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吟山居之后,沈素秋还没回过沈家。
如今,沈家两个女儿的名气大大颠倒过来,没人再记得沈素秋的才女之名,只知道大梁鼎鼎有名的子木先生是沈家二小姐。
为此,沈素秋把自己关在国子监闭门读书,谁来找都不见。
直到裴家家主裴如海差人来找她。
“锦云坊被人盯上了。”裴如海一见面便说。
沈素钦坐下来,低头问着自己随身携带的紫檀香包,这是定心凝神的,“查得到是谁吗?”
“在查。”
“是单纯抢生意,还是想动背后的东西?”
“目前来看,只是单纯动生意。”
“那就先随它去吧,总得先丢点饵料进去,大鱼才舍得上钩。”沈素钦说。
裴如海看她一眼,“生意的事我不懂,你操心就好。小的这一辈里头,就数你最有出息,也最靠得住,你可别让我失望。”
“失望,”沈素秋冷笑,“我这阵子还真是听腻了这两个字了。”
裴如海顿住,“是因为那个沈素钦?”
“不是她还是谁?”
“你且忍她两天,她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等她成婚搬去缙州,你仍旧是图安第一才女。”
沈素秋咬牙,“我要她让?我沈素秋什么时候叫别人让过?”
说罢,她起身,“姑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裴如海摆摆手。
他在考虑,那笔生意是不是该拿回来自己管,毕竟事关重大。
既然出来国子监一趟,沈素秋便决定回家一趟。
谁知前脚才刚踏进时云珠的房门,一只花瓶便在她脚边炸开,四散的瓷器碎片均匀铺开,像是死人脸上没摸匀的脂粉。
“你还知道回来!你瞧瞧你如今是副什么鬼样子,垂头丧气,哭丧着脸,哪还有大家小姐的气派?”时云珠尖刻地吼叫着,“天天拿念书当借口,连家也不回。念书,念书,我供你念到二十多岁,你念出什么名堂来了?”
“到头来还被那个死丫头狠狠压一头,你知道她们在背地里怎么说你么?读书没读成,嫁人也没嫁成,这辈子不上不下,要吊死在家里。”
时云珠越吼越气愤,“这些都算了,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赶江遥去缙州么,还算不算数?能不能办到?”说到这里,她放柔声音,“秋儿,你一定要帮帮阿娘,阿娘只有你了。”
沈素秋面无表情地踏进屋内,扫了眼空荡荡的八宝柜和条桌,知道摆件又被她砸光了。
“阿娘,你想要我怎么办?”她轻声问。
“你问我!”时云珠不可思议,从小到大,向来只有她听沈素秋的份,没有沈素秋听她的份。
沈素秋像是突然被人兜头倒了盆冰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猛地升起,“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她走去桌边坐下,这里有一束暗沉的光落在脚边,她将脚挪过去,让光照着她藕色的鞋面,“你想要的我都会办到,给我点时间。”
她最终还是将该说的话压了回去,只含糊不清地留下句承诺。
当晚,她住在沈府。
转天一大早,锦云坊总店的掌柜来砸门。
“表小姐,锦云坊断货了!”掌柜的急得满嘴燎泡。
沈素秋昨夜没睡好,做了一宿噩梦,晨起脑袋昏昏沉沉的,听声儿都听不真切。
“什么断了?”
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按着太阳穴,问道。
“货,货断了表小姐。旧供货商上不来,新供货商要价太高。”
“那就先停业几天,等老供货商上来。”
“停不了。”
沈素秋猛地清醒,“停不了?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会停不了?”
“之前高价签了许多提货订单,不给货要赔不少违约金。”
“违约金多少?”
“不少,几十万两是有的。”
沈素秋心口怦怦跳,“那就高价买新货吧,”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错误的决定,“别太多,撑到老供应商上来。”
“是,表小姐。”
“你去忙吧。”
送走掌柜后,沈素秋吩咐下人给她泡杯浓茶,喝完后赶紧往裴家赶。
进去院子,恰好遇上晨起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裴听雪。
“哟,表妹不呆在国子监读书,跑这里来做什么?来找我叙旧?”
沈素秋不想搭理她。
“高叔,”高叔是裴如海的贴身管事,“我要姑丈这几日调查锦云坊查到的东西。”
高叔有些为难,“表小姐要不要等老爷回来?”
裴听雪嗤笑出声,“怎么了高叔?我阿爹是不信任他这位外甥女了吗?”
沈素秋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高叔无奈,“我也不知道,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他说只要他不在,谁也不准进书房。”
沈素秋胸口堵着一口气,“那我等姑丈回家再来吧。”
裴听雪看她瞬间蔫了,心里有些不得劲,尖酸道:“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啊,我们又没欺负你。有本事你去把那个沈素钦揍一顿,或者把她赶出图安去。”
“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么?不是趾高气昂的么?你倒是把胸膛挺起来啊!”
“不就是被人压这么一回么,我从小被你压到大,我说什么了?”裴听雪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被你压了十多年啊,你只是被人压这么一回。”
说到最后,裴听雪还真的哭出声来。
沈素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清醒许多。
是啊,不就是这一回么,她就不信沈素钦还能压她一辈子。
再说了,她已经跟萧家订婚,马上就要嫁去缙州,这辈子只怕都会被困在那个又偏又冷的地方当个野人,一辈子翻不了身。
想到这里,她终于呼出堵在胸口多日的浊气。
整理好心情,从裴家出来后,她想起自己该去找沈素钦聊之前聊到一半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