,听到动静的几个护卫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却见孙子柏好以整暇的坐着,倒是章林一脸黑沉的站在那里,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惊慌,护卫们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章林终于察觉到不对了,这不是个傻子,他看错了,可笑他先前竟然把他跟自己那个单纯的儿子相提并论了,这人是故意被抓到这里来的,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章林此刻如临大敌,他满脑子都是暴露了,他们暴露了,这该如何是好。
然而孙子柏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本公子是京城孙家的人,是你非要威胁本公子的。”
孙子柏只是用事实告诉他,你威胁不到我,我真的有办法让你们南疆覆灭而已。
“什么匡义军余孽,这种话公子可不能乱说,公子需知随便一句话便可能陷整个南疆于水火,若公子方才的话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南疆百姓要因此而遭殃。”
以皇帝对匡义军的深恶痛绝,这种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不管是不是谣言隔壁苏州那八万大军必然分分钟逼近南疆,而若这小子再胡言乱语直接说他们就是匡义军余孽,那就全完了,多年的隐忍躲藏全完了。
别说他们本来就是,就算他们不是估计也要万劫不复了。
太狠了,章林忽然只觉得眼前无害俊美的小公子简直就恶毒至极,他现在相信他是京城权贵之子了,这种人天生高人一等,毫无怜悯之心,随便一点私心就能陷万民生死于不顾,这就是个天生的刽子手。
章林甚至都下意识的远离了他几步。
“是你威胁本公子在先,若非逼不得已,本公子自然不会做出那种事。”
孙子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明明那么惊悚骇然的事情他却说得风轻云淡,可他越是这样章林就越是惊恐。
章林可谓心惊肉跳的,不过他也慢慢理清了思路,此人故意被他那傻儿子所抓,目的是为了见自己,且他有万全的准备,所以哪怕单枪匹马也不惧,那么他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话已至此,公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孙子柏闻言也不装那无礼之人了,而是对着章林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麻烦凌王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忙引荐一下圣子呗。”
孙子柏话出口之后章林都愣住了,饶了这么一大圈子搞得他心惊肉跳的,最后竟然只是这么一件事?只是为了见圣子?
孙子柏搓了搓手。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此次不远万里来到南疆,主要是为了给我那夫郎治腿来着,可是我们行了一路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蛊师,听闻南疆蛊术最强乃是蛊王,不过蛊王年事已高我也就不奢望了,听说圣子的蛊术也很厉害,可是寻常人很难见到圣子,就算圣子公开会诊可来自大江南北的求医者数不胜数,且圣子还要挑有缘人,这……”
“这着实有点难到本公子了,你说我们这么大老远来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听说圣子是您小舅子,所以……”
孙子柏搓手,意思很明显了吧。
直到此刻,章林刚刚那心惊肉跳的感觉才逐渐消散下去,他刚刚着实被这小子吓得不轻,结果竟只是这样,章林顿时有些恼怒又难堪,不过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此人有所求就好,有所求就能谈。
他的气势又回来了几分。
“倒是没想到公子对夫郎能这般情深义重。”
章林有些阴阳怪气的讽刺,明明这人刚才还恶毒残忍至极,随便一张口就要让整个南疆十几万人陷入火海,现在倒是又显得他情深义重了,当真讽刺。
“那是的,”孙子柏却毫不避讳,“我对我家夫郎可是一心一意的。”
“可公子总不能仅凭一张嘴就要本王为你办事吧。”
孙子柏一笑,“这个好说。”
章林只觉得这人现在的表情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奸诈,精明,那双眼睛里透着的精光让他没来由一颤。
“你也知道我们孙家是粮商,在来之前我也打听过,南疆今年似乎洪涝极多,所以导致许多地方粮食都大量减产,本来你们隔壁的苏州和蜀州都是土地富饶之地,这两州向来是大尧重要的粮食产地,匀你们一些也不难,可苏州现在逆贼横行啊。”
“我还得到一些内部消息,听说西南三州的粮食,尤其是那平南侯封地的粮食,大部分都被匡义军逆贼偷偷运走了,所以想来他们今年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卖给你们的。”
“再者苏州现在正乱着呢,你们去苏州买粮食也不太合适。”
孙子柏说得笃定,章林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们要真是运走了倒还好,可偏偏他们今年什么都没得到好吗。
“所以呢?”
