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杀青

有的人在开玩笑,有的人在照镜子。

陈某白没说话,再次假装没有看到弹幕。

毕竟以上两个会员的事都是真的。

一把开始,不再看弹幕,因为没开会员所以看不了自己演的戏的人视线转向游戏界面。

当晚和说好的一样,陈二白零点准时和小伙伴说了再见,准点下播。

每天晚睡早起,剧组的时间过得快,在生生死死里,一个月不知不觉就过去。

越接近月末,剧组里的气氛越紧绷,工作人员的眼神越发充满死气,死气里又有即将解放的喜悦。

即将解放,但对每天都在打工路上的陈师傅没有差别。

在拍摄任务全部完成的前一天晚上,陈师傅照旧和自己的学习搭子一起学习,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第一个笔记本已经写完,他现在已经换了个笔记本,依旧买成八块九毛一,十分之有性价比。

休息的间隙,周净放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下手腕,说:“听说导演已经安排好明天晚上的杀青宴了。”

按照拍摄计划,要是不出意外,或者没有NG太多,应该可以在下午的时候拍完全部镜头。杀青宴在晚上,下午拍完后还能休息一段时间睡一觉。

他转头看了眼身边顶着头乱毛的人有些单薄的身板,问:“你能喝酒吗?”

杀青宴这种活动免不了喝酒,区别只是喝多喝少。

并且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能喝的样子。

陈某白很显然不能。他的酒量低到最小可觉差在哪都看不出来,一口酒下去人就会飘。

他慢悠悠转了圈手里的笔,说:“千姐让我立个酒精过敏的人设,明天喝点果汁就好。”

周净:“……?”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直接说立个人设,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他眉头一抖,说:“这种事情藏着点,别跟其他人说。”

旁边的人揉了把头发,撑着脸侧道:“都是朋友,和你说没事。”

这话说得快,周净活动手腕的动作一顿,侧眼看过去。

旁边的人正好看过来,视线和凌乱碎发下的浅色瞳孔对上,他看到对方扬起嘴角笑了下:“你要是说出去,我也会把你半夜因为恶评偷摸在被窝里哭的事宣传出去。”

“……”

因为评论所以半夜失眠的事在这个人嘴里发展得越发离谱,周净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瞬的异样的感觉瞬间就没了,他一抹脸,说:“我当时只是失眠。”

乱毛说:“是吗。”

视频继续,休息期间的友好交流到此结束。

第二天再开工的时候,剧组从里到外都透露着难言的喜悦,工作人员比平时更少出错。

放假出奇迹,在当天下午,因为出错少,演员状态佳,所有镜头,包括之前觉得不行需要重新补的镜头全都拍摄完毕,剧组提前一个小时结束工作,正式杀青。

和上一个剧组不一样,陈某白这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剧组从头跟到尾,见识到了拍完最后一个镜头的时候的剧组气氛。

死气沉沉里透着股生的热烈,这次工作人员收拾东西的动作奇快无比,看上去都急着回去暴睡一下午。

男三小伙伴原地大小蹲,发出了终于解放的声音,等着车来接他回去狂睡一觉。

陈白也往旁边一蹲,掏出手机给自己好邻居发消息。

好邻居回得很快,之后一个电话打来。

他接通了,听到手机对面传来熟悉声音,问他今晚杀青宴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大概是九十点钟的样子。”

旁边小伙伴还在低头进行网上冲浪,陈师傅撑着腿准备站起去其他地方,小伙伴一摆手,表示不碍事,他于是又重新蹲下了。

“想回去吗……那肯定想,我还想回去来两把飞行棋。”

一手拿着电话的人随手捡了片叶片,用叶片尖端戳戳地面,之后略微抬起头,说:“……接我,今天晚上?”

蹲一边进行网上冲浪的小伙伴转过头看了一眼这边。

一个电话不算久,只几分钟,之后就挂断。

陈师傅把手机重新揣好,旁边的小伙伴问他:“今天晚上有人来接你?”

