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舟其实不确定季余对自己有没有一丝喜欢,他冷静自持的放人离开的表面之下,是患得患失。
但他很确定一件事。
季余心软,而且就算不把他当作恋人,也一定在心里朋友的位置有他。
商远舟在那天季余和纪姐的聊天里就看出了他变得开朗了些,他不能再强硬的阻挠,把刚刚走出原身家庭泥潭的人拽回来抓在牢笼里。
可死在哪里都是归宿的自由之下——
是季余对自己生命轻飘飘的看待。
商远舟就是在利用季余的心软和责任感,将自己的性命强行和季余的绑定。
他要为季余眼里自己的生命增加重量。
这也许对季余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牢笼,商远舟知道,但他没办法放手。
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商远舟灵魂都紧绷了起来。
像一个装着定时炸弹的盒子被放进了他的身体里,盒子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的炸弹启动没有。
他精神没有一刻有这么紧张过,此生也没有这样畏惧恐慌过。
手上握着带血的酒瓶碎片看着倒下的养父时没有。
得知自己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时没有。
被商老爷子威胁要听话,否则就让他重新做回那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时也没有。
唯有在得知季余失踪在沙漠里,生死不明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恐慌起来。
这是商远舟第一次因为恐惧而手指发抖。
那些恐慌,后怕,都逐渐消弭在这个吻里。
商远舟吻得很用力,发狠的吻几乎碾磨撕咬。
被堵住唇瓣的时候,季余猛地瞪圆了眼睛,觉察到商远舟不管不顾想要往里探时,顿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他羞愤无比,抬脚就踹了过去。
商远舟顺势放开他,拇指在自己唇边带过,“啧,亲了一嘴沙。”
“活该。”季余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视线都不敢往其他人看去。
这里的人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只是听不懂,不是没长眼睛。
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听不懂。
他现在羞耻万分,正要说什么,却被商远舟一把抱在了怀里。
商远舟声音很低,近乎呢喃:“热的。”
季余先是微微怔住,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他不清楚商远舟是怎么知道他先前出事了,是靠着定位还是有人通风报信。
但如果原先季余认为商远舟会随着时间而淡忘他,现在却不会再这样想了。
是他太自以为是,轻视了商远舟的感情。
一天一夜的时间,跨越了半个地球赶过来,对他说——
从此他们的生命绑定在一起。
季余不怀疑商远舟的话。
进入这片沙漠腹地,做再充足的准备都有可能出现意外,无声无息的死在里面。
其中的危险,商远舟就算来之前不知道,处在沙漠边缘进入沙漠前也一定会有人告诉他。
可他还是来了。
季余以前觉得感情轻飘飘的,随口就能说出,轻易就能改变,直到商远舟出现在沙漠,出现在他面前。
感情不一定是轻飘飘的,也可以是厚重的。
或者,是有些不正常的平静中压抑的疯狂的。
什么正常人能说出:“你前脚死在野外不知名的角落,我后脚就抹脖子。”
“我要让你记住我是为你死的,让你做鬼都愧疚。”
季余没有挣脱商远舟的怀抱。
柔嫩的脸颊甚至轻轻蹭了蹭商远舟的衣角。
真的是…疯子。
半分钟后,季余还是忍不住挣了挣,他到底还是面皮薄,没办法彻底无视周围的一圈人。
“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咳咳,咳。”
季余脸有些红,额头微微发烫,刚说半句,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商远舟拿了一瓶水喂他,用手背碰了碰季余的额头:“你额头很烫,跟我回去。”
季余喝了一口水,唇水润润的,还带着被狠狠吻过的红,商远舟爱得不行,移不开视线。
偏偏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十有八九不是他喜欢的。
果然,季余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轻微中暑,我随身带了药,吃了就好。”
商远舟沉着脸看他,季余的手却有些犹豫的伸出来,勾住了自己的尾指。
轻轻的拉着,左右晃了晃,季余仰着头看他,眼神很亮,乖得不行,“我想留下来,我不能半途而废呀。”
商远舟喉头攒动着,目光灼灼的盯着季余。
老婆在向他撒娇。
这是老婆第一次对他撒娇。
可爱,老婆真可爱。
“你中暑了,沙漠里条件很差,跟我回去,身体恢复了再来。”
季余抿着唇摇头,“我可以坚持。”
他眼神闪了闪,再度看向商远舟,放软了声音,“我可以坚持的,阿舟…”
商远舟感觉自己可能也中暑了,或者易感期又要来了,身体在发热,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喉结滚动着,缓缓说了一声:“好。”
“我跟你一起。”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商远舟的预料。
他本以为季余会坚决反对他留下,没想到季余只是在确认他已经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短暂的停留一段时间没问题后就默认了。
商远舟不动声色的做了一件以他的身份来说,说出去都幼稚的可笑的事情。
他掐了一把自己。
是痛的。
可商远舟更想不明白了。
他是知道人容易爱上救过自己的另一个人。
也听说过人处在危险的环境下很容易爱上和自己同处在危险中的人,甚至这种情况还有个名字,叫吊桥效应。
可他来的时候,季余已经靠着自己脱险了,他既没有在季余危机的时候救人,也没有和季余一起处在危险当中。
他只是赶来了而已。
季余的态度却软得要命,还会很不熟练的撒娇,有点笨拙,但可爱。
商远舟想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得寸进尺。
因为商远舟要留下,他带的雇佣兵也跟着留下来了,人多出了两倍,在这些人的帮忙下,很快把Aidan他们工作室四散的车找齐了。
车队重新出发,长长的一列越野车在沙丘上碾出印记又被风带起的沙掩埋。
商远舟和季余坐上了一辆车,开车的还是Evan。
车里安静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季余觉得有点坐立难安的尴尬。
于是他找了个话题:“Evan你会中文?”
