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曾棠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恭敬又急切的问道,“前辈可否说得详细些?”
孙子柏也紧紧盯着宁一剑,有些意外竟然能从这位大佬口中得到线索。
宁一剑剑眉微拧像是陷入了回忆, 而后只听他悠悠道。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七星门, 门主陆星辰惊才绝艳,在武功上天赋异禀, 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是个很好的对手, 后来他自创了一门武功叫七星诀,在整个江湖轰动一时, 随后他就创立了七星门。”
孙子柏一听他的开头语就只能闭嘴了, 又是比他年级大的往事, 而且原著剧情主要背景是朝堂, 江湖什么的很少涉及,所以孙子柏关于江湖事毫无发言权。
但曾棠这几年四处奔波, 了解的事情却不少, 他接口道, “前辈说的,莫不是二十年前自灭满门的陆星辰?”
曾棠有些震惊, 但更多的是不解, 孙子柏却是一头雾水, “什么自灭满门?”
这玩意儿一听就很邪门啊, 而且面前这位大神就是曾经一人一剑灭掉一个门派大佬, 虽然不敢问但总归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但是,自灭满门是什么鬼?谁会自灭满门啊?
曾棠面色凝重, “我也是偶然听江湖上的朋友讲起的。”
就是这陆星辰,年纪轻轻武功极强,他还独创一门武功并创建了一个门派,可谓天赋卓越,他创建的七星门更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跻身江湖重大门派之列,他的未来无可限量,在江湖中有他一席之地,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天陆星辰忽然就疯了。
“疯了?”
孙子柏摸着下巴,难道是走火入魔?
“对,疯了,毫无征兆的疯了。”
据说当时他家里正在会客,陆星辰与好友家人一起用着饭忽然就疯了,他毫无征兆的提剑就砍下了心爱妻子的脑袋,接着是他几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吓懵了,等到友人再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他是无差别攻击,见谁杀谁。
陆星辰的武功本来就很强,发了疯的陆星辰更是无可抵挡,于是最后连他的友人也全都死在了他剑下。
据说当晚陆星辰不仅杀了妻子孩子,又杀死了友人,而后更是发疯的将赶来的七星门弟子也斩杀不少,最终只有少部分人逃出去。
等到陆星辰清醒过来之后,看到满地的鲜血,满目都是他的弟子尸体,还有他惨死的妻子,孩子……陆星辰又再度陷入疯狂,然后,陆星辰就自杀在了妻子孩子面前,一代武林新星就此堙灭,七星门也从此覆灭。
这整件事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莫名的让人惊悚,所以这件事成为江湖十大诡异传闻之一,流传至今。
有人说天妒英才,这是老天不允许那么完美的人存在,也有说陆星辰就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他还是太年轻,七星诀根本就不够完善,所以出事是早晚的事,也因为这个传闻,七星诀也跟着失传了,那些逃出来的弟子恨不得将所学全部还回去。
总之,曾棠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难免唏嘘,可他从未与自家公子联系在一起,眼下宁前辈忽然提起他,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曾棠不由得提起了心,期待又害怕着。
孙子柏也是听到陆星辰的发疯警觉了起来,难道宁大神的意思是……
“师父,您的意思难道是说那陆星辰是中了毒,不是发疯,烈风?跟瑾言一样?”
孙子柏的猜测让曾棠颤抖了一下,他有些紧张的望着宁一剑,眼底已经有了哀求,“前辈?”
宁一剑依旧神色淡淡,“是,据我所知,陆星辰就是中了名为‘烈风’之毒,至于你们口中之人我就无法确定了。”
两人并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加提起了心,“师父,这‘烈风’究竟是什么毒,怎么如此厉害?”
宁一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说起另外的,“南疆盛行毒蛊之术,那边擅长使毒下蛊之人非常多。”他说到这里还特意看了一眼孙子柏。
“我曾在那边生活过几年,听说过这个烈风。”
烈风这种毒,一旦中毒,毒发之时宛如千万只蚂蚁在浑身经脉中啃咬,而最严重的是脑中,这种毒不是单纯的让人身体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痛,它能让精神崩溃,而且越是精神强大思维活跃之人受到的影响就越大,换而言之就是越聪明之人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这毒若是作用在一个傻子身上或许就没多大效果。
简而言之就是它能让一个正常人发疯,神经剧痛,从而导致精神崩溃,而越聪明之人疯的就越厉害。
但宁一剑刚刚听到的曾棠口中之人竟还能好好活着几年,他着实有些意外,就不知是这人意志过于强大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不是“烈风”,因此他没办法下定论。
曾棠听听完身体僵直,“那,那后果如何呢?”
