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柳芽儿捂着肚子从饥饿中醒来。
这是她穿越到这异世的第二天。
昨日发现自己穿越,在看到这家穷的不能再穷时,她是打算夜里偷偷寻个河跳了,一死了之。
可是当她看到这家的祖母坐在她的床头,用一双粗糙且温柔的大手,抚摸着她的额头一边又一边的喊着芽儿的时候,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原主的祖母跟最疼爱她的奶奶长得太像了,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奶!”柳芽儿不知不觉喊出了声。
“我芽儿醒了?你别动,好好躺着,奶奶熬了粥,这就去给你端来!”老妇人见孙女终于醒了,抹了把泪就起身去端粥。
说是粥,其实就是一碗水里掺着几粒米。
柳芽儿实在是饿,顾不得粥有多稀,端着碗就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慢着点喝,莫呛到了!”老妇人轻轻的拍着,给孙女顺着背。
看着空了的碗,老妇人浑浊的眼里尽是心疼:“还喝吗?奶奶去给你盛!”
“奶,我不喝了!”一大碗米水喝的柳芽儿肚子圆鼓鼓,再也喝不下。
听孙女说不喝了,老妇人又帮着孙女把被子盖好,嘱咐道:“你呛了水,身子还虚的很,你躺着好好歇着。奶去给你熬药,你有什么事就喊奶奶,可知道了?”
“嗯!”柳芽儿乖巧的应着。
等到老妇人出了昏暗的小屋,柳芽儿才用被子蒙住头,小声抽泣。
她难受,她恐慌,她无奈又不甘!
前世她生在农村,正是因为家里穷,才拼了命的读书,想要出人头地谋个出路。后来她如愿以偿的考上大学,也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几年后更是在城里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本打算把爸妈接到城里,让他们享享清福。结果,她在回老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再睁眼,便穿越到了这里。
她恨,恨老天爷跟她开了这么个玩笑。
她想回去,却找不到回去的法子。
想到刚刚离去的老妇人,还有原主与她相同的名字,她甚至想,是不是注定了要让她留在这里。
哭的累了,柳芽儿掀了被子,开始打量起屋子。
其实没什么好打量的,黄泥巴混着铡碎的稻草糊的房子,狭小,潮湿,又阴暗。所谓的家具,也就是一张用木板搭的床,还有一方缺了腿的小桌子,靠在墙边。
桌子上,是一个豁了口的灯盏,和一个掉了把儿的小茶壶,茶壶边放着一个喝水的小陶碗。
这些,就是原主屋里的全部。
穷,这是柳芽儿从未见过的穷。
前世的她,小时候日子虽也过得苦,却是有衣穿有饭吃。一个月也能吃上那么几回肉。
可现在,她只能喝着掺着几粒米的粥汤。
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发现从原主记事以来,整整四五年的时间,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
估摸着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吃那么一回。
柳芽儿本来只是打算随便的去回忆一下原主的过去,却没想到那些记忆不受控制的全部涌入了柳芽儿的脑海里。
才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
实在是原主太苦了,确切的说,是这家人,这个村子,这个时代的人,都太苦了。
先前的老妇人姓钱,嫁给柳家祖父后倒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柳家祖父年幼失了双亲,是个孤儿,但为人踏实勤快,又心疼媳妇,所以那几年虽然日子不富裕,一家四口倒也算幸福快乐。
柳家祖父夫妻二人虽是庄户人,但也知道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他们就只柳芽儿她爹这么一个儿子,打小就疼得紧。所以夫妻二人省吃俭用,一分钱硬是掰成两半花,终于在柳爹七岁那年,夫妻二人拿出不多的积蓄送了柳爹去读私塾。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懂事早。柳爹就是例子。
他日日埋头苦读,就是为了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柳爹也争气,在十四岁那年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间柳爹名声大噪,柳家祖父和钱氏也是喜的笑弯了眼。
然而好景不长。
都说寒门出贵子,可所谓的寒门指的是没落的士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寒门再穷,他还有族亲,还有宗门。
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寒门子弟再穷,族亲们也会砸锅卖铁,东拼西凑的让他往上考。若真有朝一日高中,他们整个家族都会崛起。
可柳爹除了爹娘和姐姐之外,一无所有。村里的乡亲们自己都吃不饱,又有何能力去帮助他?
那时候的柳爹不忍心爹娘因为自己日夜劳累,心里竟起了弃读的心思。
爹娘为了他读书,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活,人都消瘦了许多。若他继续赶考,光是盘缠就要不少的银子,他不想爹娘活生生的累死。
他想着,若找个书馆去做教书先生,待挣了银子置上些田地,凭他秀才的功名免赋税这项,他们家日子也能好过上许多,说不定还能给阿姐办上一份体面的嫁妆。
可柳家祖父哪里肯?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里刨食,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哪里能就这么放弃?要是真这么放弃了,将来他到了地底下,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柳家祖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柳爹挣够盘缠钱。
于是柳家祖父每日起早贪黑的干农活,天不亮就上山去砍柴,最后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摔下了山崖。等被人发现抬回来时,人早已断了气。
最终,柳爹没有进京赶考,一来他没盘缠,二要给父亲守孝。
出了孝期后,当年县里的先生找到了柳爹,先是对柳爹的遭遇表示同情,然后提议柳爹继续往上考。
老先生教书这么多年,难得遇到这么个好苗子。若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可惜。他甚至表示,愿意给柳爹赞助些盘缠。
柳爹拒绝了,他觉得功名再重要,也没有爹娘的性命重要。
他已经没有了爹,不能再没有娘。
后来,柳爹找了间私塾,做了教书先生,日子倒也能过。
出了孝期的第二年,柳父在回村的路上救了一个逃荒的女子。
柳父当时只想着救人一命,怎知那女子醒来后就要以身相许。
那女子的口音不似本地人,只说自己姓李,家在很远的地方,逃荒到的淮阳。孤身一人流落他乡,若不是柳父相救,怕早已暴尸荒野。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
柳父见那女子模样生的好,说起话来知书达礼,竟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就这样,那年的冬月,柳爹与李氏成了亲。
第二年,他们有了儿子,因为生在冬天,柳爹给他取名柳冬青。希望他如冬日的松竹,一直挺拔长青。
两年后的初夏,李氏又怀上了。
那时候,不管是钱氏还是柳父,还是李氏和柳冬青,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
日子虽清贫,却也算幸福和美,他们相信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第五年春,柳芽儿出生。
一个新生命诞生,伴着的却是另一个生命的消逝。
李氏死了,难产!
柳爹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头上甚至长出了几根白发。
钱氏看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儿,眼红眼睛道:“就叫芽儿吧,春天万物发芽,然后越长越大。我们的芽儿也是,一定会好好长大。”
钱氏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柳芽儿出生的第二天,柳父就辞去了教书的工作,决定回家种地。
他的两个孩子一个不满三岁,另一个还不足月。母亲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受尽了劳累。
他年少时没了父亲,现下妻子也去了,他不想再失去母亲。所以他毅然决然的回了家。
做先生的那几年,除了开销倒也攒了些银子,在村里
买了三亩亩水田两亩旱地。但柳父只会读书并不擅长种地,再加上天时不好,田地里的产出一年比一年底,打算翻修房子的事,因因此被搁置。
特别是去年闹了蝗灾,不止柳家,整个淮阳的农家,基本都颗粒无收。
不断的有人饿死,柳家硬生生的撑了大半年,若再没有收成,柳家人怕是也没了活头。
柳芽儿看完原主的记忆,捂着嘴巴大颗大颗的掉眼泪。
原来,这就是世间疾苦!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