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此时,王府内。

因着霜玉生了病,整个人似是失了魂般躺在榻上,栀风院内只有方嬷嬷和竹青侍奉着,自用晚膳时明汐便问了竹青:“今日是七夕吧?”

竹青回了她,待用过晚膳后,明汐还是没忍住又问:“殿下此时在何处?”

竹青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倒是方嬷嬷怜惜她,温声说着:“王妃,殿下想是在忙,您若是想出去走走,就让竹青陪着您在府中四处散散步。”

平日里,她多少是管着竹青和霜玉,让她们不要带着明汐随意走动,最好是只待在栀风院里,除非王妃自己提议说要出去走走,不然她们都不可多嘴。

而方嬷嬷知晓今日殿下去了哪里,去陪了谁,心中对这位王妃一直以来就有怜惜之心,她心善,又生的这般可人,谁会忍住不怜惜呢?

竹青听到方嬷嬷这般说,也道:“小姐,奴婢带您出去走走,您听,长安街上有放烟火的声音呢。”

明汐闻言微扬下颚朝着窗边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郁色,她平日里极少会在人前显露出悲伤,而此时此刻她却没有丝毫隐藏。

从前的节日,无论是年节亦或是七夕节,她是个热络的性子,总爱约上闺中密友一同去长安街上游玩,常常跑得脚都疼了才肯回府。

想想那时,倒是极为欢快无忧。

而此时此刻,她嫁给了喜欢的人,他们两情相悦,可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七夕节,他却不在身边,甚至没来让人给她送支木花。

去岁七夕节那日,萧允桓送给她的是一只他亲手雕刻的牡丹花,虽是木头雕的,却是惟妙惟肖,极为真切,她当时看着那只木牡丹笑道:“只有一朵,插在花瓶中不知会是什么样。”

当时萧允桓笑她:“以后的每年七夕,本王都送汐汐一只木牡丹,把它们都插在花瓶中,汐汐定会喜欢。”

她以为今日萧允桓会来陪她,就算他忙,至少也会来给她送上一只木牡丹再离开,可她等了一日,却没等来他,直到此时夜色都暗了,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明汐在心里叹息了声,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方嬷嬷留在了院中煎药,竹青扶着她出了栀风院,夜间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从前她喜欢坐在葡萄藤下拿叶片遮住一只眼睛去看牛郎织女相会,虽未看到过却也心中欢喜,此时却是再也不能那样了。

她边走边问竹青:“今夜月色如何?”

竹青回她:“小姐,今夜月色时而明亮时而又被云团子给遮挡了,不过此时倒是明亮着呢。”

明汐浅笑颔首,继续随着竹青的指引在栀风院前的荷塘处漫步着。

一炷香后,方嬷嬷将药在炉子上煨着,瞧了眼乌云遍布的天幕,夜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她回到屋内取了件薄披风去寻明汐,王妃虽是从未表露出来过因眼盲而有的忧虑,她却也能明白些,从前那般明媚骄傲的姑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如何能心里快活呢?

她身子弱,更是经不得凉风,别生病了才好。

殿下让她在这栀风院里侍奉着,不只是为了瞒着王妃那些事,也是为了能将她照顾好,毕竟霜玉和竹青那两个丫头年纪还小,担不起事。

方嬷嬷拿着衣裳来到荷塘处时并不见明汐和竹青的身影,她四下里看了看,平日里王妃若是出来走动大多会来这里的,方嬷嬷心中一时有些急起来,竟是慌得往黑漆漆的湖里去看。

她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在昏黄烛光下的映照下,湖中还真的是有人,看那露出的衣角是竹青的,方嬷嬷急忙大喊:“来人,快来人。”

最先赶来的是栀风院里的侍卫九棋,他纵深一跃跳下水将竹青捞了出来,府中的金鳞卫闻声也匆匆赶来。

好在竹青掉进湖中的时间并不长,将呛着的水压出来后咳了好大一会,一旁的方嬷嬷急到不行,今日王妃出来走动是她提议的,若是王妃真的出了事,她这条老命也就没了。

“王妃呢,王妃去哪了?”她着急的问着,目光还在四下里张望,这湖中除了竹青外再无别的身影了,可王妃一个眼盲之人能去哪呢?

