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少夫人赶紧起床去向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往后可不能像今日这般懒床了。”
不知何时,刘么么领着两名丫鬟走进来,双手交叠在身前垂下,尽责地提醒她。
刘么么不愧是府里教规矩的老妇人,即便对她有诸多的鄙夷,也毕恭毕敬地教导她。
荀馥雅起床梳洗,沐浴更衣,心里对刘么么有了几分好感。
在两名丫鬟的帮助下,她换上女装,画上了精致的容妆,踩着莲花步,跟随刘么么前去跟老夫人与谢夫人请安。
老夫人对她有几分欢喜,自然是和颜悦色以对,而谢夫人对她有诸多不满,自然是没给她好脸色看。
她并不在意,心里琢磨着如何避开谢昀,给王氏送家书。
为了稳定王氏的心,不让其出来找荀况,她会定期寄家书,汇报寻找荀况的情况。
如今算算日子,快到时间了。
请完安回来,刘么么开始教她学规矩。因她前世早已被荀况培养成名门千金,这规矩礼仪学得神速,刘么么甚为满意。
“也是老身眼拙,你这哪是乡野丫头,分明是大家闺秀的楷模。”
刘么么如此称赞着。
荀馥雅微微一笑,欲想福礼答谢,不料被院外的叫骂声打断了。
她们循声走过去,瞧见孙媚儿正气冲冲地怒怼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求饶,脸颊上挂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显然挨了孙媚儿的巴掌。
面对孙媚儿的叉腰怒骂,颐指气使,刘么么不悦地蹙眉。鉴于孙媚儿是谢夫人的亲侄女,她上前和颜悦色地劝说:“下人犯错自有谢府的规矩惩罚他们,表小姐何必亲自动手,损了自身的身份呢?”
然而,孙媚儿并不领情:“本小姐爱怎样就怎样,你少在这里罗里吧嗦的。”
她瞥见荀馥雅的身影,不悦地将刘么么推开:“你个老东西叫我来这,原来是想让我跟这小浪蹄子一块学规矩,真是岂有此理。我是什么身份,她也配?”
荀馥雅弯下腰来将刘么么扶起,冷冷地暗讽她:“表小姐左一句老东西右一句小浪蹄子,的确没人配得起。”
“你——”
孙媚儿恼羞成怒,扬起手来欲向一巴掌扇过去。
荀馥雅暗自抬脚,等待时机一脚踹过去。
而在这剑拔弩张之时,谢昀出现了,带着醉倒清风的笑意。
“好生热闹啊,大家都在干什么呢?嗯?”
谢昀双手环抱在胸前,慵懒地倚靠在院子的门墙上,表情有些不悦,不知来了多久。
他迈步走来,孙媚儿如同蜜蜂见花般,笑意嫣然地迎上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带他来到两名丫鬟的面前。
她指着两名怕极了她的丫鬟,委屈地诉说道:“二表兄你来得正好,这两个死丫头存心不叫我起床来学规矩,我方才气不过教训了她们一下下,现在手都疼死了。”
说着,她将手伸到谢昀的面前,撒娇道,“你看,都肿了。”
谢昀认真地瞧了瞧:“是哦,肿得这么厉害,肯定会很疼了。”
“嗯!”孙媚儿委屈地点点头。
谢昀笑着安慰她:“别难过,二表兄教你一种扇人耳光又不手疼的方法,保准你高兴。”
“真的吗?”孙媚儿受宠若惊,难得谢昀如此温柔带她,她高兴得笑不拢嘴,“太好了,二表兄,你快教我。”
谢昀敛了敛神色,向她伸出一只手:“呐,你看好了。”
见孙媚儿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他冷不丁地一巴掌甩过去。
“啪!”
……
孙媚儿懵了。
众人也懵了。
还没等孙媚儿反应过来,另一巴掌又甩过去了。
“啪!”
孙媚儿双手捂着发痛的脸颊,迷惑又委屈地盯着谢昀看:“二表兄?”
众人有些反应过来,纷纷低头憋笑。
“脸是不是很疼?”
谢昀询问孙媚儿,嗓音轻淡疏凉。
孙媚儿委屈地点点头:“都疼死了。”
谢昀轻轻笑起:“这样就对了,这样扇耳光,你脸疼,我手不疼。你学会了吗?表妹。”
他的嗓音醇厚如酒,却带了丝丝凉意,毒蛇信子似的缠上来,没有丝毫温度。
“……”
孙媚儿瞬间泪流满面,有苦难言。
谢昀无视她哀怨的眼神,沉声问道:“如果你还不会,我可以再教你一回的。”
“不用了,我学会了,我学会了!”
生怕他再来一遍,孙媚儿赶紧捂着脸,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众人实在憋不住了,皆笑出了声。
荀馥雅心想,孙媚儿肯定是找谢夫人哭诉去了。
虽然她对谢昀这人颇有成见,无可否认,这次的事,他做得大快人心。
比起上一世那张狂不可一世、不近人情的阎王将军来,如今这个外冷内热、洒脱风流的少年倒是顺眼多了。
谢昀走到她跟前,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说给众人听:“做了我谢府的少夫人,这谢府,任你横着走,可别任由旁人欺负了。”
两人离得极近,荀馥雅看着谢昀的眼睛,郑重、执着、真诚,似乎与前世的他截然不同。可想到前世他那样折辱自己,她便不想与这人好好相处。
她浅笑,迎着风,满眼的疏离感:“若我受欺负了,二叔可会护着我?”
