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颜棠看着面前的人,少年唇边沾了点泥泞,浑身灰扑扑的,被她摸了下头,睫毛狠狠往上掀了掀。

似乎有些不习惯,祁曜做了个微侧的姿势,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任她在发顶揉了揉。

颜棠另手握着热烘烘的暖炉,心里打消了继续试探的想法,决定与其和平共处试试。

她放下手,视线掠过祁曜衣裳:“走,带你去百宝阁买件衣服。”

百宝阁内什么都有,她身上没带药,祁曜颈侧还在流血,必须敷药了。

祁曜还没出声,颜棠道:“你现在是我云梦仙府的人,要是穿的寒酸了,丢的是我的脸。”

祁曜没了话,颜棠捧着手炉,心满意足的往前迈了步,正要前往宝阁,右肩忽地被修长手掌拢了下,稍一用力,往左方向带了带。

“在这边。”少年轻声道。

颜棠脚下不稳,肩头在他胸膛轻撞了撞,她默了默,略一歪头瞥了眼。

近着看,更高了。

不知是不是阴沉天色映衬的缘故,靠近了,少年身上还带有些压迫感。

两人朝半山腰的阁楼走去。

百宝阁内物品诸多,琳琅满目,颜棠买了不少稀奇玩意。

知道是贵客,阁主亲派人将一部分送回云梦,一部分送到药庭。

喻柏水一袭绿袍躺在长椅上,面无表情地看一捆捆话本,一箱箱零嘴,被人堆在庭子里。

“你是来享福的?”

颜棠:“你也可以吃。”她很大方的。

喻柏水无言,翻了个身,正面朝着剥葡萄的人:“听说你早上在三里铺,遗世独立了。”

颜棠想了想:“是的,我孤立了整个医修界。”

喻柏水啧了声,一幅煽风点火的模样:“受了这么大委屈,不去把医修的摊子都扬了。”

“不,比起他们,”颜棠把剥好的一盘葡萄,“噔”的放在喻柏水身旁。

“我更想扬了你的摊子。”

喻柏水哼哼捻起一个,抛到嘴里:“哎呀,不用自己剥的葡萄就是甜。”

颜棠龇牙咧嘴。

喻柏水嘴里含着果肉,满意的看着她表情:“这就受不了了,我给你当仆人的时候,你还叫我给你端过洗脚水呢。”

颜棠:“端了?”

喻柏水:“不,扬了。”

看他吃的欢,颜棠鼓着腮帮。

察觉她的情绪,喻柏水眯眼一笑:“你说你,天玄医修领头的几个长老,在修真界都名望颇高,普天之下,多得是医修出自他们门下,加上医界只有那么大,大家都沾亲带故。你可倒好,把人得罪的一个不剩,不然,何至于沦落到给我这个仆人剥葡萄的境地。”

颜棠看着他,眼神带着点小抓狂。

喻柏水可满意这个表情了,感觉大仇得以纾解,得意之际点评道:“你对祁家那小子倒是不错,为了他,这苦头都吃得下了。”

颜棠倒没觉得这算什么苦头,何况,人命关天。

她瞥了眼喻柏水,转身离开了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也端了盘水灵灵的葡萄。

剥好的。

颜棠坐在台阶上吃了起来,心里先前的丁点郁结消失,眉开眼笑。

“这哪来的,”喻柏水坐起身。

颜棠哼声。

她不说,喻柏水自己会看,他朝那方向望了眼,看到祁曜和少年指尖下一堆的葡萄皮。

喻柏水脸瞬间垮了下去。

可恶,他可不是来看他们你侬我侬的!

怀疑自己太仁慈了,喻柏水将一袋种子丢去。

颜棠:“做什么。”

“开垦荒地,种植灵株,”喻柏水恶狠狠道,“你要是吃不了这苦,就......”

“好,我这就去!”女孩麻溜的坐起来,兴奋的好像是去挖灵矿山。

喻柏水:“......?”

