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商羽顿时瞪大了眼，赶紧摆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现在去。”
她都没有和父亲说过自己和晏归要结婚的事。
自从那次离家出走，她和家里的关系就降至冰点。李巧盈和商林从前还会尖酸刻薄她几句，现在索性当她是个透明人，而父亲平日在家的时间并不多，每每想和商羽说上几句话，商羽也是面无表情地立刻起身回房。
好像大家彼此的联系，就只是恰好住在同一屋檐下罢了。
虽然段泽之前提过要商羽多少把彩礼还他点，但彩礼都在李巧盈手里，她也不想和李巧盈提这事。李巧盈花着段泽给的彩礼，难以想象如果她被突然告知，商羽要和晏家的二公子结婚了，那表情该有多丰富多彩。
总而言之，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晏归这样突然闯上门见家长，是一万个不可以的！
晏归不知道商羽心里那点弯弯绕绕，他皱起眉：“为什么不能，我今天有空。”
“我还没跟他们说……”
车在路边停下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商羽往副驾驶座里一瘫，苦恼地说：“晏总，不和他们说好不好。”
“为什么。”
“和你结婚的人是我又不是我爸和阿姨，没必要非得让他们知道的吧。”
商羽说这话时，眉头深深皱着，鼻子也皱着，一脸的不情愿。
晏归沉默了。
商羽突然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横着巨大的鸿沟，她并不知道晏归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晏归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她只是觉得，这场婚姻就像两个人过家家一样——谁小时候和伙伴过家家要和家里人报备的？
没有那个必要。
晏归侧过头来，和她视线交错，商羽从中窥见一丝讥嘲的情绪……他不高兴吗？
“可以。那你在这下车吧。”
商羽睁大了眼：“诶？”
不送她回家吗？
晏归解开车门锁：“不顺路。”
什么不顺路，这里距离商家宅院也就拐一条街的路程！
但商羽毕竟是商羽，老板让她往东她不会往西，尤其是明显看出已经很不高兴的老板。商羽只得下了车，但还是站在路边礼貌地说：“那今天谢谢晏总送我到这啦。”
晏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回她，甚至一直僵硬地望着前方，没有回头看她，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商羽满心疑惑，她从没见过晏归这么不高兴的模样。好在马路边店也多，灯火通明的也安全。
肚子传来咕咕叫的声音，商羽摸出手机，给苏翎发了条消息：“宝宝，夜宵约不约？”
……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婚期临近。
期间晏归除了和商羽去领证以及试婚纱以外，就没怎么找过商羽。
领证时拍结婚照还闹出了点尴尬，摄影师一直在让晏归放松点，离商羽近一点，但他始终就绷着一张脸，硬邦邦地坐在那。最后商羽实在不想再纠缠下去了，索性往晏归怀里一靠，对着镜头温婉一笑。
其后晏归开车回公司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甚至没有给过商羽一个眼神。
商羽注意到他耳尖在微微发红，不禁暗暗惊叹，难道她这个高中同学，真的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吗？
很快商羽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秋季选品开始，她在跑工厂的间隙抽空回来试了个婚纱。
第二次抽空回来的这个周末，就是她和晏归的婚礼。
商羽对这个婚礼并没有抱多大的想法，虽然在过方案时习惯性地发挥了她的职业特长进行了一番深入讨论，但婚礼邀请什么人，送什么样的伴手礼，都由晏家的管家来协助安排。
她只需要出个人就行了。
婚礼在晏归的私人别墅山庄里举办，这山庄位于杭城城郊，所有被邀请的宾客都将在这座山庄里度过一晚。
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收到了邀请，齐聚在大厅里，端着酒，觥筹交错，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晏家二少娶的是谁，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不是性冷淡么，居然不声不响就结婚了，他之前跟谁好的，你们谁知道？”
