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从身后轻轻碰了下她，“少夫人……”
宋南音抬了抬手。
“既然表小姐如此好心，我们又怎么好泼冷水？”
她说着，再次低头看向那下人，“都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那下人看着曲楚然手中的银两，半晌没动。
她却以为是下人们平日里都过了苦日子，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于是乎，直接往手里就塞，一边塞还一边说着：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也别太感激涕零，你们这些做活的也不易，身家性命都交出来了，我向来能懂的，我能理解你们，你不用谢我……”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温声细语的，彰显出一副善良大气的模样。
“行啊，表小姐也是一番好心，怎么还不赶紧收着？莫不是还想要更多？”
宋南音也开口跟着附和。
只是那下人抬起头来，满是凄楚的看了一眼少夫人，又将眼神收了回去。
落在曲楚然身上的时候，则是怨恨。
他干脆将碎银子塞回了她的手里，拒绝道：
“表小姐，奴婢自然知道您是好心，可奴婢并不需要您的可怜，这些银子，还是您用来买首饰吧，头上那只银色的素钗子，看起来很是有年头了，来了侯府，也该给自己换身行头了。”
那下人说到最后似乎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可还是被曲楚然听了进去，原本还带着几份傲气，觉得自己做了好人好事，这样一来，侯府上上下下岂不是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没想到，这下人却是一个不懂规矩的，竟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她不理解究竟为何，却在此时此刻也无法问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纵然有些怒意，也不好表现出来。
她只能尴尬的别过头去，听着宋南音说话。
宋南音佯装生气的拍桌道：
“胡闹！这可是表小姐的一番心意，你怎么能践踏？”
“少夫人息怒，奴婢只是不想就此流落街头，能够在侯府当差，已经是万幸，奴婢不想就此离开，还希望少夫人能够网开一面，看在奴婢在侯府多年的份上，别让奴婢走了。”
说着，竟有些哽咽起来。
曲楚然从旁边一脸都不理解，竟然有人不喜欢自由之身，偏偏要被困在这桎梏之中。
她瞠目结舌，本来想忍忍的，却仗着江宸风对她的偏爱，性子也嚣张了几分，干脆不忍了，开口便问：
“你这人还真是怪异得很，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去过，反而要给人当牛做马，本小姐的一片好心都被你扔在地上了！”
她十分不高兴，没想到第一次在侯府表现自己，便迎来了一盆冷水。
然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下人也直接没给好脸色。
“表小姐不了解事情的原委，竟然觉得自己是好心，那边将这份好心给予别人吧，奴婢可是不需要。”
“你……”
她被气得不轻。
绿竹这时候看着宋南音的脸色，适时上前一步，解释着：
“表小姐大概是误会了，这京城之中，可不比别处，不过看表小姐的言行举止，想必在家中，也未曾了解过外面的境况吧？”
此言一出，曲楚然不明所以。
她了解没了解过外面的境况，和这个奴婢有什么关系？
绿竹见她没有多说，继续解释：
“这自然是有些缘由的，表小姐没出过门，自然没见过人间疾苦，街上的流浪儿数不胜数，能进我们侯府做奴才的，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才混上一口饭吃。”
“表小姐，让您来说说，将这人放出去，能做什么？你是能给她找一份差事，还是说，将这丫鬟送到风月场所啊？”
“我……我竟不知外面如此残酷，我还以为……”
“表小姐是以为，她可以找个人随便嫁了？便能衣食无忧，这辈子都平坦顺遂吗？你可知没有娘家的撑腰，她就算是嫁了人，也是不受待见的那个，八成要吃许许多多的苦头了。”
说着，绿竹目光落在那个丫鬟身上，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丫鬟也是低下头来，神情为难。
曲楚然这时才明白，她是好心办了坏事。
她看过去，宋南音始终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悠然悠然，包括绿竹说话的时候，她半句话也没有插嘴，却看足了热闹。
倘若方才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现下也是明白的。
宋南音从头至尾便知道怎么回事，这是故意等着自己往套里钻，想要给自己一个栏难堪呢。
无妨，无妨。
曲楚然从心里安慰着自己。
这只是第一次，刚刚进府，她对许多事还并不熟悉，以后日子长了，机会也便多了。
想着，曲楚然不好意思的笑笑，行礼道：
“我这远道而来，直接奔着侯府就来了，还真没去看过，外面究竟如何，是我无知了。”
哪知道自己即便是致歉了，周围的议论声还是络绎不绝。
“这个表小姐怎么好像乡下来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假装好人，就拿出来的那点银两，还不够我们府中一个低等丫鬟的遣散费，也不知是侮辱谁呢。”
“你可小点声，别叫人听了去，小心去找老夫人告状，这可是老夫人母家的小姐，如此大的年纪，竟还未嫁人，这一次来到京城，说是也为了寻找合适的姻亲呢。”
“就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活脱脱的土包子，谁又会瞧得上？反正高门大户是不会要的。”
……
下人们小声议论着，虽十分注意了，但多多少少也传进了宋南音和曲楚然的耳朵。
曲楚然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如此情形，气得在心里骂娘，本想着能从江宸风身上找补找补，可一转身却被告知，江宸风跟着老夫人去前面招待尚书夫人去了。
眼下就只有她和宋南音，没得办法，曲楚然为了不再自取其辱，便只能硬着头皮说身子不适，需要回去休息休息。
宋南音没回话，她自顾自的就往回走。
此情此景，就绿竹这么心大的丫鬟也忍不住说她忒不懂规矩了。
然而，宋南音却摇了摇头，高声问：
“表小姐难道不想去见见尚书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