天玄为所有医修,专门开辟了一座种植灵草的药山。

喻柏水虽只有个医师的等级,霄驰给他划分的地却是最大的一块,甚至比四个灵药长老还多,可惜终年荒芜。

今日,终于迎来曙光,颜棠揣着一袋灵草种子来了。

“仙主喜欢养花草?”祁曜跟着她。

“不是,”颜棠欲言又止,“我主要想来看灵株,看看每株是怎么生长的。”

世间有人脸盲,有人色盲,她大概就是草盲。

颜棠一直不识百草。

连蒲公英和狗尾草靠肉眼都分不清,花了好大力气,才凭肉眼能勉强分辨得出。

刚才一路经过的药圃,大片大片各式各样的灵株,在她眼里,都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颜色不同,没什么区别。

她答应种灵株,答应的如此爽快,就是想通过观察每种灵株生长过程,看看能不能靠肉眼,把常见的灵草分辨出来,免得被人发现自己这个草盲。

“所有灵株,最少十天才有动静,想看完整的生长过程,至少百日,”祁曜提醒道。

颜棠不以为然:“我记得有那种水,洒上几滴,灵株能瞬间长大。”

祁曜看了看她:“从何处知晓的。”

颜棠一默,她是在原著看到的,还准备种完就去买呢。

祁曜边替她挑选生长较快的育灵草和千寻草种子,边道:“所有灵株凭吸纳灵气长大,每日吸纳灵气有限,世间并没有能让其加快增长的办法。”

否则,医修们不需要含辛茹苦的,花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培育灵株,那些上了年份的野外草药,也不会如此稀贵。

颜棠皱起眉头:“真的没有吗。”

祁曜沉吟片刻:“除非有神土息壤,能种出神级灵草的神土,不过那是传说之物。”

说着,祁曜睫毛忽地一掀,深邃长眸看向颜棠:“仙主方才说的水,如果是沁过息壤的,我想让灵株一日抵百天,或许有可能。”

息壤......

颜棠眼珠微转,想起昨夜检查原主家当时,看到的一小块闪着幽蓝碎光的泥土。

难怪女主后来有那水......

合着原主家,是女主后花园啊。

药山极大,来往医修弟子诸多,瞧见颜棠身影,虽不至于像上午一般惊慌,还是有不少急匆匆回去禀告诸长老。

得到消息的几个长老,乐开了花。

“哈哈,”

“她以为灵株是路边野草吗,随便能种成,一洒就能野蛮生长,”

南风长老顿时嘲笑起来,当年因纪颜棠心情不好,药圃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到底抽的什么风,听我家医童说,上午还在三里铺瞧见她,然后大家都逃了,如避洪水猛兽。”

西竹长老:“干的漂亮!让纪颜棠知道,我们医修人数虽少,却团结一心!”

东竹长老:“是啊,老北和老南斗了多年,多亏了纪颜棠,才让你们和好如初。”

南北长老师出同门,修的道却截然不同。

南风长老擅长以毒攻毒,不仅是位医修,更是当今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毒师。

北风长老则强烈抨击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认为是在玩火,迟早自焚。

两人一直水火不容,直到前几年,北风长老刚嘲笑完南风长老的药圃被毁,转眼自己的也没了。

面对共同的敌人,师兄弟终于能坐在一个桌上。

于是乎,这次听到颜棠的风吹草动,四个在修真界都享受盛名的医界大佬,便和谐的坐在一桌饮茶畅聊。

“反正闲着无事,去药山逛一圈,瞅瞅她纪颜棠怎么种灵株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四个长老险些没背过气去。

只见颜棠拿着个药铲,一铲挖了点表面土壤,就把种子往里一丢,一盖。

那速度,比闪电还快。

资历最老,最为温和仁厚的东竹长老,都气的吹胡子瞪眼:“路边野草都没有她这么种的!”

南风长老笑着拉住想要上前纠正的东竹道:“欸,别提醒她,我倒有个好主意。”

傍晚药山格外热闹,一众医修的四位老师集体下地,亲自种起了灵株。

颜棠埋头种着自己的,等着祁曜把息壤拿来,转头发现种的这块地,被莫名其妙的包围了。

东南西北,都有个白衣飘飘的药者,细心的栽种灵株,活生生把她围了起来。

“你种的什么啊,北风。”

“千寻草,半月就能生出嫩苗,你呢。”

“哎呀,那我比你快些,我种的育灵草,十天就能破除而出,绽放嫩叶。”

“惭愧,我这块地啊,要比你的多秃五日。”

“切莫妄自菲薄,总比有的秃一辈子强。”

“那倒是哈哈哈哈——”

颜棠看了看脚下目前光秃秃的地:“?”

