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冻冬,一个平平无奇的omega,今年正好迈入六十八岁大关。
就在刚刚,我终于办完了手续,从此以后将告别在星舰上四处奔波的生活,成为一名光荣的退休人员。
我的行李都已经送到了我年轻时置办的养老小屋,我收好退休证明,准备美滋滋地迎接养老生活时,治安局的一通电话把我喊了过去。
原因是我多年以前认识的好友莫亚蒂喝酒赊账太多,被店家扭送到了治安局……
但店家对我的这位好友的控诉不是他欠钱不还,而是他魅力太盛,引得店内服务员、调酒师、经理、副店长和老顾客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最终大打出手,搞得店家没法做生意。
“他连门口看门的老黄狗都不放过!”店家痛心疾首,“害得我的狗都挨了几个情敌的大耳巴子!”
说到这里,店家不禁老泪纵横,他还拿出终端,给我看他家狗自挨了那几个大逼斗后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走路都要假装跛了一只脚以示心头之痛的视频。
“你知道这几个大逼斗给一只小狗的伤害有多大吗??”店家问我。
我不解,“……为什么脸上挨了几巴掌,瘸的是腿?”真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狗!
店家却很生气,小山一样壮硕身体鼓在我面前,“它伤的是心啊!心伤了,自然那那儿都痛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默了一下,诚恳道,“……受教了。”
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莫亚蒂和我一样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了,还能这么招蜂引蝶。现在的人是有什么恋老癖吗?
我不自觉地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结果店家闻言,越发生气了,简直是勃然大怒,“老头怎么了!你懂不懂欣赏!他是老头也一样风骚!”
怒完,这个左臂纹青龙,右臂纹白虎的壮汉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心思。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莫亚蒂是个万人迷,但没想到他杀伤力这么大……我和店家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先把他欠的钱结了吧。”
我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钱包,在心里祈求这个狗逼不要点什么进口酒,更不要搞什么香槟塔,要不然我就直接把他扔在这儿,让法律审判他。
谁知道店家居然摆手说不要钱,他就是希望以后我的好友能收敛点儿,别整这么多事出来。
“一码归一码,他赊了钱,确实就该还。”我坚持先把欠的钱补上。
店家坚持不收。
我只好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纸钞,往店家怀里塞。
店家双手抱胸,誓死不从。
我倾身上前,锲而不舍。
他连连后退,绕柱而跑。
我追,他逃,跟荆轲刺秦王似的,你来我往了十几个来回后,治安员都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往我们这儿走。
这时,罪魁祸首——原本靠在墙上,盖着不知哪来的小毛毯,低垂着头睡觉的莫亚蒂醒了。
“我没欠他钱,”莫亚蒂抬起头对我说,“你别给他钱。”
他还是和我记忆里的一样,脸色苍白,五官深邃,身型带着病态的瘦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依旧沉静得窥不见底,眉眼间也还带着淡淡的倦怠厌弃之色,和古典油画里那些衔花而死的美少年一般无二。
二十年没见,我老了很多,莫亚蒂这样难得的美人却格外被岁月优待,除了头发花白了大半,他连眼角的皱纹都没添几根。明明经年酗酒,连我的信都能忘在一边,好几个月不回复,可他却毫无昏昏之态,反而肌肤紧致细腻,不似老者。
他掀开身上的毯子,随手把灰白的长发挽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他走过来,瞥向店家,“我不会再去你那儿了。”他说。
店家如遭雷劈,“别啊——我就是想你收敛一点——没想你不去啊——”他就是希望莫亚蒂一直能去,才会这么断然拒绝结清赊账。
但莫亚蒂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算我欠你钱我也不会再去,”他耸了耸肩,“更何况我喝酒是没付过钱,可每次都有人给我买单,我本来就不欠你。”
他从容冷静,游刃有余,完全不像是一个经年累月酗酒的老酒鬼,“真要算起来的话,我在你店里陪了这么多酒,你还应该给我提成才对。”
店家不死心,他低声下气地问莫亚蒂,“那我给你钱,给你算提成,你继续来我这儿喝酒行吗?”
我看着店家对同为男性alpha的莫亚蒂如此低声下气……真的很难不怀疑他被莫亚蒂这个狗逼PUA了……
“不要让我厌烦你。”莫亚蒂垂下眼,瞥向店家。
身型清瘦的莫亚蒂站在人高马大的店家面前,像一根脆脆冰,一掰就能咔嚓碎成两半,但偏偏他就是能慑住人,让店家立马安静如鸡。
就这样,从治安局里,我稀里糊涂地捞走了莫亚蒂,告别了魂不守舍的店家与恋恋不舍的治安员们,和他一起赶往我的养老小屋。
我没车,治安局也没有直达我所住社区的公共交通,为了省钱,我决定徒步回家,按照我的速度,现在是下午两点,约莫晚饭时间我就能到。
路上,莫亚蒂一脸安详地告诉说他三天没吃饭了,走累了,马上要不行了。
眼看他就要缓缓倒下,柔弱地趴在地上了,我手疾眼快,赶忙捡了个路边不要的拖板车把他载上去。拖板车除了木板破了点以外,好用得不行,四个小轮子咕噜咕噜地转。
于是这段路程变成了:我哼哧哼哧地拖着板车,他哼哧哼哧地盘着腿在板车上吃便当。
“等等!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我家!”