他一点头:“朋友刚好有空,就说来接一下。”

好邻居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上一段工作。他们组换了好几个地方,这次老城区这边是最后一个拍摄地,加上在其他拍摄地的时间,来来回回拍了将近大半年。

绷了大半年,能拍完实属不易。

男三小伙伴发出了羡慕的声音,虚假一擦眼角:“我也想走。”

今晚他们大部分人肯定都走不了。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人酒一喝,觉一睡,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走。

陈某白笑了下。

剧组的车来,刚说不想留在酒店的人在第一时间跳上车,上赶着回去休息。

陈师傅回到酒店后没有休息,洗了个澡后开始进行精细化操作。

精细化操作,指拆电脑。

又是来的时候用的纸盒和泡沫纸,所有部件都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材料一点没多也一点没少。

他东西不多,拆完电脑后再随手装上衣服,所有东西就算是准备完毕。

晚上的杀青宴就在酒店办,往下坐个电梯就能到。

参加杀青宴的不只有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没怎么露过面的投资方和剧组请的记者。

杀青宴流程和一般宴席没什么区别,主创团队发言,发言后又是经典的感谢环节,还外加一点小互动。

陈某白又得到了导演送的花x1,红包x1。

今天晚上已经不算是工作时间,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可以上前合影,他像块人性自走立牌,用来打卡拍照的那种,和上一个人合完照后又和下一个人拍。

一堆流程走完终于可以坐下开席。主演主创和投资方坐一桌,立稳了酒精过敏人设的人的酒都被经纪人挡下,好心的学习搭子看在朋友的份上也帮他挡了杯。

一桌人谈笑风生,有人安静吃菜。

杀青宴变酒局,喝到最后散场,一桌好几个人都要有人搀。

陈某白在这个时候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搞钱伙伴的业务能力之高。

几个投资方都喝得差不多趴下,她还清醒着,也能自己走路,说话依旧有条理,除开脸有些红外,看上去没有任何喝醉的感觉。

人没喝醉,但体贴的陈二白还是把人送到了房间门口,并在对方开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递过。

是红包,看着没导演给的那么气派,但也好看。

他说:“听周净说杀青的时候也要给助理发红包。”

经纪人被酒精灌满的大脑思考了下,之后想起来有演员是有这么个习惯。

就是没想到这个习惯会出现在这个八块九毛一身上。

经纪人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的心情接过,简单一数,发现是三份。她说:“多了一个。”

站对面的人笑了下:“给你的。”

他说:“朋友来接,我等会儿就走,来不及把这个给刘哥他们,另外两个麻烦千姐转交一下了。”

手里拿着红包,高千愣了下,之后也跟着笑开,笑得眼尾细纹都出现,没多说其他,只说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发条信息。

陈白点头,挥挥手说了声再见。

告别搞钱伙伴,他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好邻居是在十几分钟后到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的两声,坐沙发上的人起身开门。

是依旧穿得和入室抢劫的歹徒只差一张帅脸的好邻居一个。

已经放门口的纸盒和装着衣服的包由好邻居自觉搬过,陈某白突然变轻松,只需要抱导演送的花就好。

之前他需要抱个满怀的的纸箱到了好邻居手上像是自动变小了一样,四四方方的形状里莫名透出股弱小且轻飘飘的感觉来。

所有东西都已经在这,确认没有遗漏后,他低头带上门。

“咔嚓”一声响,和他带上门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对面的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他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对面的人投来的视线。

挺巧,是大概是刚从杀青宴回来的学习搭子。

陈某白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周净保持着一手握上门把手的姿势,多看了两眼对面的人手上抱着的花和另一个陌生人手上的纸盒和包,说:“你今天就回去了?”

陈白点头,笑着转头看向旁边人,说:“今天朋友来接。”

朋友许陷进帽檐下的阴影里的深色眼睛扫过去。

周净,他看到过,在之前的那条似是而非的绯闻出现的时候。

也只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深色瞳孔一如往常,简单道:“你好。”

声音像冷玉相击,激得人神经不自觉绷紧。

——很强的压迫感,还很熟。

周净对上了对方扫过的视线,在顿了下后一点头,说“你好”。

一场见面简单,结束得也快,之后两方错开。

准备离开的人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有酒味,今天喝酒了?”