竹青在咳了好大一会后,嗓音暗沉无力的说着:“我正带着小姐在湖边走着,突然就被人推到了湖中,不知——不知小姐去哪了。”

方嬷嬷脸色瞬时煞白,要了命了。

谁会在王府内将王妃带走呢,这也忒大胆了些。

方嬷嬷思忖间,吩咐着:“快去大莲湖畔找霁王殿下,告诉殿下王妃不见了,其余的人都快去找。”

一时间,王府里乱了套。

——

一个时辰后,明汐醒了过来。

她在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后,心中一慌,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话语就被人打晕了过去,她醒来下意识抬手触了触酸痛的脖颈,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嗓音轻轻的唤着:“竹青——方嬷嬷——”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应。

明汐伸出纤柔的手臂去向一旁碰触,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用手掌撑地,支撑着让自己起身,她可以确定这里不是王府,她的手触到的地方是未有任何修整的泥土地。

她心里有些慌,尤其是眼盲什么都看不见,起身后只能凭着触觉一点点摸索着轻挪步子,试图找到这里的任何蛛丝马迹。

她步子挪动的慢,黑暗中的她每走一步就有坠空深渊的恐惧,从前只要是出了栀风院,霜玉和竹青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心底里对她们两个是极为信任的,所以内心的恐惧会消散,可此时,被人打晕带出王府的恐惧加之眼盲带来的黑暗让她一颗心不觉间跳动的极为迅速。

要跳出嗓子眼里来。

突然,明汐的手触到了一块有些不太平整的木头,她顺着这块木头去触摸,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扇窗牖处,所以,她是在一间屋子里。

从窗牖的触感来感知,这里应是许久未有人居住了,她一双素手触上去时明显的感到了有木渣掉落,应是一处破旧失修的老房子。

她心中想着,此时将她带来这里的人应是不在,也因着她眼盲而未绑缚她的手脚,明汐从窗牖处扶着有些坑坑窝窝的土墙寻找着房间的出口。

好在,不过片刻,她就触到了一扇木门,抬起脚去探了探门槛的位置,一手提起裙据一手扶着门边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右脚刚踏出去的瞬间劲风吹来,明汐不禁打了个寒颤。

外面似是淅淅沥沥的飘着细雨,听不出声响,可风将绵雨吹打在脸颊上,是可以感觉到的,明汐无措的抬手朝四周探了探,将她带来这里的人定是存了恶意,此时她虽是看不见却不可以待在这里坐以待毙,或许摸索着走出去能遇到人,遇到人了就可以求助。

王府内的人若发现她不见了,也会来寻她的。

她这般想着,脚步一点一点的探出去向前走,虽然她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是要走向哪里,可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去摸索。

一刻钟后,明汐发觉到了不对,正疑虑间,‘砰’一声,她的额头撞在了一棵极不平整的粗壮树干上,明汐蹙眉吃痛的‘嘶’了声,抬手去触额头,湿湿的,也黏黏的,有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茫然的向四周转了转身,发觉自己此时应是在一处山林中,此时是夜间,若只是在一处有人常去的山林还好,若是偏僻些的,难免夜间不会有野物或是有猎人布下的陷阱。

她不敢再继续走下去,此时她出来已有一刻钟了,将她带来这里的人并未寻她,她想了想,摸索着寻到一处草木繁茂之地躲了进去。

她只能将自己藏起来等着,等着王府中人来寻她,等着萧允桓。

今夜七夕,上京城长安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挤挤,欢声笑语不断,有情男女相携而行,笑意缀满眉眼,虽是落了雨,长安街上的人潮却依旧不见少,满街油纸伞游动,犹如天上落下的雨连带着花瓣,染满了伞面。

满长安街都溢着幸福欢笑。

与这不同的是城郊一处荒山中,这里的雨与长安街似是不同,因着是山间,这里的雨落得更大更密也更冷,唰唰沥沥的落在明汐身上,她孤独无助的蹲在那里,仅靠着心中的一丝念想支撑着。

她的发间已被雨水打透,顺延着额头上的伤口而下,打湿明汐的脸颊,入了口中,凉凉的咸咸的。

她的伤口本是有些疼的,可她身上太冷,心中又太过恐惧,已然感觉不到来自伤口的痛意,

身子瑟瑟的颤抖着,一时间她想起去岁春日里,也是在夜间,那时的雨比此时更要大些,她浑身湿透了蹲在石块处,萧允桓脱下他身上的衣服给她搭在身上,温柔的对她说会送她回家的。

那夜他救了她,给她披上他的衣服,抱她坐进马车送她回了侯府。

也就是那夜,她的心也跟着他走了。

明汐这般想着眉目间缀了些笑意,可随之而来的一阵吹着雨的风让她身子颤了颤,她脑中的思绪被吹乱,萧允桓也被吹散了。

夜色越来越深,狂风四起,暴雨如注,明汐抱膝蜷缩成一团在茂密的草木间,犹如一只受伤的幼鹿在这漫无边际的荒山丛林,硕大雨幕中渴望着那抹光,渴望着能听到有人对她说:“汐汐,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都要抱抱女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