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回来,颜棠没了之前的睡意。
她逡巡了圈原主居住的房间,室内有些凌乱,找药时东西被翻的东倒西歪,颜棠将一众瓶瓶罐罐放回柜子里。
这些药瓶都附着纸片。
纸上详细记载了瓶内所盛药名,功效,供人分辨,书写的文字神韵超逸,出类拔萃,十分的赏心悦目,
颜棠有些惊讶,没想到原主在书法上颇有造诣,而且这些药瓶近百个,每张都吊着纸片,整理起来需要些时间,原主比她想象中更有耐心。
将所有东西放回原处,颜棠散下头发准备休息,脱鞋时,意外在床底发现个盒子。
盒子里,有双精致华贵的银靴,用手触碰,银靴侧面暗纹一闪,散发出柔和光泽。
是灵靴!
颜棠两眼一亮。
修真界的法衣灵靴不多,稀少珍贵,她在书中看到,有位修士有双步云靴,能漫步云端,眨眼可至千里,厉害极了,不知纪颜棠这双有何作用。
颜棠兴奋起来,干脆将室内角落翻了个遍,看还有没有什么宝贝。
这一翻,她当真找到一堆好东西,珠宝美玉法器符咒不说,最重要的是藏在秘格中,十个沉甸甸的灵石袋,宛如座金山摆在眼前。
一夜暴富的颜棠,饮了两口冷茶才冷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灵石袋放回秘格,躺在床上,仍兴奋地辗转反侧。
原主不愧是坐拥云梦仙府的人,从神尊师父闭关后,摆烂这么久,底蕴还是如此强大,有这些东西,还没日没夜追什么男人,躺着享受不好吗?
身为咸鱼的颜棠,难以理解原主的想法,决定盖上被子问问周公。
时值午夜,天玄宗北方上空忽然掠来一道长虹。
负责看守山门的弟子远远看到是谁,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是宗主回来了!
“见过宗主!”他们赶忙行礼,随后目视对方越过北门上空,以雷霆之势直朝云梦仙府的方向而去。
正在和周公下棋的颜棠,耳边突然传来雷鸣似的怒喝。
“竟然在睡觉?”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
“纪颜棠你怎么睡得着!润苍被你用天山神水害得险些道心破裂,你怎么还睡得着!”
来人盛怒之下,拂袖一挥。
轰隆巨响——
颜棠从梦中惊坐起,抬头发现房顶盖被人掀了,她透过一片烟硝,隐约看到一个凌空而立的高大身影,目光如炬,手持雷光闪烁的长鞭,气势惊人。
敌袭?不......
颜棠懵了瞬,看向对方手中的鞭子,突然脸色一变,猜到了身份。
天玄宗第十代宗主,霄驰。
颜棠心里咯噔。
......不好。
原主虽然声名狼藉,但身为神尊徒弟,道君师妹,还是堂堂女君、纪家长女,多层堪称保命符的身份叠加起来,修真界没几人敢惹,即便是那些修为高过她的修士,见她也得客客气气,让她三分。
但霄驰不同。
他算徐润苍和纪颜棠半个师兄,三人曾同在天玄宗修行,一起外出历练。与脾气好的徐润苍不同,霄驰脾气暴躁,法外不施恩不容情,故而经常犯事的纪颜棠很怕他,走路都要绕远了走。
长大后,霄驰成了宗主,纪颜棠更怕他了。
一是打不过,动手只能任其宰割,二是、对方不怕她依仗的那些身份,威胁也没用。
霄驰在宗门时,纪颜棠骚扰道君都会收敛些,不敢闹得太过分,这次天山神水事件,就是她趁霄驰不在宗门时干的。
眼下霄驰回来,得知原主干的好事,岂能轻饶她。
一个大写的“逃”字在颜棠脑海回荡,她利落地蹦下床,裹上外衣,边系腰带边摸出张千里符,准备撕符溜走。
但霄驰没给她机会,一条长鞭扫来,在她腰身一卷,颜棠被“嗖”地拽到上空。
半空,颜棠生无可恋。
站在她身前的男子,眼神凌厉,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邃,薄唇都透着硬朗的味道。他看向颜棠手中灵符,冷哼:“怕了,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
颜棠苦着脸,考虑对策。
“神水惑人心智,心智薄弱者会直接变成痴傻之徒,这水你也敢给润苍喝下,真是好大的胆子,何况,”
霄驰顿了顿,见颜棠披头散发,眉眼惺忪,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酣甜睡意,气不打一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流氓手段成功的话,润苍修为可能被毁于一旦!你何至于害他至此!”
颜棠深表赞同,原主此举确实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理应受到强烈谴责。
但......