“不管是谁，反正都不是咱们，瞎忙活呗。”
几个豪门世家的小姐聚在一块，脸上满是艳羡不甘神色。
晏家二少爷回国以后，有意接近他和他交好的豪门小姐们就没停过，但这人好友申请不通过，组局邀请没兴趣，好容易能在他朋友的局上见到他，说不上一两句话他就不理人了，一身疏离，生人勿近。
谁知他单身那么久，身边从没见过有什么莺莺燕燕的，这一回直接就快进到办婚礼了。
是谁家的小姐能入得了他的眼！
段泽站在角落里，拿着一杯白葡萄酒，神色复杂。
他大概能猜得到是谁，但是，她怎么会？！
沈溪妍凑过来，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怎么了亲爱的？”
段泽对她挤了个笑：“没什么，胃不太舒服，没事。”
音乐适时响起，新娘新郎入场。
商羽并没有如寻常婚礼那般，挽着父亲的手入场——她甚至没有邀请商家的人来婚礼，她捧着新娘捧花，挽着好闺蜜苏翎的手臂，踏上早已铺好的红毯。
晏归静静立在红毯的尽头，望着大门缓缓打开，他的新娘从光里走来。
虽然早早就看过商羽试婚纱的样子，可真的看见她这般出现自己眼前，晏归还是有一瞬屏住了呼吸。
她平日里并不爱打扮，要么就简单披着长发，要么就松松地扎个马尾，穿着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T恤牛仔裤，或是碎花小连衣裙，戴着眼镜，不施粉黛。所以就连段泽也不知道，她盛装打扮能有多惊艳。
长发被高高挽起，饰以星星点缀，头纱简洁却极具设计感，轻盈地别在脑后，垂落下来，半遮不遮的是她漂亮的脊背，光洁白皙的肌肤如玉如瓷，被拖地长纱裙妥帖包裹。但最叫人挪不开视线的是她的脸，摘去眼镜后才叫人看见，她星眸潋滟，顾盼神飞，生得精致玲珑。
那些富家小姐们都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从前怎么不知道商家大小姐长得这么漂亮？
同样滞住的还有段泽。
他仍记得自己前不久还在说她土。交往那么多年，都没见她这样悉心打扮过。
现在才知道，哪是她土，是明珠蒙尘，是他不识相。
沈溪妍注意到段泽的反应，便也微微一歪头望向新娘子，半晌，她弯起嘴角：“阿泽哥哥，你后悔了？”
段泽猛地回头，连连否认：“怎么可能，哪有，宝宝你不要乱说。”
沈溪妍似笑非笑，也不再多言。
商羽面上保持微笑，心里却紧张万分。周遭闪光灯不断，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暗暗感叹，有人则好奇地探头探脑。
“这不是之前被段家退婚的商家小姐嘛。”
“怪不得商家一直那么冷静，原来是又搭上晏家了。”
“这下段家得后悔了吧，晏家那哪是段家比得起的，层次都不一样。”
但当商羽的视线对上晏归时，那些紧张不安的思绪就突然停止了，好似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晏归在温和地笑，眉里眼里有着平静流淌的情绪，是爱意吗，是欣喜吗，还是什么？商羽一时分不清，她迷茫之中，苏翎已经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晏归的面前，晏归扣着她掌心，微微偏高的体温也一并传过来。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在其后的时间里，致辞，敬酒……晏归都没有松开她的手。商羽懵懵懂懂，跟着他的节奏，只需要全程保持微笑。
当晏归拿着话筒说：“当我高一那年遇到小羽，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我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和她在一起，我会用我的全部去对她好。未来路还很长，我想此生每一刻都与她携手度过。”，商羽甚至浅笑着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演技真好啊，晏归甚至还不轻不重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话音刚落，掌声雷动，相机快门声不绝入耳。
商羽笑得脸上僵硬，暗暗地想，原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她也轻轻按了按晏归的手指算作回应。
……
婚礼过后，晚会正式开始。
有人在舞池中央起舞，有人在两侧的沙发里优哉游哉坐着喝酒吃甜点。
