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容海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谢荧会突然向自己发问。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回答道,“资质当然重要,但也不是唯一。心性、悟性同样……”
“得了吧。”谢荧无情打断,“正如你所想,起决定作用的就是灵根。”
“从废品到仙品,就跟这琉璃珠子一样。灵根的分别,是生来就有,上天注定的。浊质凡姿付出再多辛苦,也许还比不上你打坐一天积累的修为。”
谢荧的话太过直白,陈思兰担忧地看了眼任疏宁,怕他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可任疏宁本人却听得饶有兴味。
“你也要明白你如今大约是筑基期满,在平辈中出类拔萃,凭借的是什么。说白了,你自觉高人一等的资本,从你六岁那年走下验灵台的时候就没有变过。”
“上品灵根是上天给你的恩泽,是要你肩负比常人更重的使命,而不是叫你目无下尘。”
“如果你参不透这一点,纵使资质再好,也不过是比平凡人活的久些,最后一样尘归尘土归土。生而参差,死而平等。”
......
与生俱来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值得炫耀的资本。
谢荧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突然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上位者”,偶尔难免会想以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她始终无法坦然,因为她的灵力、法术、仙阶......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靠自己努力得到的,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终究还是少了份真实感。
和任疏宁离开城主府后,谢荧支开了灵烟。
“我和任容海这种人,是不是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何出此言?”
“没什么。”谢荧轻笑一声,“就是突然发现,一开始我看任容海的心态,可能和他看你的心态是一样的。”
任疏宁摇头否认。
“嗯?为什么?”
“你是如何看我的?”任疏宁的视线飘向谢荧。
“你?”谢荧笑了,“大家都是穿来的,谁比谁高贵?”
“那崇业真君呢?”
崇业真君?一大串title从谢荧脑海中划过,但都不如她在云中崖亲眼目睹的场景来得深刻。
“其实我不太懂他。”谢荧坦言,“为了拯救别的仙门不惜牺牲自己。换你你会这样做吗?”
“当然不会。”任疏宁不假思索。他没说谎,若不是当时已经失了元神,他才不会慷慨赴死。
“而且,这样大义凛然的人,为什么会把’谢荧‘大卸八块呢?”
“那你觉得他该如何处置?”
“不知道。或许是一剑捅死她,或许是逼东极殿处死她。”
任疏宁轻笑:“都是死,有什么分别。”
谢荧撇嘴:“那不一样,大卸八块听起来很体面吗?分明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任疏宁觉得也几分在理,原来她很在意死得体不体面。
说到睚眦必报,谢荧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还想问你呢,梁昊那个毒液是怎么回事?”
任疏宁淡淡道:“是我换了。”
承认地倒是干脆。
“我就知道!要不然你怎么会拦我。”
但其实谢荧有点意外任疏宁会如此坦荡地承认,崇业真君和任疏宁在她脑海中渐渐重叠的形象又突然被拉开了。
虽然他是受害者,但这个报复的方式也太卑鄙了吧。
任疏宁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安静了半晌后问道:“那你现在是如何看我的?”
“我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
“不过,要不是我今天坏了你的计划,你不会真打算让他们把那玩意儿撒你身上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荧觉得他干的出来这种事。
“当然不会。”任疏宁懒懒地掀起眼帘,“没那个必要。”
……
夜幕悄然降临,谢荧手肘支在栏杆上,望着凝香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你问我?这不该你定吗,师父?”
“……”
这回轮到谢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声师父她可受不起!
“你可别乱叫!今天一时情急我才化用了凌云仙尊的仙号,这要是让仙界的人知道了非要治我个大不敬的罪名。”
“哦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二十二。”
“二月初,是不是有个什么试炼大会?”
“嗯。”任疏宁点点头,“怎么?你想去参加?”
“书里陆雨柔是带任疏宁去了,拿了第一名,头彩是一柄人界绝品宝剑。你不记得?”