现在是她背锅。
颜棠嘴角往下弯了弯。
果然钱难赚,刚接手原主的小金库,转眼就要替她背黑锅。
虽有心积极认错,请求从宽处理,但以原主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性格,老老实实认错无疑会崩人设。
略一犹豫,颜棠对上了霄驰怒火中烧的视线,硬着脖子将头往右一撇。
“哼。”
一个充满桀骜不驯的字音蹦出。
霄驰被震的微微睁大了眼,底下一群听到动静赶来的天玄弟子,惊呆在原地。
好、好勇!
勇过后的颜棠,在呼啦呼啦的夜风中,脚底泛起层层凉意,她被拽上来的时候,鞋都没来得及穿。
随后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像过了许久,半空响起霄驰怒极反笑的声音:“好,很好!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我就不客气了。”
霄驰攥紧惊魂鞭,拽着被绑在鞭子另端的颜棠离开。
霄驰离去后,本以为敌袭赶来的弟子们,知道虚惊一场,却没有各自散去,而是对视了眼,不约而同朝霄驰离去的方向追去。
普天同庆。
总算有人收拾云梦恶霸纪颜棠了!
众人退去的喧嚣中,一个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祁曜朝天边望去,只看到一缕远去的残影,他睫毛轻垂,收回了视线,逆着人流来到坍塌大半的卧房。
夜风阵阵,一片废墟里,没了房顶遮挡的卧室在烟硝中一览无遗。
祁曜目光落在一张掉在床边的面具上,面具旁还有两双鞋,一双东倒西歪,像是仓促之间来不及穿上,仅踩了两脚,另双放在盒子上,靴面在月光下泛着银色流光。
不远处议论声阵阵。
“宗主要带人去哪?”
“那方向......嘶,是回岸崖吧!”
祁曜浅灰眸子微眯了下,站在原地半晌,踏入烟硝环绕的废墟。
天玄宗作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地大物博,横跨数十座连绵山峰。
但地域再广,也拦不住颜棠受罚的消息,像插了翅膀飞到宗内各个角落,一时间,即便是冬季深夜,也有无数人从暖被中起身,前往回岸崖看热闹。
其中,尤其是从小听道君光辉事迹长大的年轻弟子们,恼恨对道君纠缠不休的纪颜棠久已,闻言兴奋不已,连夜揭竿而起。
“大快人心!”一弟子下床穿衣,嗷嗷直叫。
天玄弟子居住的房间,有的五六人一间,有的单人。
“甚是,”那弟子的言辞,在这间住了六人的卧房,一呼百应。
“听闻她被宗主罚走悔过道,那条道上,不仅冰火两重天,而且布满刀锋似的荆棘,就算是有法力护体,也要吃一番苦头,以往宗主最多让纪颜棠禁足思过,这次看来动真怒了!”
“再不惩戒还得了,这次再轻轻放下,实在难平众怒,她可害惨道君了......现在还不知道君情况如何,”一人沉声。
“宗主本在仙盟与其他门主商量要事,急匆匆赶回,只怕不仅为了惩戒纪颜棠,还与道君中神水有关,我听闻,可能有危及道根的遗症!”
最先说话的弟子穿戴整齐了,靠着墙,闻言咬牙切齿,捏紧拳头狠锤了下墙壁,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咚”的响动。
“修真界千万年,才出了道君一位绝世之才,要是有所损伤,纪颜棠真是罪大恶极,百思难辞其咎,”
他恨声道。
“而且前段时间,她总找洛师妹的麻烦,上次还无故罚洛师妹跪在雨里,着实可恶,不知后面还有什么手段,洛师妹那般柔弱,哪里是其对手。”
“依我看,像纪颜棠这样的恶人,别走什么悔过道了,应该直接扔去远古林喂凶兽,让她死无全......”
“尸”字尚未吐出,那弟子挨着墙壁“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闭嘴。”一个森冷的少年音从隔壁传来。
众人脸色一变,挨着墙壁的那弟子,直接被墙壁另端的力道震得飞出数米,倒地摔出哇的吐了口黑血。
众人视线扫去,他方才倚靠的地方,像被人横踹了一脚,受力凸出的地方布满裂缝,轰的一下,整个墙面都摇摇欲坠。
充斥着激愤喧闹的室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想起隔壁住着的是谁,几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纪原嚣。
上次有人吵到他休息,被少年一把掐着脖子惯到墙上,弄得半死。
纪原嚣实力强,天玄宗新生一代弟子没人是他对手,又是四大族中纪家少爷,还有一半神秘巫族的血脉,旁人只有巴结的份,没人敢惹他。
胆颤心惊地咽了咽口水,离受伤弟子最近的人,小心地将其扶了起来。
其余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以落针动静离开了房间。
一墙之隔。
室内光线昏暗,原嚣睁开凤眸,眉宇戾色浓郁,俊美脸颊充斥着被打扰的不耐。
他自幼睡眠浅,一旦被吵醒很难再入睡。
远离居所的几人,长吐了口气。
“阿姜,你没事吧。”
“唉,就算不小心吵醒他,下手这么重也太过分了!”