“没,千姐和朋友帮我挡了,她喝酒是真行……”

周净站在门前,看着走廊里的两个人一起走远。

那位朋友没有再看他一眼,侧脸低着头,即使已经看不太清楚,但依旧能够明显感觉出视线一直落在身边人身上。

其他暂且不论,这位朋友……好像似乎不太对。

——

许斯年带着人上了车。

陈师傅时隔挺久,再次坐上了好邻居的车的副驾。

重要的装着电脑的纸箱被放在后座,稍微次一点但同样重要的花束由后座的安全带保护,急刹也不怕。

“今天不早了,先去榆林路那边住一晚吗。”

车辆从郊区的高速路上驶过,两侧黑色树影快速向后退去,许斯年略微侧眼看向身边人,说:“那边这两天打扫过,可以直接住。”

陈白没有异议。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老城区的居民楼,今晚回去想要睡觉还需要重新打扫。

榆林路离影视城这边更近一些,早到早休息。

有的人还没能撑到回榆林路,在路上已经安详闭眼休息了一回。

到了目的地,陈二白是被好邻居叫醒的。

这次好邻居记得在叫醒的时候顺带把人安全带解开,刚睡醒的人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直接飘着下车。

搬纸箱的重任依旧是落在了老许同志的头上,陈二白抱着花,负责按电梯。

上次来过一次后,他已经顺带记住了这里的楼层。

电梯上行,之后停下,又是熟悉的大门。

许斯年略微抬手解锁。

开锁换锁陈师傅站在一边瞅着,习惯性从职业的角度出发,遗憾摇头,道:“这锁我开不了。”

许斯年:“……”

他安慰说那真是遗憾。

大门打开,他侧身让人先进了屋,之后再带上门。

把纸箱安稳放在一边柜子上,他低头从鞋柜拿出拖鞋,另一只手顺手接过身边人双手抱着的花,说:“先给我吧。”

陈白把花递过了,换上拖鞋,抬头看了周室内。

总感觉这个屋子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但又不太说得出来。

多看了两眼,他这才终于注意到之前拉上的窗帘已经拉开,城市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桌上也多了个水杯,沙发上搭着一件熟悉的外套。

他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也没有脚上这双拖鞋。

房间虽然依旧整洁,但没了之前的样板房的感觉,有了丝人气,看得出是个有人住的地方。他转头,问:“你最近都住在这里吗?”

许斯年弯腰把花束放在桌上,说:“暂时没有工作的时候会住这里。”

意思是最近这段时间都会住在这。陈师傅笑了下:“那我们又是邻居了。”

他和新房东早在之前就已经谈好,合同也签了,就差搬家。

唯一的改变就是从左右的邻居变成了上下的邻居。

挺好,平时有时间又可以一起烤小饼干。

好邻居应了声,带他去了今晚住的客房。

客房是套房,独立卫浴,带了个阳台,落地窗外对出去是跨江的城市夜景,晚风吹进,吹得人碎发微微扬起。

床铺都是新换上的,平时会用到的生活用品也齐全,陈二白对贴心的好邻居竖起大拇指。

时间已经不早,贴心的好邻居带他进房间后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让他早点洗漱休息。

陈白洗漱了,但没休息,熬夜大王不到凌晨绝不睡觉。

他接了经纪人之前给他说过的校园剧,合同程序也走完,完整的剧本已经交到他手上,这种时间正适合用来看剧本。

剧本偏群像,讲的是一群高中生的故事。这次接的角色和之前不太一样,无论是之前的阿淮还是司央,虽然差异挺大,但总结来说都是病秧子,有活力,但不多。

这次的角色相反,叫徐一帆,是个浑身上下全是劲的人,逃课打球,翻墙上网,总之除了学习什么事都折腾。

徐一帆的父母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这一生能一帆风顺,但现实比想象更加曲折残酷。父母离异,他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和一个有钱人在一起,他也连带着不用愁吃穿,每个月打发样地得到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有钱人不待见他,他也不想回去,每夜每夜地在外面闲晃,在网吧打游戏,被因为钱跟着他的狐朋狗友尊称一声哥。

生活颓废,但也暂且过得去。变故发生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常去的网吧被校领导突袭,他被发现,由老师亲自带着送回了家。

当着老师和校领导的面,那个有钱的母亲的男朋友直接出手把他狠狠打倒在地。

母亲和有钱人分手了,带着他住进学校附近租金最便宜的老旧巷子里,找了几份工作,从早工作到深夜。

没了钱,曾经的狐朋狗友散去,甚至反咬一口,认为他之前的态度太过趾高气昂,策划着在巷子里埋伏他泄愤。

第二天他身上带伤去学校,被不知情的老师指责又和不三不四的人勾搭,晚上在晚自习又得知母亲在工作途中累倒,已经被送进医院。挫折纷至沓来,人生跌落谷底。

人这种生物,就是不破不立,不到谷底不反弹。

反手把曾经的狐朋狗友告到德育处,徐一帆无视了其他人的不看好和怜悯的视线,白天在男女主的帮助下试图捡起落下的功课,晚上打游戏当代练赚钱,回去尝试着做饭照顾倒下的母亲。