拖着他走了大半路后,我突然反应过来。
“啊——我没钱交房租了嘛,”莫亚蒂抹了抹嘴,老神在在地靠在板车的靠背上,“治安所把我手机里所有的联系人都打了遍电话,只有你接了,又来了。”
“我就只能跟你走了。”他说。
我,“……”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上赶着当冤大头啊!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我问。
“什么接下来怎么办?”莫亚蒂反问道。
“就是你住我家里后,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是要去找点儿什么事儿做吗?你总不可能一直待我家啊。”
“为什么不可能?我就打算待你家混吃等死。”莫亚蒂轻笑了一下,“我还要偷你的钱去喝酒,撩一大堆人,让他们三番五次地登门骚扰你,叫你烦不胜烦。甚至教唆他们在你家打架,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你究竟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说这种垃圾话的?”
莫亚蒂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垃圾吧。”
“喂!”我喝止了一声,非常不满莫亚蒂这么说自己,“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自己!”
莫亚蒂依旧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事实就是如此,”他说,“也就只有你这个蠢货不把我当作是垃圾了。”
我懒得理会他,直接冷酷地下达命令,“闭嘴。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你要是还想住进我家,就别瞎叨叨了。”
莫亚蒂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我拖着板车,和莫亚蒂穿过一条小河的玻璃桥。碧蓝的水从我们的下面涌过,两岸都是绿茵茵的草。我悄悄扭头,看了莫亚蒂一眼,他倒是舒服,吃了便当,喝了热牛奶,靠在板车里悠哉悠哉地欣赏风景。
“真没想到,你上个月信里和我说的是真的……”
莫亚蒂忽然说。
我一般在信里会说很多杂七杂八的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我说了什么是真的?”
“你说你准备养老退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是该退休养老,享享清福了呗。”
“可是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老。”
“我?”我回头,看了看莫亚蒂,又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道,“那怎么可能,你看看我这样子,脸上的皱纹都这么多了,怎么可能不会老?要说不会老,那也肯定是你,你明明岁数和我一样,看上去就跟二三十年前差不多,都没啥变化。”
莫亚蒂很轻地笑了一下,“是吗,”他说,“可能是我这些年软饭吃得好吧。”
他也不害臊,把说吃软饭说得坦坦荡荡。不过——他要是有羞耻之心,我反而会奇怪。
“那你干嘛不去找你的金主,住他们的大别墅?”我无奈地问他,“非要去我那个小房子住?”
我的养老小屋是我三十多岁时置办的,就是一间坐落于老社区的小庭院,带了只能种一棵大树,几株灌木的小花园,长廊也不过几步路就能走完。莫亚蒂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撇嘴,嫌弃地评价为‘寒酸’。
“上上上个月……也就是三个月前吧,我金主就把我赶出去了,我还没找新的。”莫亚蒂想了想。
“啊——赶你出去了?”我讶然,“你怎么没在信里和我说?”
二十年来,莫亚蒂这个老狗逼被金主扫地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这一次和以前的,也不过是四次。以往他失业了,会有一段财政困难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会迅速给我回信——找我借钱。
“我没说吗?”莫亚蒂打了个哈欠,揩去眼角冒出的泪花,毫不在意,“可能我忘了吧。”
“没想到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啊。”我颇为幸灾乐祸。
以往莫亚蒂和他的金主总是以他自己倦怠了为由来结束,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被金主踢开的,我难免好奇,“他为啥赶你?”
“啊……”谈到这个,莫亚蒂摸了摸下巴,“可能就是和他做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做到中途就睡着了。”
“每次都这样,他就烦我了,觉得我还不如自动电按摩棒。”莫亚蒂懒洋洋地一手托着脸。
……还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兄弟。
我无语凝噎。
早年经过一系列的市场调研,莫亚蒂的业务范围集中在男同里。为了应和市场需求,以及权衡种种利弊,譬如做0有可能老年脱肛、露屎漏尿,莫亚蒂坚定不移地做1。金主全都是alpha和beta。他不做omega的生意,毕竟有可能涉及到标记,到时候麻烦事一大堆。
“毕竟我老了,精力不如以前嘛。”
莫亚蒂理所应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