宁一剑挑眉望着他,“你瞧那陆星辰后果如何了?”
“就算不死早晚也会变成真疯子。”
曾棠当即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心底更是止不住的后怕,手心里都不自觉冒出了汗,他简直不敢想,倘若当年公子不是受了那三十鞭的鞭伤又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他若毒发发起疯来会有多可怕的后果,受了如此重伤的公子发起疯来尚且那样,要是完好的公子发疯岂不是……
倘若公子发疯伤了夫人或者家主,或者公子伤了巴淳和小乙他们几人,那时公子若是清醒过来会不会也经不住自责内疚选择自杀?就如那陆星辰一样的结局。
曾棠越想越后怕,“还好,还好公子当年遇到了高人。”
“高人?”
孙子柏有些疑惑,苏瑾言那天的讲述其实很简洁,很多都是一语带过,尤其他受伤的事更是不愿多提,刚刚曾棠说的这些他就完全不知道,此时他只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他们当年一出京城就遭到了刺杀,公子情况又危急,他们只能最大限度的护着公子逃跑,然后想办法在途中给公子找大夫,可是,公子背上和膝盖的伤都是皮外不难处理,唯独这个毒许多大夫都没有头绪,很多人表示闻所未闻更别说给公子解毒了。
所幸公子时而清醒时而发疯,并不是一直都发疯的,加上公子外伤没有及时治疗导致严重,这使得他昏迷的时间很长,所以相对发疯的时间也就短了。
孙子柏总觉得曾棠在说这些的时候有些隐瞒,稍微有点逻辑不对,但孙子柏没打断他,只听他继续讲述。
一行人逃至兖州的时候,苏瑾言的情况越发糟糕,他们几乎都陷入了绝望,却在那时候,他们机缘巧合在路上捡到一个游侠大夫。
刚刚听到宁一剑提到南疆的时候曾棠就想起来了,那人说过他正是来自南疆之人,但是当时那人尚且年轻,他也不知道公子所中之毒是什么毒,但他有办法将毒压制住。
据他说有一种蛊,可以将苏瑾言体内的毒隔绝,逼到一个局部,远离大脑的位置,如此,至少能避免苏瑾言再发疯。
代价就是那东西性寒,非常寒,所以必须做好身体某个局部被毁的准备,而且那蛊贪婪,一旦进入体内就很难再弄出来,很可能会陪伴苏瑾言一生。
当时苏瑾言决定废掉自己一条手,然而那人因为不了解毒性,他错估了苏瑾言体内的毒有多厉害,他在用蛊虫将毒性引入手臂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情况,当时苏瑾言刚又好毒发,情况紧急,苏瑾言差点因此丧命,那人只能将大量毒性引入了下肢。
于是就这样,苏瑾言的双腿就这么废了。
这就是苏瑾言双腿残废的真正原因,其实曾棠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因为苏瑾言的腿并非真正的残了断了,而只是因为不知名毒性和那个游侠大夫的蛊虫才导致的双腿麻木没有知觉,如此,只要能找到解毒之法是不是就能让他家公子双腿恢复健康呢?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这几年不论走到哪里第一件事都是搜寻当地有名的大夫,此刻听到宁一剑说到南疆,曾棠顿时就下定了决心,这次西南之行结束之后就去一趟南疆。
孙子柏听完也是立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是毒又是蛊,难怪苏瑾言的身体冷成那样。
曾棠说当时用蛊只能抑制住毒不蔓延到大脑,那人说他学艺不精只能做到这一步,但苏瑾言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试一试,他不想清醒的时候看到这帮为他拼死拼活的人身上到处都是他造成的伤,甚至哪天被他误伤至死都有可能,所以他宁愿冒死一试。
种蛊的过程很痛苦,而且从那以后,苏瑾言的身体就受不得一点冷了,他的身体总是受着寒冰一般的折磨,直到今日。
“那前辈,您可会解此毒?”
