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余欣提到男人名字方宝英彻底反应过来，急切地说：“这事跟我家老李没关系！你，你别胡说，我没有！”
“你还没有，你就是看不起咱们，一天天的挤兑人，打量谁听不懂啊！”
“可不是，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上了，一天天看谁都是土包子。”
“小余，你讲得真好。我忍她们好久了，就是讲不出你这话，说得多好啊，没有我们农民她们城里人都吃西北风去！”
“我看啊，李主任也别天天让别人学习这个学习那个，这方宝英才是最该学习的。”
“要我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李德发娘老子都在乡下住着，娶的这个媳妇还看不起乡下人，他能不知道？”
场面完全失控了，余欣再没说话，可周围那些军属里的大多数都是曾经被挤兑过的，在方宝英她们那吃瘪吃得够够的了，这头一回看到她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个个都兴奋极了。
“我们家就住她隔壁，刚来那阵子，从她家门前经过，她都要嫌我们脏。还撺掇她家小子在学校嘲讽我家姑娘，我看她们一家都是看不起农民，有，有那个、强烈的、资、资产思想！”
军属们一句接一句，方宝英压根插不上话。这样的天气里，她满脸惊惧，一头大汗。
平时她高高在上嘲讽别人，吵架从没输过，可今儿这么多人围攻她一个，她是真怕了。
“静一静，都静一静！”
陈大姐是听到有人喊，“方宝英被那个漂亮小媳妇批了，快去啊！”这样的话才匆匆带着两个年轻军嫂到了副食品商店。
陈大姐也算老革命了，一直干的也是妇女工作。
这会子她板着张脸，看着很严肃。
“闹什么？还有没有军属的样子了！”压迫感很强的眼神扫了一圈。
方宝英红着眼，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陈大姐，都是余……”
但几乎是她开口后的下一秒，陈英说话了，声音盖了过去，问：“谁来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沉默。
在陈英的气场下，刚还喧闹的场面，像是一下被按了暂停键。
刚刚一个个慷慨激昂的，这下却面面相觑，避开陈英的视线。
余欣自然也是紧张的。
她进来之前想的主要是如何反驳方宝英，虽然这个说法会扯到李主任，但因为从前看过几次纠察队和革委会抓人，再高的身份地位还不是思想有问题说抓就抓。所以她并没有担心职位的问题。
再加上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乱扣帽子，方宝英在外面这样，李主任难道真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却没有约束，那他就不无辜。
可是想归想，这个时候在那样的目光下，她还是没忍住双手紧拽裤缝。
田珍珍从余欣说第一句话开始一直处于一个有些云里雾里的状态。她着实惊到了，实在没想到这个弟妹看着娇滴滴，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性子却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口数据是不是真的，可她就是觉得人家说得真挺好，而且她也看不上方宝英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
一直沉默真的挺尴尬，田珍珍余光瞥到余欣那个有些紧张，有些忐忑的样子，心说，要不还是她说吧。要不是陪她来买饼干，余欣也不会遇上这事。
可她正要开口，清凌凌的女声响起了。
余欣脑海中闪过那些和赵珣相处的片段，即便觉得陈大姐的眼神太锐利，但还是尽量稳着声音，把这事从头到尾说了。
她记性好，刚才那些话，不管是方宝英她们的，还是自己的，都没增减。
余欣说完，方宝英察觉到陈英面色和缓了，顿觉不对，赶紧道：“陈大姐，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思想，我爷爷以前还给红!军带过路，我家根正苗红的。”方宝英找到了方向，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且我姑父还是革委会的，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思想。我家老李就更不可能了，他一个老革命。您知道的，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可我真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
陈英：“刚才余欣说的有没有冤枉你？那些是不是都是你说的？”
方宝英一噎，讷讷说不出话。
“我看你不是不会说话，你这嘴皮子利得很。”
以前方宝英不是没被告到军属办过，只是她嘴皮子利索，每回都说是人家敏感想多了，最后道歉了事。
随着陈英几句话，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陈大姐，我作证小余说得一点不差！”
“我也作证，我刚才就在供销社。”
“我也是我也是，陈大姐我们都能作证。这事就是她欺负人再先。”
陈英看了看手表道：“这事我知道了，方宝英的问题我们会处理的，肯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
……
这事传得很快。
中午下班，赵珣一路上碰到的妇女同志都对他和颜悦色的，有的年纪大的，更是直接见到他就夸他眼光好。把赵珣弄得稀里糊涂的。
一到家，饭厅墙角堆着不少东西，有各种小菜，有酱菜坛子，有饼干……
于是他就说：“媳妇，这么多东西下着雨你怎么搬回来的，下次咱俩一块去买。”
余欣端着盘子出来。
赵珣看到那盘红烧鱼，乐了，“我上午还在想你做的红烧鱼，咱俩想一块去了。”
而余欣却没他的欢快，抿着唇有话想说，又都给憋回去。
赵珣多敏锐的人啊，一看她的表情，这是有事啊。
他拉着余欣坐下，“怎么了？”
不会是家里来信了吧，又要求她什么了吧？
余欣是回来后理智回笼，越想越后悔。
她是出了那口气，也算一杆子把人打怕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招惹她。可是李主任到底比赵珣职位高，她也没有自信说这样一件事能把人家拉下来，那她得罪人的后果不就得赵珣担。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余欣又悔又内疚。
最后道：“我给你惹事了。”
惹事？
他媳妇这性子能惹啥事？
余欣就把上午的事说了，说完垂着头不敢看赵珣的表情。
他会怪自己吧？
男人不都是这样。
远的不说，就这两天玉凤嫂子说过，她刚来时不会生炉子被笑，她男人就嫌她给他丢脸。虽然赵珣不是这样的人，可她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工作，性质不一样。
这瞬间过去两人相处的片段一一闪现。
这么多年来，他说得上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只要想到以后这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余欣心里就很难过。
但她想起赵珣曾经对她说的，在做选择的时候人总是偏爱自己投入付出过更多心血的人。来时的火车上，他也说过自己是他最大的利益。
那……自己算是他投入付出很多的人吧？
这个时候余欣才意识到明明一开始，她想的是她的家不要她了，那她要对赵珣好，他们两个的家也就会好。可实际上，这些日子，好像是他一直在对自己好。她做得实在太少。
这样一想，心里更愧疚了。
“没有惹事，我很高兴。”
高兴你真的听了我的话，高兴你能走出这一步。
他参军前过得也很压抑。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他，生恩不及养恩。他知道在这个年月养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姑姑尽力了。比起李家的恩情，其他都不算什么。也没有人会觉得李家那样对他有错，他如果只记得不好的，别人只会觉得他没良心。
后来参了军，新兵连的时候他的耐力是最好的，一次次的极限训练，看到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的心开阔了。而出任务生死之间，他还有什么看不开？
余欣不可置信地抬头。
赵珣看她眼眶含泪，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角：“傻不傻？你又没做错，怎么会给我惹事？”
“你也说了夫妻一体，人家夫妻一体，难道咱们就不是了？难道以后我出啥事了，你就不管我了？”
余欣摇头。
正要说话，院子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老赵在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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