“所以倘若凌王肯帮我这个忙,我便与凌王做一笔生意好了。”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章林狠狠的心动了,只听孙子柏又道,“我们孙家的粮铺遍布天下,西南三州现在是有些困难,不过从其他州运到南疆的话,最迟一个月也能到了,当然了,”孙子柏说着又笑嘻嘻的,一副奸商的样子,“凌王放心,价格还是公道的。”
凌王嘴角抽了抽,要说眼前这人不是个商人他是打死不信的,这幅嘴脸分明就是个奸商,而且若是这人毫无所求的把粮食送到他面前他反而要怀疑,正因为他有所求,又是这幅嘴脸,章林才更加相信他该不是京城那位或者西南的人,否则他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况且,倘若他们的藏身之处当真暴露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就不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而应当是那八万大军的刀剑了。
如此看来,这笔交易再划算不过。
况且此人也没理由骗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只要他们将粮食送来就无论如何也骗不到他。
章林思索着,孙子柏也不催促,似乎是给足他思考的时间,可就在章林张口准备要答应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少年嗓音,那声音透着焦急,不等章林开口就见章潇已经闯了进来。
“父亲你不要为难他!”章潇有些急切,“人是我绑来的,本来也是我的错。”
孙子柏挑眉,而章林则是深深的皱眉,这跟他了解的事实似乎有点出入,不是说这人因为对他儿子出言不逊才被绑来的吗?可儿子对他这般维护是为何?
章潇明显是跑着来的,他被关了一夜很是疲累,可得知孙子柏被父亲带走之后他还是慌乱紧张起来,而后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原本这人被母亲悄悄放了也就罢了,偏偏这人大声嚷嚷甚至对父亲出言不逊,这不是找死吗?他把这人绑来的本意可不是这个。
“你快些向我父亲道歉,”章潇没注意到孙子柏面上的玩味表情,他有些焦急,“快点啊。”
孙子柏却漫不经心的,“该道歉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你!”章潇那叫一个急啊,这人怎么比他还倔啊,缺心眼吧,他就算再张狂好歹也懂得能屈能伸啊,“道歉!”
“不道。”
孙子柏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的,章潇着实惊了,在他父亲面前他都不敢这样说话的好吗。
“你……你向父亲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孙子柏好笑,“你有什么好原谅的,本来就是你的错,本公子还等着你磕头道歉呢。”
这下章潇是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巴,这人是疯了吗?油盐不进啊。
孙子柏又补充道,“你不仅要给我道歉,还要去给我夫郎道歉,你吓到他了。”
章潇顿时只觉得又气又委屈,“姓孙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明明已经向他表达过自己的意思了,这人却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我过分怎么了?你抢我东西伤我护卫,还抓我吓我夫郎,却反过来让我给你磕头道歉,这是什么道理?怎么着你这么对我我还得喜欢你啊,要不要我休了夫郎另娶你啊?”
不得不说孙子柏的嘴是够毒,他还专挑别人的心窝子戳,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这小子对他有意思了,但你对我有意思我就要捧着吗?就欠你了?该怼还是得怼,专往心窝子怼。
这是羞辱啊,赤裸裸的羞辱,还当着人家老爹羞辱。
“你!父亲,”章潇的眼睛斗殴红了,他转头看向章林,“他太过分了,你砍了他。”
没见过这么羞辱人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章林只觉得头疼,看着这两人幼稚的吵闹画面若是他还看不出来那他就不是个疼爱儿子的父亲了,他这个骄纵的儿子分明是看上人家了啊,难怪,可人家却丁点没看上他儿子。
再说,别说人家已经有了夫郎且情深义重,就是没有他俩也不合适啊,这人太狡诈太危险了,他儿子在人家面前就是个傻子。
“父亲!你杀了他!”
“好了别胡闹了,快出去,父亲与孙公子有正事要谈。”
章潇脸上的愤怒和屈辱顿时就僵住了,正事?什么情况,这好像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就在这时候,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他甚至都没让守卫禀报,就那么毫无礼数的直接闯了进来。
“听说你找到那个卖粮食的人了,在哪里,为什么不通知我?”
来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语气很冲,他进来竟直接质问起章林来,那口气没有丝毫尊敬,到更像是来问罪一般,孙子柏明显注意到章林在他进门时眼底压抑的怒气,此时被质问更是面色阴沉,拳头紧握。
而且,章林分明是刚刚才得知孙子柏的存在,且一发现他就将他叫进了书房,整个过程不超过半个时辰,可这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了,而这并非是章林通知的,这说明什么?
孙子柏几乎立马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吴峰吴将军,南疆匡义军逆贼的统领,可是显然,这两人看起来并不合啊。
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