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陈彦青被推了出来,他面色惨白,熬夜到现在已是他的极限。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整仓库里最闪亮的那一个。他就像美玉,再简陋的匣子都挡不住光芒。

此刻,他说话声有气无力:“刘书记,因为分鱼不公,村民才发现陈会计账本计算有误。在陈村长和全体村民的见证下,我查看了我们村79年的账本,发现其中错误百出。事态严重,我们立即报案,等待公社出面。”

“您一来,我们村民就安心了。”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刘忠成很意外,五星大队还真是藏龙卧虎,居然有这么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刘忠成拒绝汤建新的搀扶,撑着桌子艰难的坐下,笑着道歉,“村民同志们,对不起,我老寒腿犯了,实在站不住。”

“我听到这位小同志的报案,立即赶到咱们五星大队。是我这个公社书记工作做的不到位,才让咱们村民遭受损失。”

公社书记这么大的领导,冒着大雪亲自前来不说,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们道歉,这样态度让村民很感动。

陈彦青带头,村民们跟着鼓起了掌。

刘忠成摆摆手,几乎哽咽,“乡亲们,我工作没做好,不值得大家鼓掌。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陈会计的事如果属实,我一定严惩不贷!”

陈彦青目光闪动,公社书记办事就是老辣,三言两语就把村民安抚下来。他咳嗽几声,低头看到扶着自己满脸担心的锦绣,便觉得心有所依,无所畏惧。

“刘书记,我建议彻查五星大队十年的账本,还社员同志们一个公道。”

“对,彻查!该是我们的工分,一个都不能少。”陈彦海神气活现的站在哥哥身侧,“刘书记,我觉得吧,咱派出所的同志可以先搜查一下陈会计家,他贪污的钱肯定藏在家里。”

“哦,小同志,你就肯定陈会计贪污了?”刘书记没有明确表态,而是和蔼的问了一句。

陈彦海搓着手,趴到桌子上,没脸没皮的说道:“我猜的,不过……”

他神情严肃起来,“陈雷那个小子,天天在我面前炫耀他家里天天有肉吃,月月穿新衣,现在想想,就差明说他爸陈会计贪污了。”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脸上露出愤慨的表情,“就因为他家有钱,兄弟们都不跟我玩啦!”

“刘书记,你说气不气人?”说到最后,他又拍了下刘忠成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陈彦青看得眼皮抽抽,老二这个家伙,自来熟都熟到公社书记头上了,真是一言难尽。可到底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亲兄弟,他还能怎么办?

善后吧。

“虽然陈彦海同志的话有些不靠谱,但这从侧面反应出陈会计贪污腐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觉得,陈彦海同志的建议,可行性很高。”

“哦?”刘书记看着一唱一和的两年轻人,再看不出是兄弟俩他就是眼瞎。倒不是说两长得多像,关键是那种……默契。

哥哥沉稳大气,弟弟活泼开朗,不知道是谁家养出的好男儿。

“好!”刘忠成思考片刻,就同意这个方案,他对着汤建新一挥手,蓄势待发的警察便冲出门去。

陈雷缩在角落,只想回到以前把那个夸夸其谈的自己毙了。祸从口出,果然是真的。

呜呜呜,他错了。

陈雷根本不敢看爸爸此刻的表情,想来……不会比他好多少。还有在家还一无所知的妈妈,见到警察上门,会不会吓昏过去?

唉!他真是混蛋。

不,混蛋是陈彦海,是陈彦青,是锦绣,是……所有五星大队全体社员。

陈雷的心态,逐渐扭曲。

没多久,外面传来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特别渗人。村民们脸色各异,跟陈会计走得近的,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比如陈峰一家。

柳秋萍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脸上还有两个鲜红的手掌印。

呸,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种。

锦绣气鼓鼓的收回目光,看陈彦青洗洗眼,然后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呵欠。

锦绣打呵欠也特别可爱,陈彦青眉眼带笑,又掏出一粒糖块托在掌心,“给,甜甜嘴。”

锦绣咬着下唇,糖还没吃到,心里就甜滋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仓库昏黄的灯光里,陈彦青眉目如画,一袭旧衣难掩风华,看得锦绣心头狂跳。

锦绣犹豫的时间有点长,等她回过神来,陈彦青掌心的糖块早已不翼而飞。身边,陈彦海吧唧着嘴,一个劲的吸溜糖块,“哥~亲哥~你也太好了吧。”

嘤嘤嘤,他最爱哥了。

陈彦青无奈的收回手,老二就是这样不识趣,他都习惯了。

陈彦青不由自我反省——

他这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还没等锦绣从懊恼中恢复过来,仓库门“砰”的大开,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灌进来,所有人赶紧转身躲避。

混乱中,锦绣的手不知碰到了谁,虽然只是一触即离,可电流从指尖蔓延直接到心脏。她打了个哆嗦,心如撞鹿。

好,不要给她逮到这个人,逮到了……

陈彦青若无其事的捻了捻手指,仿佛想把酥麻的触感擦掉。抬起头,他冷眼看着几个警察大踏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成了,他冷静的想。

“刘书记,汤所长,我们找到了。”一个警察挥舞着手中的存折本,声音微微颤抖。

汤建新迫不及待的接过,看了一眼后随即脸色大变,“刘书记,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刘忠成脸色也不好看,在他治下出现贪污犯,也是第一次。他虎目圆睁,不怒自威,“汤所长,不要慌。”

陈大伯脸色苍白,心急如焚,今年五星大队的先进集体,估计要泡汤了。唉,老支书怎么还没回来?

陈会计见到存折,便再也坐不住,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他心急如焚,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存折上的金额,他该如何交代来源?

存折上的金额,他会判多少年?

这一切,会影响到大儿子的前程吗?

正在陈会计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刘忠成接过存折,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过于巨大的金额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砰”!

他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声质问,“陈会计,陈革新,你倒是给我坦白交代,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陈会计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大儿子在县棉纺厂工作,有稳定收入,在加上我们全家省吃俭用……”

“放屁!”汤建新听不下去,直接爆粗口,“六千三百块,你们全家不吃不喝都得攒二十年。你是老D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都懂,做无谓的抵抗是没有用的。”

“天,六千三,陈革新你这个王八蛋,这些都是我们村民的血汗钱啊,你拿着不烫手吗?”

“难怪我天天闻到陈革新家有肉味,原来是吃我们村民的血啊。这种人,就应该拉出去游街,然后千刀万剐。”

“具体数定不止这个数,还要算上他们家十年来花掉的。大鱼大肉十年,挨枪子都值。”

“书记啊,那我们村民十年的损失,该怎么办?”

村民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