“糟了!纪颜棠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她受罚遭受冰火之苦荆棘之痛,我们幸灾乐祸,岂不是......”
怀疑会被原嚣记住,几人一默,神色都有些僵。
“ 不,这倒是误会,”其中一人摇摇头。
“我有个堂叔在纪家做事,据他所说,纪颜棠和纪原嚣关系恶劣,在主家人尽皆知。别的不说,你看纪原嚣来天玄宗这么久,纪颜棠给过他一个眼神没有,昨儿倒是来了,听说也是纪家主去了趟云梦的缘故,而且别忘了......”
那人放低声音:“纪原嚣的母亲,前巫族圣女,可是纪颜棠的杀母仇人!”
“这不是传闻吗?”
“世间之事,从来不会空穴来风!”
......
夜风呼呼作响,打着旋从半敞的窗户钻入房间,裹着寒意扑在原嚣脸侧,他额发凌乱,眉眼戾气越发重了。
天玄宗的悔过道以冰火两重天,布满森然刀锋而令人闻风丧胆,一些不思悔改的妖邪会被绑着推入其中,修为低者,不到走完全程便成了道上亡魂。
即便纪颜棠位级仙君,自有强大的法力护身,也少不了要掉层皮......
不过与他何干。
原嚣冷漠地侧过身,正对着扑来的寒风,视线落在柜面雕着奇怪花纹的盒身上。
纪颜棠送的东西,他理所应当弃之如敝屣。
他甚至没打开看看里面是何物,回来就一手扔在了柜子上,闻道课来寻他,还以为什么事,结果为了刚入门的祁曜,莫名其妙地送他东西,还朝他笑。
想起颜棠眉眼弯笑时的亲昵灿然,少年沉下眸,神色不自然地扭身,重新面向了墙壁。
对他笑什么。
他们关系最不好了。
回岸峰崖,悔过道。
颜棠站在路口,望着横跨悬崖的大道,一面寒冰三尺,一面炎热地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是人走的路?!
她转身想逃,耳边传来平淡的话音:“上次想逃的,还是只作奸犯科的恶妖,刚逃了一步,就被我一掌劈死。”
听懂威胁的颜棠僵在原地,慢吞吞看向负手立在一旁的霄驰,她强忍悲愤,举手干巴巴道:“那我已经悔过了,可以不走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转了态度,霄驰短暂一愣,随后还是无情道:“晚了。”
颜棠咬牙切齿,手指朝悔过道结界内伸了下,指头都险些被寒霜之气冰掉了,她目光一转,再看向月下地面折射出的森森刀光,不由头皮发麻,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要见师兄!亲自向师兄忏悔,师兄会原谅我的!”
霄驰:“让你在悔过道受罚,就是润苍的提议。”
颜棠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没想到,小说里因顾念同门之情屡次饶恕原主,温泽如玉好脾气的道君,心肠也硬起来了。
颜棠不死心地扫了眼四周。
混蛋,密密麻麻都是人!
一个个穿着天玄弟子服饰,有的还睡眼惺忪,却像过节了似的开心,目光齐刷刷朝她这方向涌来。
可恶,大半夜不睡觉,看她受罚有那么开心吗?!
自然是有的。
恶贯满盈的女君吃苦头,千载难逢,众弟子围聚在悔过道四周,你推我搡,为了争到前排观看这大快人心的一幕,都快打起来了。
发现插翅难飞,颜棠收回视线,咬咬牙,视死如归地抬起腿。
等待已久的众人精神一振,立即投去目光,却不想,视线扫去的刹那,猝不及防看到一只未着寸缕的小脚。
颜棠当时没来及穿鞋,此刻只能光着脚,往周身努力罩了一层法力后,抬步迈入悔过道。
随着她的动作,松散的淡红衣摆泛起涟漪,一只精致漂亮的裸足,小心翼翼从衣下探出。
月色下,白的晃眼。
视线瞥来的众人呆在原地。
寒风呼过,女孩圆润的脚趾微蜷了蜷。
透着粉意。
站在前排叫嚣最厉害的几名年轻弟子,声音一没,脸刹时红得像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