要秃一辈子,是在说她的吗?

忙活到天黑的几个长老,眼看着颜棠早就没了身影,嗤笑一声,指着她那块地,告诫诸医修弟子:“你们且看着,这样的种法,一万年都长不出一根灵草。”

弟子们深以为然。

四个长老对视一眼,露出淡淡微笑。

他们这些老家伙,就是有耐心,下了一盘大棋。

只待百日之后,就把颜棠这块光秃秃的地圈起来,作为反面教材教导诸弟子,这样一代传一代,‘纪颜棠种百草’的荒诞故事,就能流传下去,成为医界永远的笑柄了。

“桀桀桀——”

沉沉夜色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露出反派似的笑声。

可不怪他们欺负晚辈。

实在是纪颜棠欺人太甚,宗主和道君又护着她,只要靠他们这些老家伙,来整肃宗纪了!

南风长老高兴的一夜没睡着,半夜做梦,都笑出猪叫。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还半点不困,神清气爽。

他右脚迈出门槛。

“师师师父......”

一个弟子跌跌爬爬的跑来,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吓。

南风呵斥道:“像什么样子,忘了门风吗,天塌下来,也不能失了仙家风度。”

弟子哭丧着脸,边整理衣冠边道:“不是啊师父,药山......”

南风长老摸打滚爬赶到时,东竹长老正拔着一根瞧着有十个年轮的千寻草。

“哈哈,连夜移栽灵株,真做得出来啊纪颜棠,”南风长老望着四个秃地中间,一片绿油油、长满灵株的显眼土地。

“东竹,土壤一定是松的吧。”

东竹讳莫如深地摇摇头。

南风长老:“......”

北风长老在他身后幽幽道:“就像在做美梦一样,一觉睡醒,刚入土的种子就长成了灵株。”

西竹长老:“不如以后把这块地圈起来,就叫做‘女君种百草——震撼医界的传说!’”

最稳重的东竹长老沉吟道:“她到底怎么做到的,难不成......”

东竹长老拿出铲子,往土里一挖,再一盖。

“这是特殊的种灵草技巧?”

西竹长老:“东竹,你也喜欢讲冷笑话了。”

东竹丢下铲子,欲言又止:“颜棠女君就在药庭,不如......”

“呵,”一声冷笑。

南风长老轻蔑道:“你们莫不是忘了什么,我们与那纪颜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忘了她之前是何等嘴脸,欺凌我等老弱无力了吗。”

东竹长老尴尬一笑:“我只是说说,她把我百年灵株毁了的事,我还记着呢。”

西竹长老赞同的点点头:“是的,我们自有医修风骨。”

“昨日三里圃,我们门下的弟子都跑光了,把人当洪水猛兽,这时候去请教,我看谁有这老脸,”北风长老嗤笑,拂袖离去。

“要去你们去,我回我的药房了,也丢不起那脸。”

南风长老黑着脸:“要我请教纪颜棠,不如杀了我。”

说罢,他也拂袖离开。

留下的东竹长老和西竹长老面面相觑,望着生机勃勃的灵株。

西竹长老叹了口气:“罢了,我回房炼丹。”

东竹长老对这些奇迹灵株念念不舍,但见众人都走了,只好也离去。

回山的路上,一个弟子忍不住道:“长老,不如还是去拜访女君吧,论起恩怨,我们与女君是最少的。”

东竹长老犹豫不决:“这样算不算背叛同盟。”

弟子低声:“长老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

东竹长老被说动了,心里痒的厉害,最后叫弟子把他最珍贵的药酒拿来,鬼鬼祟祟的来到药庭外。

清晨,药庭大门紧闭。

东竹长老在门前正了正衣冠,咳了声清清嗓子,一手抱着药酒,一手抬起正要敲门。

里面已经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女孩嗓音,像还没睡醒,临时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了。

“进来吧。”

意识到是颜棠本人,东竹长老腆着老脸,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女君呀,我——”

话刚起了个头,东竹长老声音一默,他顿了顿,面无表情望着眼前一幕。

“......”

庭内号称丢不起那脸的北风长老:“......”

宁死不问的南风长老:“......”

回房炼丹的西竹长老:“......”

长老齐聚,整整齐齐一家人,他们医修就是如此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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