这句话一出,后知后觉发现话题找得又往早上的事情上面引,季余更尴尬了。
好在Evan并没有多想,“能听懂,不会写。”
“哈哈,没想到吧。”
“Aidan说万一出点什么事,人在慌张的情况下会说自己习惯的语言,所以安排我和你一辆车。”
“但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很多,你太棒了,季。”
“等这次结束了,我一定要跟你喝酒庆祝,我们喝个痛快!”
坐在后排的商远舟闻言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这一次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很快到了计划的地方,在这里布置起了帐篷。
更前方很远的地方,就是他们要拍摄的目标出没的地方了。
野生动物很有警惕性,团队需要提前在那边布置一个小型帐篷,二十四小时轮班过去蹲守,通过一个很小的布料改制的窗口拍摄,一步也不能离开,就连上厕所也只能在那个狭小的帐篷里。
那将是一个很辛苦的过程,所以今晚是他们最后一天能好好休息的一晚。
每个人都开始忙起了自己手边的事情,人数众多,帐篷几乎要扎成了营地。
季余也在帮忙扎着帐篷,用锤子把地钉打入沙土深处,沙漠里的地面全是沙子,为了让帐篷结实,地钉需要打得很深。
他本就还有些轻微中暑,脸上红扑扑的,商远舟蹙了蹙眉,“你身体不舒服,这些事情自然有人做,去好好休息。”
季余抿着唇摇头:“这一次是你带来了很多人能分担这部分工作,野外摄影本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既然决定了要做,季余就有了心里准备。
这一次轻微中暑就休息了,下次只有团队里的人的时候,他还是刚入行的样子没有一点长进,就会拖他们后腿。
商远舟拗不过他,但还是跟着一起扎好了这个帐篷。
沙漠里面的温度变化很大,白天酷暑难耐,晚上温度就急剧下降。
帐篷前面燃起了火堆取暖,季余坐在火堆,却抬头看着天。
沙漠里的夜晚是他这一生见过最漂亮的星空。
璀璨的繁星密密麻麻的点缀着,天空不是黑的,是紫色,橙色,蓝色,黑色的相接。
像是一块暗夜的但又色彩斑斓的布面,繁星如钻石镶嵌在上面。
天上还有长长的银色线条划过,如同眨眼间地球完成了一次转动,让这些星星划出了光影。
这种感觉太奇妙也太梦幻,此刻他像是站在地球之巅,伸手就能触碰到浩瀚的宇宙。
商远舟将人抱在了怀里,季余微微挣扎了一下,“让我抱着靠一会儿,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老婆。”
季余身体僵了僵,“我们已经离婚了。”
嘴上说得厉害,却真的没有再动了。
商远舟将下颚抵在他的肩窝,转移话题道:“那颗是流星吗?”
季余也跟着抬头看向那片瑰丽梦幻的星空,“它都没有动。”
两个人都抬头看着这片天,商远舟笑了下:“真的很漂亮,如果不是你,我应该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
“这是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季余一愣,偏过头看他。
商远舟凑过去,鼻尖相碰,额头抵着额头,“但我没有礼物送给你。”
“新年快乐,小鱼。”
昂贵的手表上,时针缓缓指向十二,新的一年,在夜空下揭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