曾棠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觉得这一趟太直了,就算让他死也值了。
宁一剑却只是冷淡道,“不会。”
“那前辈可知何人能解?”
宁一剑还是摇头,他是个剑客,四处游荡的剑客,除了剑,其他也就顺耳听一听而已,甚至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是听了也未必记得住。
曾棠眼底有些失望,孙子柏却是记下了宁大神所说的南疆,不仅苏瑾言,他自己何尝不是需要这方面的能人异士呢。
若是有希望能活,谁特么愿意死?
大概是注意到孙子柏的表情,宁一剑忽然看着他悠悠道,“听起来他体内蛊性属阴,而你的属阳,一个冰一个火,水火不相容呢。”
孙子柏无语子,曾棠满心都是苏瑾言,倒是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所以更没了深想的机会。
“那可说不定,况且阴阳还能调和呢,火能灭冰,冰亦能灭火,岂不是天生绝配刚刚好呢!”
孙子柏就是无语吐槽,随口一说,不想宁大神还真拧着眉思索了起来,半晌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孙子柏顾不得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曾棠面色很差,脑中思绪很乱,他想不出什么样的情况下,什么人会给公子下如此歹毒的毒,公子对此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公子已经够痛苦的了,然而曾棠很清楚,公子的痛从来都不是什么蛊啊毒啊这些身体上的,他的痛从来都是在心里。
他不知道公子对眼前的世子说了多少事,或许有的事并不是他这个作为属下该知道的,也是他身为属下无法为公子分担的,但或许眼前这个人可以,因为他对公子而言是不同的。
曾棠忽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孙子柏,“世子,我不知道您与我家公子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就这几天我的感受而言,您必定是不会对我家公子的事袖手旁观的。”
曾棠忽然跪在孙子柏面前,“今日曾棠斗胆求世子一件事。”
孙子柏面色看不出情绪,他只望着曾棠道,“你说。”
“世子是有大志向的人,您的智谋远略绝不亚于我家公子,曾棠斗胆猜测,世子他日必定踏足京城。”
曾棠确实是大胆发言斗胆揣测了,只是孙子柏的眼睛始终波澜不惊就这么看着他,然而孙子柏越是平静曾棠内心越是笃定,而且震惊。
“曾棠只是想请世子,他日若是有机会,请帮我家公子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想请世子还我家公子一个公道。”
曾棠眼眶发红,眼里有恨也有不甘,但此刻都是决绝。
“我一直感觉,公子似乎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此言一出,孙子柏终于眉头微挑,“什么阴谋?”
曾棠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离开京城之后我们一直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游走,那个地方是公子的痛楚所在,我们不敢提,公子也不让我们回去,公子更是此生都不愿再踏入那里。”
“更何况我们如今的处境如何还有能力去查那样的真相。”
四大世家啊,已经离他们太过遥远了。
所以曾棠只能求孙子柏,他是世子,他或许可以。
孙子柏却蹙着眉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怀疑?有什么依据?”
曾棠想了想,随即将心底的疑惑稍做整理之后说了出来。
其实,当年苏瑾言重伤成那样,愿意陪着他离开的人并不多,不说那些平日巴结讨好苏瑾言的苏家子弟们,当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对他们避而不见,就连在苏瑾言庇护下长大的苏叶珈都犹犹豫豫,由此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糟,况且家主还公然宣称除名苏瑾言,苏家再无苏瑾言,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更别说帮助他们,倒是有不少落井下石的。
当时曾棠和巴淳是主心骨,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五人都是苏瑾言院里的护卫和伺候之人,其中小乙最小那时候刚满十岁的样子。
别说小乙,就是曾棠当时也不过就二十来岁,苏瑾言又那样,他们都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能顺利将苏瑾言带出苏家带出京城已经是不容易,那样的情况他们又如何对付一心要将苏瑾言赶尽杀绝的杀手追杀?
是了,孙子柏心里一凛,这就是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有漏洞,后期可以说有苏瑾言这个头脑聪明的人在,逃脱追杀情有可原,可当时苏瑾言受伤昏迷还时不时发疯,几个六神无主的下人得如何厉害才能逃脱一轮又一轮的追杀?
