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瞧着她神情紧张地模样,幽深的眸子卷起了几点笑意,“怎得还是这般小心谨慎。”
他背过身去,张开双臂。
“过来,替朕宽衣。”
“是。”姜婵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走过去替他解扣。
萧晗看着那双手在他身前来回摆弄,突然问道:“朕今日赏赐你的玉如意,你可喜欢?”
姜婵儿的动作顿了顿,思索着努力说得周全。“缅州进宫的玉如意最是珍贵,臣妾爱不释手。”
她的声音小小的,却格外软糯,像是雪白的糯米团子似的,让人心中发腻。
萧晗见她说话不看着自己,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眸子说道:“姜美人生了副出尘脱俗貌,原来竟也是喜欢此等金银玉石之人?”
姜婵儿眨了眨眼睛,乌玉般的眸子灵气动人,话语轻盈悦耳。
“陛下,臣妾到底也是个凡尘中人不是,俗话说的好,只要是这尘世客,哪有不贪恋黄白之物的呢?”
萧晗深深瞧着她,发出一声轻笑,眉梢舒展,凤眸微弯,一派温润如水的模样。
“朕喜欢你的坦率。”
姜婵儿挽唇,“皇上不觉得臣妾贪财就好。”
萧晗盯着她,黑眸深邃,兀然道:“朕喜欢贪财的女子。”
“诶?”
这下轮到姜婵儿不解了。
萧晗瞧着身前仰脸娇憨的女子,伸手刮了一下她玲珑的鼻尖。
“你若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朕反倒不知该给你什么赏赐了。”
喜欢黄白之物是最简单的。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姜婵儿还在纳闷不解,萧晗却又开口道:“西洲进宫的翡翠玉镯你可喜欢,朕明日命人送你几匣。”
几匣?
姜婵儿瞠目结舌,西洲开采的翡翠最负盛名,价值连城,竟然一送就要送她几匣。
她这不是在做梦吧?
姜婵儿悄悄在袖笼中用力捏了自己一把。
“嘶——”
痛感她倒抽一口凉气,眼眶里闪烁起水莹莹的光。
可更多的是欣喜,竟然不是在做梦!
萧晗挑眉,“你怎么了?”
姜婵儿讪讪,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臣妾方才高兴过头,说话时不小心咬着舌头了,臣妾谢陛下恩典。”
“笨。”萧晗轻笑出声,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样子看起来很是愉悦。
“姜美人总是能让朕心情愉快。”
姜婵儿今日驾轻就熟,很快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摆到了架子上。
萧晗坐到床边,唤她:“过来,让朕看看。”
姜婵儿乖乖过去,被他伸手揽在怀里,他像是命令小动物一般,捏着她的嘴,道:“张嘴。”
姜婵儿仰着脸,有些难为情,张开檀唇的时候,耳根隐隐发烫,脸颊也渐渐变红。
萧晗低头看着她口中柔软的小舌,鲜润嫣红的色泽,艳丽鲜妍得仿若春花秋叶。
尝一口说不定有甜甜的奶香,如同她身上的气味一般。
不知为何,萧晗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的凤眸再度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凌厉起来。
遂将姜婵儿推开了些。转身自顾自躺到床上去,语气也变得沉闷至极。
“无碍,上床陪朕睡觉。”
姜婵儿虽有些纳闷不解,但一想到这暴君就是喜怒无常的,她该小心应对才是,便乖顺应声道:“是。”
姜婵儿如此说着,挪着小碎步,缓缓靠近龙床,翻身上去。
她表现的很是局促。
毕竟陪暴君睡觉这样的事情。
想想都是紧张刺激的。
可直到她后来发现。
原来陪暴君睡觉,就真的只是躺着一起睡觉而已的时候。
姜婵儿彻底放松了悬着的那颗心。
她歪头看着身旁呼吸平稳,双目轻阖的萧晗。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暴君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让她侍寝。
因为身旁的人躺下去的时候。根本没顾及她一眼,就自顾自合眸而眠了。
姜婵儿瞧见暴君的安详的侧颜,心中越发肯定了那个传言。
暴君不举。
如此想着,她一颗心都平缓了下来,不再紧张。
她歪头瞧着萧晗。
虽说暴君不举,不过他可真是好看啊,鬓若刀裁,眉宇如画,高挺若峦的鼻梁,色若丹叶的薄唇,还有弧度完美的下颌线,都让姜婵儿的目光久久不能从他脸上移开。
此时,她终于明白话本子里那些男人女人耽于美色时的感触了。
可这么好看的皮囊终究是暴殄天物了。
姜婵儿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便也闭上了眸子,默默睡在暴君的身侧。
很快,屋内的琉璃灯盏渐渐依着时辰隐去,只剩下床边微弱的长明灯,罩在羊皮灯罩中,发出朦胧的光晕。
困意渐渐袭来,姜婵儿闭上了眸子。
睡梦中,她眼前浮现起许多画面。
但这些画面又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广袤无垠的塞外大漠。
黄沙落日,雁群振翅。
小女孩身着赭红色艳丽绉纱裙,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远处的驼铃阵阵。
她衣袖上的锦绣繁纹,在烈日的映照下,像是流泻着的溪泉,水光粼粼。
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的光景,梳着两条垂髻,上头点缀了绢丝珠花,灵动又娇纯。
她瞧见远处朝自己走来的男孩,倏然站起身子,手腕上的银铃叮叮咚咚,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小女孩眼前的男孩比她略高出一个头,大约九十来岁的年纪,面部轮廓俊美,一双凤眸格外昳丽,宛如质地醇厚的黑曜石,眼尾处巧夺天工地点缀着一颗泪痣,很是引人注意。
小女孩瞧着他,乌玉般的黑眸睁得大大的,灵巧夺目,熠熠生辉。
“子晗哥哥,我们全家都要回青州去了,我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小男孩生得俊朗,身形却瘦削羸弱,面容衣着看起来都有些脏脏的,像是营养不良的状况,他听了小女孩的话,眼神黯得出奇。
“何日要走?”
