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到处乱逛,可不是普林斯小姐说了算的。”亚克斯利在家养小精灵端上来的水盆里净了手,又用热毛巾烘干,然后才对西维亚说,“是黑魔王让我来的。”
西维亚眉头微动。
她看了一眼家人们,然后站起来,沉声说:“去另外一边说话。”
亚克斯利没有意见。他带着四个食死徒,随着西维亚到了侧间。
“取血?”
“一点儿也没错。”
西维亚沉默了一会儿,在亚克斯利的注视下,她撩开一截袖子。立即有个食死徒奉上了匕首,而另一个食死徒跪在地上,将一个浅底的小盆举过头顶。
匕首划破柔嫩的肌肤,鲜红的血,迅速顺着那小半根手臂流淌,然后一滴滴滴落在盆里。而女孩的黑色的眼睛,情绪始终不明朗地看着那个浅底的小盆。巫师界的纯血家族本来就凤毛麟角……是以,纯血家族从来不会轻易贡献出自己的血液。像这样的,无端上门,并直接无礼至极地要求她献出自己的血液……于每个纯血巫师来说都是耻辱。更别说西维亚这样的继承人。
如果可以……
女孩垂下眼睫,掩去眸子里的寒意。
“够了,普林斯小姐。”亚克斯利出声提醒她。
西维亚这才拿魔杖一挥,原本还在滴血的伤口瞬间愈合。但她看到这个,还是皱了皱眉,又挥了一下魔杖,把那道伤口变成浅浅的一道白。
亚克斯利吩咐四个食死徒将血保管好,然后又对西维亚说:“再过三天,你知道,那个特殊的行动便会开始。主人吩咐你好好准备。这是门钥匙。”
说着,便打算告辞。
“等等,科班——不打算喝杯茶再走吗?”接过门钥匙的女孩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就这样走出去,可会显得我们普林斯很没有招待客人的礼貌啊。”
“没时间了,普林斯小姐。虽然是圣诞节,可我还忙着呢。就这样吧。你也不必送。只是需要劳烦您给我们打开一点禁制,让我们直接走。”亚克斯利的眼神斜睨,颇有些颐气指使。
打开一点禁制……
西维亚蓦然笑起来。这是把她普林斯公馆当成什么地方?可以供他们随意来去?
“那可真是抱歉了……”西维亚嘴角噙着冷笑,“你知道的,我从来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自高自大。你的要求,恕我不能满足。”
她优雅地鞠了一躬,随后右手轻抬。
亚克斯利只觉得自己的腰身猛地被一种魔法链锁捆住,然后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地穿梭出了这个侧间,然后是门口,最后是大门。他带来的那四个食死徒,愣在原地愣了愣,才慌忙追上去。而等他们追到时,亚克斯利整个人以倒栽葱的方式,趴在雪地里。
普林斯家族的继承人站在门口,轻笑着:“啊,这个走法倒不错。回见,科班。”
仿佛她来,只是为了看看他狼狈地摔在雪地里的样子,以及,嘲讽他。
亚克斯利的脸变成难看的青白。他的身后,那座高大肃穆的公馆不断消失,最终又恢复成了开始时他们看到的半荒废的玫瑰庄园的样子,充满腐朽气息。
“得意什么。死期都要近了,竟然还敢那么傲。”亚克斯利低声咒骂。
他不知道为什么黑魔王突然要让西维亚去送死,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亲自来到这个普林斯家族的继承人的府邸取血一样。
但是他知道,凡是参加那个特殊行动的人,他们最后……
都不会生还。
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身后黑漆半剥落的大门。
“我们走。”
轻微的爆破,带走了这五个的不速之客。
“他们来做什么?”艾格妮丝在西维亚重新在桌边坐下时,问道。
“没什么。”西维亚回答,并不希望他们担心。但是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关于某个傲罗。亚克斯利让我找时间去他那一趟,我想——我总应该有个舒适的假期,所以我和他约定好了三天以后。”
后面那小半段话,明显让家人们轻松了一些。
“那就好。”诺拉姑妈说,“我还以为他们又要你去做什么事呢。梅林保佑,可千万别出去年夏天时那样的事了。”
西维亚喝了一口青柠汁,眉眼间有一瞬间尽是冷淡,但也只是那一瞬。在她重新抬起眼时,就又都是过节才有的轻松愉悦了。然而普林斯夫人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隐隐觉得不太对。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
无数朵群绿的魔法百合绽放在这片荒原上,它们的花蕊环绕着它们阴险的桂头,如艳丽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西维亚冷眼望去,将这片荒原用鲜绿百合点亮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食死徒。他们最大超不过二十岁,最小也有十三岁。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很有可能这里面不只有纯血家族的成员。
但无论是否拥有纯净的血统,他们今晚都被一个邪恶的使命召唤到了这里。荒原上的那轮月亮离他们很近,显得它又大又凄冷且惨白得吓人。就好像某个还未泯灭人性的人,在用它悲哀的眼光看着地上的生灵一个个毫无所觉地走向死神的怀抱似的。他们效忠的黑暗勋爵,此刻正远远站在那片鲜绿百合花的中央。死亡的圣徒带着无比的虔诚向他环绕着走去。