“不记得。”任疏宁不以为意。
“你的系统也没提示?”谢荧试探道。
任疏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系统只会提示我任务目标是飞升。”
谢荧嘴角抽搐。
行,很好,可以。管他打的什么算盘,只要和自己的目标一致就行了。
“那我们今天先休息,明天动身前往栾阳郡。”
“好,我回府安排马车。”
回房前,任疏宁拿出了用手帕包着的云纹佩,一并递给了谢荧。
没想到这人还记得白天毁了她手帕的事。
谢荧道了谢,随意地往怀里一揣。
任疏宁微微蹙眉,又叮嘱道:“既然有点重要,你可收好了。”
谢荧答应得爽快,等回到屋中,她又打开手帕,把云纹佩仔细检查了一番。
接触到掌心,那缕熟悉的凉意袭来,谢荧这才放心。
她笃定,任疏宁那样子定是认识这块玉佩。清虚道君告诉过她,云纹佩是“谢荧”母亲的遗物,任疏宁这个连书里剧情都记不清的人又怎么会认识呢?
......
这一夜,谢荧做了个梦。
梦中的场景还是熟悉的阶梯,牵着她的人腰间悬着云纹佩。
她顺着长长的石阶望去,只见石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高悬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东极殿”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娘,我不去!求求你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别哭了,明天我们就走了,再哭我就把你也丢这。”
似是被吓住,小女孩的哭闹顿时变成了啜泣。
恍惚中,东极殿的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合上,再回过头,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
正月二十三,丰延城飘起了细密地小雪。清晨格外寒冷,街上的行人不多,但凡是经过凝香楼附近的都会纷纷侧目。
任疏宁身披墨色大氅,手中端着暖炉,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架雕饰精致的马车前。
文竹为他撑着伞,表情十分复杂,因为他实在不理解他主子这几日反常的行径。
一早起来,谢荧顶着一副黑眼圈走到楼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愣着干什么。”任疏宁掸了掸身上的雪,挑了帘子示意谢荧和灵烟赶紧进去。
二人一脸懵的进了马车。
灵烟的表情和文竹之前的如出一辙,问道:“师父,崇业真君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啊?”
“你威胁他了?”
“没有啊。”
“那就怪了。崇业真君向来不问俗事。据说冲云元君请他出席万仙会他都不去。怎么今日看着如此……呃,平易近人?”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营造距离感,保持神秘,你们自然就对他望而生畏了。”
谢荧不吃什么“清冷仙尊”那一套,崇业真君她来说就是个催命的刽子手!
“什么不问俗事,你惹他一下试试,分分钟给你挫骨扬灰。”谢荧继续吐槽,“这种人就应该被万仙会除名,记仇,心机太深,报复心太重。”
“我听得见。”任疏宁提醒道。
“是,我知道,我又不瞎,你转过去。”
谢荧瞥了他一眼,你是你他是他,你一个穿书的瞎凑什么热闹!
任疏宁:……
谢荧看书时不觉得有问题,但现在她不吐不快:“你说,百仙榜榜首默认是他,这公平吗?别人打了半天,最后决出个第二,第一连面都没露,你们甘心?”
灵烟支支吾吾,艰难道:“师父,甘不甘心的……反正每次争第二最后剩的都是您和方漪师叔……”
崇业真君不出席,最开心的不就是你们二人吗!
“……”
谢荧沉默了。
任疏宁无声地摇了摇头。
车内三人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
任疏宁正想掏出令牌,隔着帘子传来了文竹的声音。
“禀报少主,是世子殿下和沈二小姐……”
“任容洲!”外面传来任容海的喊声。
谢荧难得见任疏宁面露不悦,但是这人变脸很快,挑开帘子就又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
“何事?”
“呵,真是不在父母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见到长兄也不知道下车行礼了吗?”
任容海和沈又晴一人一马,穿着玄冰谷统一制式的衣袍,似是也要出城。
“不敢。”任疏宁放下帘子,“既然没事你就让让。”
“你!不敢?!你这叫不敢?”任容海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你差不多得了!”沈又晴对任容海不悦地说道。
“任容洲,听闻你与凌云道君同去无量宗,都是一个方向,不如我们一道吧!”
“不必。”任疏宁拒绝得干脆,甚至连帘子都懒得拉开。
“你还别不识好歹。要不是母亲嘱托,你以为我愿意?”任容海这话说得是不假。他才懒得管任容洲的死活,虽然陈思兰让他护送任容洲,但是他并未打算照做。
可沈又晴却主动承诺他们一定护任容洲周全,还要答应要替城主夫妇二人亲眼瞧瞧无量宗究竟是个怎样的宗门。
“我们已经答应了城主大人和城主夫人护送你们,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你别让我们为难。”
“那就别挡路。”任疏宁不置可否,只叫他们让开。
谢荧默不作声,心想这两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一路可热闹了。
还护送他们到无量宗?
无量宗在哪儿她这个“掌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