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摆了摆手,神情恹恹,“罢了。”
她并不想将心思多放在平哥儿身上,毕竟年事已高,到底精力有限。
“你去拿我放在妆匣第二层的碧玉镯子来。”长公主又吩咐老嬷嬷。
宋南音知晓她要做什么,无奈道,“您莫要太宠非柔,九曲连环圈被平哥儿破坏,也有她看管不力的责任在。”
非柔当即愧疚,“母亲说的没错,是我没拿稳。”
这一大一小,规矩真是何时都不落下。
长公主既欣赏,又嗔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与我们小非柔有何干。”
“再者。”她眸色微深。
“那九曲连环圈被打破,倒也是件好事。”
宋南音心中一咯噔,才后知后觉想到长公主说的那句话,满朝文武都无一人打开,非柔却只是个小孩而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事若让有心之人知道,后果将难以预料。
“多谢殿下赐教。”宋南音站起身郑重其事行礼。
长公主轻笑,“也是你自己有慧根,一点就通。”
非柔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两个大人打哑谜,黑葡萄般圆溜溜的眸中透出天真光彩。
正巧老嬷嬷将碧玉镯子拿了出来,长公主直接让她给套上。
非柔手腕纤细,但那镯子口径也小,是以只是稍大些许。
“合适。”长公主点头。
她眼神怀念,自顾自开口,“这镯子乃我幼年之时父皇所赐,此刻想想,眨眼间竟已是一辈子过去,不知死时他与母后是否会来接我。”
说到情之所至处,长公主摩挲眼角泪水,老嬷嬷也跟着侧过脸去拭泪,她是陪伴在长公主身边与她一起长大,变老的,自然也有所感慨。
“祖奶奶。”非柔脆生生道。
她大着胆子去拉长公主的手,轻声安慰,“您定会长命百岁,年年安康。”
小人儿声音坚定诚恳,没有半分讨好,唯有真心实意。
即便心硬如长公主都不禁眼眶微红,她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她像是恢复了精神,脸上又扬起笑容。
从翠峰苑离开,宋南音带非柔走到僻静处,她蹲下身用双手捏着小丫头肩膀,“非柔,从今往后你要学会隐藏聪慧,可晓得?”
非柔不明所以,但她人生信条只有一个,那就是相信母亲,且无条件信任。
“好。”认真点头答应。
不就是扮蠢吗?
蠢人装聪明难,反之倒是挺容易。
看着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模样,宋南音心中软和,手摸了摸她脑袋,“真乖。”
今生得到这个女儿,是她的幸运。
母女二人这边气氛祥和,曲楚然与平哥儿倒截然相反。
“你不是认了她做母亲?还回来找我做什么?”
曲楚然背过身去,不愿正脸对着儿子。
她整颗心已然被彻底伤透,痛的肝胆都疼。
“娘,您才是我真的娘,对那坏女人不过权宜之计而已。”平哥儿声音中带着闷,满含愧疚。
见曲楚然依旧没回头的意思,他咬牙跪下,眼中泪光闪烁。
“我方才得知,这世上只有娘会真心待我,旁人都是装模作样,我错了。”
“娘因我被打,我现在还回去。”
‘啪啪’
毫不留情的巴掌声响起,曲楚然忙回头,看见平哥儿正在自残。
“你做什么这样对自己。”她急切下床,用力将平哥儿两只手掰开,又把他紧紧搂在怀中。
她没注意到,他打那巴掌听着声音挺大,实际脸颊却半点没红。
哪里是真心悔过的模样?
曲楚然抱着平哥儿哭泣,感动至极。
“娘,这件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坏女人竟然敢用戒尺打你,实在太过分,她就是欺负你在府中地位低微。”平哥儿道。
对此,曲楚然也心知肚明,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在明面上,宋南音乃侯府主母,她只是个过来蹭住的表小姐而已。
“是娘无能。”曲楚然哽咽着。
平哥儿眼中划过烦躁与痛恨,若她亲娘是宋南音,他何须受这么多苦?
嘴上,他理解着,“不怪娘,我知道是那坏女人占了你的位置,你与爹爹两情相悦,是她从中作梗。”
“娘,我们在府中能依靠的只有爹爹,或许你该……”
平哥儿低声说着早就在心中想好的法子,曲楚然越听越觉得心惊,她没想到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等眼界,想法。
果然平日里平哥儿只是不喜欢那些夫子,并非真正愚蠢。
松开他,曲楚然语气中充满感叹,“平哥儿长大了,都能为娘分忧了。”
“我们母子二人是一体,只有娘好,我才是真的好。”平哥儿道。
曲楚然神情越发动容看着他,她真的生了个好儿子。
她半点没想过,平哥儿小小年纪就满腹黑水,或许应当将他引到正道才对。
入夜。
凉风习习,平哥儿已经睡下,曲楚然坐在旁边看着他容颜,她脸颊此刻还在阵阵发疼,嘴肿起来。
她上手轻轻抚摸他小脸蛋,眸中无半分算计,只剩母亲对待儿子的温情。
“还没歇下?”
江宸风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曲楚然脊背僵硬,干巴巴道,“没。”
见她坐在那儿不回头搭理他,江宸风还以为是因为他最近几日都歇在映霜那儿,让她生气了。
他并不是被迷惑,可人到底都喜欢新鲜。
尝够滋味,再想想还是旧人好。
江宸风坐了过去,烛光昏暗,他没看清曲楚然,而是与她一同看着躺在床上的平哥儿,细细在脑中描绘他的眉眼。
“鼻子像你,嘴巴也像你,面部轮廓与眉毛倒是像我。”他感慨道。
曲楚然身子忽然微微发抖,她眼中泪珠似再也无法控制般流下,滚烫砸在江宸风手背上。
他心头发紧,连忙揽住她低声问,“怎么了?谁给你气受?”
“我身份低微,在这侯府中半点存在感都没有,侯爷说任谁不能给我气受?”曲楚然问。
她说完这话抬起头,江宸风眼神落在她肿胀的脸颊与唇上,登时眉头紧紧皱起,神色中充斥怒意。
他扬声问,“怎么回事?你脸为何会被打成这般模样?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