中途有过挫折和误会,好在最后结果挺好,高考考上了曾经完全没想过的学校,用助学金继续学业,母亲找到了份稳定的工作,一切都向好。

“……”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室内,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躺床上的人把笔随手架耳朵上,看字看得眼睛发痛,直接把脸埋剧本里,试图运用量子纠缠式阅读法。

量子纠缠式阅读法无效,他翻了个身,继续往后翻。

凌晨两点,躺床上的人终于准时放下剧本,闭上眼睛。

“……”

睡前可能不太适合看剧本。

第二天天亮,阳光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照进,躺床上的人睁开一双无神双眼,看上去比睡前还要疲倦。

一晚上全是剧本的内容在脑子里打转,从床上坐起,陈某白机械地洗漱,终于在洗了脸后清醒了些,打开房间门。

好邻居已经醒了,穿着身家居服坐在客厅,看着比平时放松了不少。

顶着头乱毛的人走近,沙发上的人注意到了他,道:“醒了。”

之后说:“桌上的是你的水杯,喝水用那个杯子就好。”

陈二白于是走到半路转了个身,去进行每天早上的例行喝水环节了。

杯子是白色的,他喝完水再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还画了个豆豆眼的小狗头,瞅着怪可爱。

捧着水杯,他转身一歪头,看向安静坐在客厅的好邻居,问:“这你挑的?”

好邻居说:“我以为你应该会喜欢。”

那就是了。

陈某白笑了下:“确实喜欢。”

早饭已经在桌上的保温盒里,起床就能吃,坐在客厅的好邻居起身过来一起和他吃早饭。

坐下眯着眼睛吸了口豆浆,顶着一头乱毛的人浑身都舒服了,疲惫一扫而空。他瞅了眼好邻居随手放座位边的外套,说:“今天要出门?”

好邻居揉了下眉心:“中午去接许浪放学。”

之前是下午放学,这周大概是因为考试,所以中午提前放了。

只要不亲自去接,这个人就会直接趁机跑掉。

陈白这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周五,高中生放假的一天。

想了下昨晚短暂进行量子纠缠过的剧本,又想起来之前听经纪人说过的可能的取景点,他问:“弟弟是在哪里上学来着?”

许斯年回答说:“一中。”

吸豆浆的人眉头微动,咽下嘴里豆浆,说:“我下个剧组好像就是在一中。”

好邻居看向他,问:“要一起去看看吗?”

——

一中

平平无奇的一场考试,激动人心的一场放假。

放假的开心压过了考试后的跟开盲盒一样的不安感,教室里充斥着放假的喜悦气息。

只有坐在后排的一个人慢慢趴在了桌上,睁着的一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跟喜悦有关的情绪。

坐旁边的是他朋友,正在猛猛收拾书包,期间转头问:“提前放假,你怎么瞅着不高兴?”

许浪换了个姿势趴,说:“我放假要去我哥那。”

朋友说:“之前你不是说想去你哥那玩?”

书桌矮,趴不了一个高个,怎么趴怎么不舒服,许浪又重新坐起了,说:“那不一样。”

那个时候二白还在,现在就只有个他哥,整天面对个扑克脸,不如待在学校。

顺带一提他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这哥。

朋友没懂有什么不一样,跳过了这个话题,提起了今天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我听说这次期末年级前一百暑假有个夏令营还是什么,暑假要留校补课。”

许浪:“这不自己找罪受?”

朋友觉得也是,快速收拾好书包,说了声再见后就原地起跑冲出教室。

下课铃已经响了挺久,再捱下去还是得面对扑克脸,往书包里扔了两本书加作业,许浪背上书包,跟着慢慢走出教室。

果不其然,等他慢慢从教学楼摇到校门的时候,校门边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零星两三个人一样往外走。

校门边上能临时停车,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辆不太想看到的车。

车里坐着人,帽檐压得低,手把在方向盘上,没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看向他,而是在看其他什么地方。

“……”

有些怪。

察觉到不对,脚步顿住,许浪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煎饼果子摊。

……煎饼果子摊?

已经过了生意高峰期,煎饼果子摊老板蹲一边,和人唠得欢。

和老板聊天的人也戴着顶帽子,像是认识他,略微抬起帽看过来,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