商羽换了一身简便的小礼服，跑到大厅外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透透气。
这场婚礼让她太紧张了，晚会刚开始就有人凑过来问她商振华为什么没来，商家为什么没来人，是对这件婚事不满意吗？商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让苏翎去应付，自己躲到了小阳台。
本想着能稍微喘口气，身后又传来一声试探的：“小羽？”
她转过身去，心里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是段泽。
段泽不知怎地甩掉了沈溪妍，自己跑来找到商羽。
他有点瑟缩地站在过道里，讷讷地说：“小羽，你今天……真漂亮。”
商羽打量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没有搭理他。
段泽跟上来几步，又说道：“小羽，之前是我不对。”
商羽这才转过头来，面带微笑：“不敢当，我就一土鳖，入不得段少爷的眼。”
段泽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他闷闷地说：“你心里有怨气，我理解，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跟他果然有……”
“段泽，我应该有权利请你离开我的婚礼吧。”商羽冷冷地说道。
段泽摇摇头：“不是，对不起，我不说这些了。小羽，看到你找到幸福我很高兴，真的，晏少爷是个好人，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这话越听越不对味。
商羽不喜欢他这样说话，好像自己是一件物品，被段泽交到了晏归手中，他显得如何上心如何重视一般。可事实上，明明是他出的轨，是他退的婚，过错在他。
为何听起来反而像他在一场恋爱竞争里大度地让出了她？
“我想再次对你说声对不起，小羽，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们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商羽凉凉道：“最好是这样。”
段泽惭愧笑笑，向她张开双臂：“那，我们最后再抱一个，就当是一抱泯恩仇，怎么样？”
商羽一点也不想和他一抱泯恩仇。
她后退了一步，从大厅传来人声脚步声，有人往这边来了，她只得又换上客气疏离的浅笑。
“抱就不必了。”
段泽尴尬地伸手：“那……握个手？”
大学时期商羽就发现，段泽这人有种和他年龄不匹配的天真，他似乎以为世界都会按照他想象的去运转，凡事都要有个所谓的仪式感，哪怕分手也要来个体面的会谈，以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去结束一段感情。
商羽不想再和他纠缠，敷衍地笑笑，蜻蜓点水般握了握他的手。
见段泽还想说什么，商羽出言打断：“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她保持了最大程度的礼貌，但心里已经很不乐意了。
……
“我真是不敢相信，难道他们不知道我跟段泽的事吗，居然还邀请他来！”
“想点好的，至少没邀请你爸你阿姨呀，我听说婚礼刚开始的时候就来了，晏家老大让人给拦在大门口了，不让进。”苏翎给商羽递了杯鸡尾酒，“消消气，今晚杭城有头有脸的都派人过来了，他段家不来人也说不过去，而且，说不定是晏二少给你出气呢。”
“我看到他就饱了还出气。”商羽接过鸡尾酒就喝。
晚会请了知名舞者和乐队助兴，场面好不热闹。
商羽和苏翎在舞池里跳了几圈，中场休息时商羽东张西望，没见晏归的身影。隔着巨大的落地窗，隐约看见他站在窗外宽大的露台上，身旁站着几个年轻的朋友。
她好奇地走过去，可还没走近，就听见其中一个朋友说：“很难想象，二哥你就这么婚了？”
“对啊，之前都没见过嫂子，你藏得可真够深的。我妹知道你要结婚的消息，在家哭得三天吃不下饭。”
“那你妹没戏了，没听到刚刚二哥致辞那么深情么？”
晏归手里捏着一支没有点着的烟，一直没有说话，到这时才懒懒地抬眼，话音冷静疏淡：“各取所需，能有几分感情。”
商羽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几秒，她转身推开落地窗跑进大厅里。
窗帘被晚风撩起，拦住了晏归下意识回头望过来的视线，他只看见一抹雪白的衣角。
商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
只是在那一刻，她突然很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