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音前脚刚走，后脚平哥儿脊背就瘫软下来，几乎是趴在桌上，他屁股跟着动来动去，带动着凳子发出嘎吱声。
那双眼睛贼溜溜看向非柔，见她满脸认真写大字，仿佛无论有什么响动都难以打扰的样子轻嗤。
装模作样，就不信她真的听不见。
平哥儿眼珠子转动，刻意将手上书页翻的哗啦啦作响，他也不看，反正就是玩儿。
非柔却依旧心无旁骛，压根懒得搭理他。
平哥儿脚又开始踢桌子，桌上晃动几下，她笔尖也跟着发颤，原本一个好好的字被墨点破坏。
“你能不能别乱动？”非柔这才有些生气。
可在无法无天的平哥儿眼中她就是个小喽啰，听到这话反而龇牙一笑，脚踢桌子的力道更大几分。
非柔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无赖，她小脸通红，眼眶中聚上泪水显得很无措。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见状非常心疼，可又没办法，谁叫她们只是下人而已，且还是最普通不过的下人，没有绿竹，徐妈妈那等权力。
若有，绝对得现在立刻上去，直接将平哥儿扯开。
他不是不看书吗？
“喂，你说你写大字又有什么用？”平哥儿忽然问。
他努了努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定是为嫁个好男人吧。”
“你胡说！母亲说充盈学识是为取悦自己！”非柔反驳。
她此刻倒是硬气起来，平哥儿脸色却更加难看。
他嗤笑，“骗你的，女人又不能科考，就算有学问也没用，你母亲只是想将你培养成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到时候好嫁人。”
“只是她眼界实在不到位，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想觅得好夫婿，就应该从小到大什么书都别读，好好学习内宅之事。”
关于这些平哥儿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因为曲楚然成天到晚在他耳边念叨，那些世家贵族的大小姐又如何？不还是比不过她？
学会讨好男人才是真，其余那些都是假的。
非柔气的不轻，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宋南音又没刻意教导过有关男女之事。
“谁告诉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
宋南音凌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平哥儿立刻像是见到猫的耗子般坐直身体，手瑟瑟发抖。
“母亲。”非柔委屈道。
快步走到她面前，宋南音声音放柔，“非柔，母亲教导你学识并非为讨好男人，读书才能明理，就算不能科考又怎样？谁规定女子不能读书？”
“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从今往后谁敢对你说这话，你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就说是你母亲我让的。”
“世间男子对女子们有诸多束缚，甚至还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鬼话，就是不希望我们比他们更聪明，厉害。”
非柔眼中泪水此刻已经全然消失，她愣愣看着宋南音，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母亲说的对，我读书就是为了我自己。”她再次坚定信念。
宋南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她起身看向平哥儿，脸上表情却冷下，“你想学就学，不想学立刻滚，别说出这些妖言影响我女儿，平白叫人觉得恶心。”
这话对个孩子说出来或许有些尖酸刻薄，但平哥儿值得。
“我，我要学的。”平哥儿小声道。
被骂到这种程度都不生气，跟平时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
平哥儿似乎像是要发作的样子，又尽力隐忍着，再次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面前书籍上。
宋南音见状眸色稍暗，她原先是打算要去私库那看看的，只是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没拿钥匙，却正好听到这番话。
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离开了，否则平哥儿不知还要说什么酸言酸语。
绿竹与徐妈妈此刻心中想法也相同，两人皆目光灼灼，该死的东西，竟然敢趁她们不在欺负非柔。
这可是她们平日中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甚至从未对她大声说过话，现在却被这样对待。
哼，平哥儿惹上她们算是要倒大霉了。
宋南音自己也没闲着，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绣布，继续完成图案。
这君子兰，是某人威胁她报恩的。
他对自己半点不了解，否则为什么会选择兰花呢？
不知多久，平哥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都懂了。”
宋南音闻言将绣布放在腿上，用怀疑眼神看着他，“都懂了？”
就算前世有她启蒙，平哥儿读书也没这么快。
可他却重重点头，表情非常真诚，“嗯，真的。”
“那我考考你。”宋南音道。
她说完这话平哥儿身形僵硬，似乎显得很是心虚。
“书中第二十二页写到，君子立于危墙之时该如何自处，你详细说说。”宋南音道。
平哥儿已然汗流浃背，他没想到这女人还要考，甚至将书中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君子应该，应该……”
嘟嘟囔囔片刻，平哥儿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出，他此刻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大。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压根完全不理解，说懂了只是说谎而已。
绿竹噗嗤笑出声音，“怎么？君子立于危墙之下应该应该？你觉得这话能说得通吗？难道真是书中所言？”
徐妈妈在旁讥讽接茬，“哪本书里会这样写，不过是自己胡编乱造罢了，连一知半解都不如，真是叫人觉得好笑。”
“方才还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看真是因为你自己没有才能才嫉妒非柔，专门说出这种胡言乱语。”
非柔闻言越发觉得有道理，她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
“不是。”平哥儿想要为自己辩驳，可这声音却显得格外虚弱。
毕竟他心里有数，大家说的都对。
宋南音起身，她对徐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重重点头，走到屋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尺。
看到戒尺平哥儿顿时警铃大作，有种这玩意儿下一瞬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果然，宋南音将其接过，“你先是言语挑拨非柔，现在又不懂装懂，犯了学业上的大忌讳，你可真心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