姜婵儿道:“我父亲说了,后日便会启程回青州去。”
小男孩低下头,紧抿着唇,唇线崩的直直的,一言不发,目光沉得吓人,情绪晦暗难明,蓦然有种暴风雨要来前的沉寂。
小女孩犹自不知,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子晗哥哥,我会想你的,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见对方默然不语,小姑娘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子晗哥哥?”
那个叫子晗的小男孩抬起了头,凤眼眼尾通红一片,衬得那颗泪痣格外红艳。
“嗯。”
小女孩有些失落:“子晗哥哥你是不高兴了吗?你别担心,我昨日已经让父亲警告过那些蛮族人了,你是大周的皇子,他们若是再敢对你无礼,大周朝廷知道后定然不会饶恕他们的。”
男孩突然笑了,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双目通红:“大周朝廷,哈哈哈……”
“他们早就把我弃如敝履,又如何会管我的死活?”
小女孩有些不忍心,去扯他的袖子,低声安慰:“子晗哥哥……”
却被男孩一把推开了。
两人终是陷于沉默。
小女孩走后,男孩望着她的背影,嗓音沙哑的像一只失孤的幼兽。
“既然知道要走,为何要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低哑沉闷,渐渐的,浑身上下开始笼罩起黑腾腾的气息,双目赤红宛如充血。
“既然这所有人都不要我,抛弃我,我又何必要再忍下去?”
他的嗓音沉得像是来自地府的修罗。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翌日清晨,姜婵儿从梦中醒来之时,寝殿内晨光微曦。
她的脑子混沌得厉害,觉得自己格外疲累,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但当她发现自己此刻的姿势时。
所有的困意便霎时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愕然发现——
此刻她整个人正贴在暴君的后背,两条手臂紧紧缠在他腰间。
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姜婵儿反应过来后,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想将手抽回,可为时已晚。
萧晗按住了她的手,而后缓缓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他凤眸中跳动着幽白的光,嘴角微微翘起,“有姜美人搂着,朕昨夜睡得不错。”
姜婵儿的脸腾一下红得像是苹果,语无伦次道:
“陛下……陛下睡得香甜就好。”
萧晗瞧着她,语气夹带着一丝晨起的懒惫,闷闷的,带着鼻音。
“只要有你陪着,朕日日都能睡得好。”
姜婵儿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作用,有些受宠若惊,含羞垂首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职责所在。”
萧晗发出一声浅笑,捧起她的一双手,在面前端详起来,嗓音沉沉的,带着沙哑。
“那你为何不杀朕?”
“嗯?”
姜婵儿浑身一颤,杏眸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抬眸瞧着萧晗,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第一个念头就是:
这暴君莫不是又发病了,难不成她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姜婵儿瑟瑟发抖,冷汗都要下来了。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得回答着,努力争取这暴君的信任。
“臣妾……臣妾与陛下无冤无仇,没有道理要杀陛下啊?”
萧晗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幽幽的,像是蛇吐信子,“全天下的人想杀朕,你为何不想?”
姜婵儿不得已直视着他,努力克制住打颤的牙关,绞尽脑汁想出一句。
“可能他们没有得到过陛下给的好处?”
萧晗愣了一愣,旋即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这阵笑畅快无比,连胸膛都在震动。
“哈哈哈……”
有病,
有大病……
姜婵儿在心中把他大骂了一遍,面上却挽着唇,一派温柔小意,情意缱绻。
萧晗敛了笑,认真看着她,“姜美人,朕觉得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暴君,怕不是个傻子吗?
姜婵儿一面如此想着,一面暗自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面上继续装着温柔小意。“陛下谬赞,臣妾无地自容了。”
萧晗起身,让姜婵儿替她更衣,愉悦道:“一会儿朕让徐民给你送好处过去,”
他故意咬重了好处二字,语气中笑意未淡。
“臣妾谢陛下隆恩。”
离开的时候,姜婵儿的双腿都有些软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已经够难了。
可偏偏她伴的是暴君!
这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那简直就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大魔头!
姜婵儿在心中小声暗骂几句解气,步至殿外的广场。
此时,坐撵已在等候她了。
姜婵儿本就腿软,也没多想,就坐了上去,由数位宫人们抬着,阵仗颇大地回璇玑宫去。
一路上,不少宫嫔路过时,瞧见她风光回宫的场面,纷纷露出了神情各异的眼光。
姜婵儿回到璇玑宫后,萧晗的赏赐便大张旗鼓地紧接而来了。
徐民带着一众太监宫女,捧着满满当当的贵重赏赐,笑逐颜开地进了她的璇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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