长袍掠过草叶不时掀起的绿色碎光,如秃鹫的垂涎在月光下发亮。
他们站定。沉默而恭敬地垂首,如一只只温顺的羔羊,安静等待。
“西维亚。”
在明显地感到被一道还算满意的目光扫过以后,他们听到他们的主人用低哑的声音嘶嘶地说。
——西维亚。
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名字。
又是这个女人。诚然,他们中间还有人没有见过她,但那些人也早已从身边的同伴或者家族尊敬的长辈那里,嫉妒地听到她还没有满十六岁,就已经凭借着她高超的能力,出色地完成了黑魔王布置给她的每一个任务。都说她在黑魔王面前,拥有绝大多数家族的家主都不能媲美的信任。现在看来,似乎的确如此。
他们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眼角的余光中,一角黑色的天鹅绒长袍动了。并没有发出拖沓的悉悉空率的声音,她如一抹幽魂,几乎是滑向黑魔王,悄无声息,然后单膝跪下。
柔软的袍角落在荒原上,如一滩黑水,昂贵的质料与肮脏的泥地融为一体。
“主人。
“很好。”他们的主人轻柔地说,“看得出来,你学得不错。”
“比不上主人。”
伏地魔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微微的红光。他看向其他人,那些人或不平或嫉妒或愤懑的心情,无一例外地被他读取——那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或多或少,都带着争强好胜的的性格,渴望目光、关注。一共有三十三个人。
“看样子,都来齐了。”他轻柔如蛇从地面滑过的声音慢慢响起,“那么,今晚就将成为展现你们的忠心的最好的时刻。”
他们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一个字眼。荒原上的风遒劲、苍凉,仿佛墓地深处传来的挽歌,月色无声流泪。
“我将一件宝物,放在了你们需要去的地方,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将它取回。尽管这中间,会有许多危险,比如你们一且进入那个地方,所有人都将是你们的敌人,比如你们这些人当中,会有人不幸死去——但我向你们承诺,”
他看着他们。
“第一个回到这里的人,会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奖赏;但如果有人不幸死在了那里,那么,我们也只能为那位能力不足的朋友致以哀悼了。”
他们都为此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于荣耀的过于兴奋的渴望。
——这里的人,早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徒了。
“另外——还有一点,”伏地魔的嘴角慢慢浮现冷笑,恶意在话语间闪烁着,“由于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艰难的任务,我为你们设置了一个小小的限制。你们将不被允许携带你们的魔杖进入那个地方;并且在你们将你们的魔杖找到之前,你们也将不被允许动用你们的魔力。违者,将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我已经将后果告诉你们了。”
不能携带魔杖?
那他们还怎么争斗,还怎么出色地完成他们主人交代的任务,还怎么证明他们的忠心,还怎么夺得他们梦寐以求的荣耀?
他们的主人,黑暗的勋爵——他当然看到这中间许多人因为要失去魔杖,却又必须面对有可能死亡的情景,露出了胆怯恐慌的神色。他不可能对此心慈手软,但不得不说,这个场景让他的心一动,小小地改变了一下自己初定的计划。
他嗓音轻柔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有害怕,不想再参加这次行动的孩子,现在可以站出来,退出这场行动。”
听到这话,本来只是不明显地在害怕的人,明显出现了骚动。而原本单膝跪在地上,身穿黑色天鹅绒巫师长袍的少女,似有所感,动了动眉毛。
终于有人站出来。
那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年轻人,略微稀少的棕色的头发,脸颊有点水肿,还有雀斑。
他胆怯地走到黑魔王跟前,低下头,嗫嚅着:“主、主人……”
“这是第一个。”黑魔王没有看他。那人松了口气,飞快地退到一边,他还以为会遭受钻心咒一类的惩罚呢。
“还有吗?”
陆续又有三个人在踌躇一会儿后,走出,站在第一个人身边。
“如果没有了,那么——”黑魔王看向那四个不幸的胆小鬼,如蛇一般,他的嗓音冰冷柔腻,“你们也确定,要退出这次行动了?”
没有人注意到,那边的少女已经从地上站起。他们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黑魔王以及那四个人身上,然后露出轻蔑鄙夷的目光。
“——我很遗憾。”
如死神的叹息般的话语,几乎是刚刚落地,那边那个少女就面无表情地举起魔杖:“阿瓦达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