“是有人在暗中帮了我们。”
曾棠道,“可是我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公子。”
孙子柏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奸夫,顺王?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就意味着苏瑾言可能不是苏晏之的孩子,所以他知道了真相恼羞成怒,愤而起了杀心。
任何时代,尤其是古代封建制度下的大男子,尤其不能忍受这种被心爱之人戴绿帽的事,更何况还替奸夫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可如果是这样,那个女人对两个儿子区别对待的理由是什么呢?
一个女人毫无原由的厌恶亲生孩子的理由,无外乎就是厌恶孩子的父亲,她将对孩子父亲的厌恶转移到了孩子身上,除此之外除非那个女人天生恶毒,否则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何在成婚多年以后还与那奸夫私通?她看起来并不是被逼迫的,倒更像是自愿的。
而且,从苏瑾言的讲述也不难看出,她是因为被苏瑾言撞破了奸情心虚之下才做出的灭口行为。
这就不合理了,说不通。
其实孙子柏更倾向于苏骆沉才是她与奸夫之子,有的恋爱脑疯起来真的是六亲不认,一旦不是她认可的男人的种,她真做得出来疯狂的杀子行为。
但如果是这样,苏晏之这个冤大头就真是罪该万死了,孙子柏想不通这种猪头是如何成为苏家家主的。
再者,如果是这样,顺王又为什么暗中帮助苏瑾言,不合理,怎么想都不合理。
孙子柏只觉得了解的越多谜团反而越大了。
曾棠继续道,“起初我猜测那是夫人派来的人。”
毕竟苏瑾言是触怒了家主才被如此惩罚后又家族除名,他们根本不知道苏瑾言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只知道家主怒火滔天甚至不想让苏瑾言活,也不想再认这个儿子,那么就只有夫人了,夫人就算再怎么冷淡再怎么不喜欢公子,可公子毕竟是她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母亲都不会不管自己孩子死活的吧。
事实上,出事之后他们求过很多人,苏骆沉,苏家其他德高望重之人,苏家的长辈,甚至苏瑾言的外祖家,可除了苏瑾言一个舅舅帮着说过几句话之外,当时竟是没有人帮忙,全都闭口拒绝。
不,其实二公子是求情了的,只有他哭着求了父亲求了母亲,当时的曾棠他们很感动,可无济于事,只换来家主更严厉的怒火,而且事后证明,二公子也是虚情假意,甚至背着他们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添油加醋之事。
总之,曾棠想不出还有别人。
可当时苏瑾言听了他的猜测之后却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很悲凉,很讽刺,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曾棠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是夫人。
而且在公子清醒之后,他就果断带着他们甩开了那些人,不仅甩开了追杀之人,也把保护他们的人甩开了,从此隐姓埋名直到半年前他们才开始活跃在西南。
所以,公子会不会知道是谁,但他并不想接受那人的帮助。
公子曾说那里的一切都让他恶心。
孙子柏眉头越蹙越紧,他此时才更加明白那日苏瑾言是忍受着多大的痛楚在向自己解开他的伤疤啊,可他当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这是他的诚意。
孙子柏心里莫名堵得难受,半晌他才对曾棠道,“你起来,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曾棠面色一白,实在没想到孙子柏会拒绝,可明明他与公子相交已经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啊,他擅离封地,如此大罪却感告知公子,如此信任的将侯府交给公子,而公子更是将那样的隐秘都告诉了他,如此,却不肯答应自己的请求。
曾棠忽然有些摇摇欲坠,他赌错了吗?可是他赌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怕公子会因此陷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孙子柏却道,“我会帮他,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可那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因为你求我。”
曾棠一怔,好半晌他终是心思复杂的站了起来,而后恭恭敬敬的对孙子柏行了一礼,“那就拜托世子了。”
一夜风雪,三人就在山神庙里简单的对付了一宿,躺在干草上的孙子柏一整晚几乎都没怎么睡,一是环境恶劣又冷又硬实在难以入眠,再者,他满脑子都是苏瑾言那时候的处境,他不禁想着十五岁的苏瑾言是如何一个人在冰冷的祠堂忍受着内心的巨大痛苦熬过那三天的,被父亲鞭打也好,跪祠堂也罢,可真正让他一蹶不振的绝对不是这些。
他无法想象他冰冷的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敢想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绝望,那与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宛如神祇一般的画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以至于孙子柏只是想一想都止不住的心揪着疼起来。
京城嘛,到底是个多恶心的地方,如此,他可就不客气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