今日她身穿浅粉纱裙,腰间用果粉色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玉兰白簪,未施粉黛,肌肤晶莹如玉,朱唇不点及红,美目流盼,娇媚可人。
迎着那双冷傲灵动的眸子,谢昀看得失了神。
原来,换上女装的她竟是这般模样。
早知,他便……
一阵微风吹过,院子的树叶沙沙作响,谢昀回过神来,神情无比认真地说道:“自然会。”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荀馥雅,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
荀馥雅今日的规矩礼仪学完,被提醒该去伺候谢衍喝汤药,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谢衍此刻可是恨她恨得牙痒痒,她怎能去送死?
可如今他们已是名义上的夫妻,又怎可能不见面?
她没住在谢衍的院落,裘管家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院子,离谢衍的院子不远,走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了。
走台阶之时,她每迈进一步,心情便沉重一分,及至门前,裹足不前。
她还没想到如何应对谢衍这喜怒无常之人。
“还不进来,需要我出去请你吗,咳咳咳……”
屋子里头传出谢衍沙哑的咳嗽声。
荀馥雅咬了咬牙,转身雅步而入。
谢衍正在翻看书籍,随意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冷冷地质问她:“穿成这样,你想勾引何人?”
荀馥雅暗自紧攥着拳,心里骂了句:“这姓谢的怎么都这般讨人厌!”
她想了想,谢衍如此厌恶她,无非是嫌弃她曾得过花柳病。
关于这种误会,她不想澄清。
她暗自捏了自己一把,坐到窗边,顾影自怜,独自抽泣:“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穿给你看的。看夫君这般态度,我已明白了。哎,我是残花败柳,我不配。呜呜呜……”
谢衍见她哭哭啼啼,眉梢轻佻,演技拙劣了些,可此事若传到谢昀那,指不定又来闹了。
还是赶紧打发走吧!
“行吧,权当我说错话,咳咳……赶紧回你院子去,别在这碍着我眼。”
荀馥雅眉眼舒展,瞥见书案上的汤药,知晓谢衍又不想喝汤药,下人拿他没法子,于是毫不迟疑地端给他:“娘命我伺候你喝汤药,这汤药你不喝,我可走不得。”
谢衍拧着眉毛,欲想找人撵荀馥雅出去,可谢昀那混账不许他欺负荀馥雅,他的心里很无奈。
他的视线落到汤药上,眼眸深不见底。
荀馥雅的底细他派人暗中调查过,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结果。
他没耐心跟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周旋,躲过汤药,一口气将它喝完。
“滚!”
“滚不了。”
荀馥雅为难地说道。
“……”
谢衍不悦地挑眉。
荀馥雅语带委屈地说道:“我饿了,得吃完饭再走。我那院子,娘不给备午膳。”
“……”
面对女人的得寸进尺,谢衍忍着怒意,命人端来午膳。
酒足饭后。
荀馥雅惬意地依靠在窗台上吹风,谢衍不耐烦地催促她:“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吧?咳咳……”
岂知,荀馥雅有恃无恐,悠哉悠哉地表示:“饭后不宜立刻走动,否则会肚子疼。夫君,不如我们来点小消遣吧。”
他的目光骤然冷下来,俨然已是发怒:“别夫君夫君的叫,呵呵……以后你只许叫我大公子。”
荀馥雅默认他的要求,坐在棋盘前,向他提出邀请:“听说大公子是逐郡第一才子,棋艺高超,不如我们来下棋?”
谢衍忍无可忍,厉声怒吼:“滚、出、去,咳咳……”
荀馥雅坐得稳如泰山,再度顾影自怜:“好吧,我是残花败柳,我不配,呜呜呜……。”
“……”
她一哭,他没辙了,决定在棋艺上虐死她。
可第一盘,荀馥雅赢了。他不以为意,觉得这只是侥幸。
第二盘,依旧是荀馥雅赢。他轻蹙眉,猜想她只是运气好而已。
第三盘……
第四盘……
……
他们一共下了十二盘,皆是荀馥雅赢,谢衍落得满盘皆输。
荀馥雅走出谢衍的院子已是月朗星稀,晚风徐徐。
她舒服地舒展筋骨,心情愉悦得很。
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不知道,但她知道,谢衍必定睡不着!
翌日,荀馥雅再次踏入谢衍的院子,谢衍待她的态度已截然不同。
从前大门禁闭,如今大门敞开。不等她催促,谢衍已盯着她一口把汤药喝了,不等她开口,他已命人摆好饭菜,不等她吃完,他已迫不及待地催促她赶紧布棋。
对于在棋艺上享负盛名的谢衍而言,连败十二盘乃奇耻大辱,若不能一雪前耻,他怎能安心入眠?
可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思地下棋,荀馥雅总有办法让他输得一败涂地。因而,每每她从谢衍的院子走出,已是夜幕高挂时。
从谢衍的院子回到她的院子,须经过一段较为阴暗的林荫小径。她踩着地上的鹅卵石,想到谢衍那吃瘪的表情,心里偷着乐,没注意到前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啊呀!”
她吓了一大跳。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好几步。
少年肌理结实,她的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待她抬眸看见了谢昀的脸,方定了定神。
谢昀身形颀长,穿着一身玉白紧身龙纹长袍,玉带环腰,将结实的身材勾勒得完美性感,使整个人看上去丰神俊朗、潇洒不羁。
即便是黑暗,也无人掩盖他耀眼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说明一下:谢衍没有签婚书,女主以为他签了婚书,两人是夫妻了,而男主和其他人都认为谢衍签不签名无所谓,都认为女主已经是谢衍的妻子了。事实上,谢衍已经知晓女主不是辛月,留着她只是为了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