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段月光

在临山古镇的最后一天,是个极晴朗的日子。

本在早上六点就醒了的冷颜,偏要赖床到了七点。好像只要自己不醒,就可以不用面对昨晚的那个“吻”。

不过,这是洗脸之前的内心波澜和思想斗争了。当她洗过脸、化过妆,打开行李箱,瞧见压在最底下的那条石榴红长裙时,她改变了想法。

那条石榴红裙本是她在出差前网上下单买的,出门去机场前收到,胡乱拆了包裹,和着厚重的防尘袋塞到了行李箱里。

直到落地入了酒店,加班了好几日之后,再次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她才发现卖家发错货了,她原本买的,应该是黑色长裙。而后又从那个城市飞回霖州,来到临山古镇。

这一顿折腾,早过了可以换货的期限。

此刻,她看着那抹红色,忽然记起来,小时候,她很喜欢石榴红来着。怎么越长大,越不敢终于自己的真心了?就连穿衣都倾向选择灰冷色调。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镜子前,她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自己,是不是从来没直面过自己真心呢?如前几年,明明想要家庭的温暖,想去离了婚的父母家里过年,可顾忌母亲另有家室,又顾忌去了父亲那里,妈妈会不开心想得多,偏说自己冷漠,不喜热闹,不介意独自过年。看着旁人家烟火阑珊,自己只能与工作为伴。

又如眼下。

不喜欢贺穆清么?她问自己。

喜欢,自是喜欢。那样阳光乐天的男孩子,任他往哪里站,都是一道不能令人忽略的风景,他恣意年少,他幽默有趣,有女孩子能拒绝么?没有。她更不能。

冷颜的手落在心口,感知着里面的心跳。即便就是这样想他,都觉得心脏怦然的跳动如生了一只小兔子,它不辨方向,不知那处外的世界会有什么危险,只想跳出来,去有他的地方看一看。

犹豫再三的冷颜,最终还是拎出那条石榴红裙,拿出客栈的挂烫机,仔仔细细地熨烫了一遍,穿上身,出了房门。

“海棠春睡”房间的木门从内到外被推开时,冷颜觉得好似心上的那座房子,开了一扇窗户,在迎接着阳光雨露和一切一切的美好。

同样觉得美好的,还有一直站在凉亭外,等着冷颜起床的贺穆清。那一刹那,他眼中多了一抹石榴红,那个瞧着冷淡的姑娘,这一日穿的如秋日磊在枝头的石榴,夺取时间万千颜色,只在他眼中尽数萧条的世界里,成为那唯一的亮色。

踏出房门的冷颜,一眼就瞧见贺穆清。可那个穿着白色帽衫一脸清爽的男孩子竟然在发呆,冷颜见他那副傻样,笑了,“早啊。”

“早……”贺穆清的脸上转成正午艳阳般的笑,将机械地想重复一句“早啊”的话,换成他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的思量,“早餐不在客栈里吃,我带你去吃一家笋肉馄饨吧。”

离辋川院最远的商业街上,有一家极热闹的馄饨店。

馄饨店前的街道很窄,几乎挨着店外的餐桌。贺穆清停了车,才说:“这家店里的笋肉馄饨,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尝尝么?”

冷颜饶有兴趣地看着贺穆清,那表情似在说,我若是不想试试,会上你的车么?

贺穆清直直望向她,眼光丝毫没有退却,又似重复上一句,又似在解释:“我觉得好吃的东西,想和你分享。我喜欢的东西,也想让你知道。”

“……”冷颜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又被这弟弟撩到心坎上去了.她抿了抿唇,将这一早打见了贺穆清就想笑的心思尽数压下去,扮作一副冷冷的样子,“哦,我知道了。”

可下车的动作却出卖了她,她着急逃离似的,裙摆卡在了没有回弹的安全带上,她不好意思地又拉了一下裙摆,红晕爬上脸颊。她忙转头看向那家馄饨店,指着人群说:“人好多,我去占座。”

人已走远,贺穆清还望着那道石榴红背影不肯转头,直到后面的车鸣笛吵醒了他,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去找停车位。他看着前方,喉结不由动了动。

停好车的贺穆清走到冷颜桌前,敲了一下桌子,示意他过来了,然后整个人就钻进了馄饨店里。不久,就见贺穆清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老板的笋都是赶早去山里挖的。没比这更新鲜的了。”

果然,切成碎的竹笋混在肉馅里极香,带着一股新鲜的甜香,冷颜尝了一口,“好鲜啊。”她左手拿着汤匙,右手拿着筷子,原本搁在身后的头发被风吹乱,掉落在身前.她歪着头,朝后一甩,想将头发甩回肩后去。怎奈头发不太给面子,仍是有一撮落在身前。

贺穆清好似一直在等着她品评馄饨一样,都没动筷子,见她要拨弄头发,就伸手拉住了那一缕发丝,帮她搁到了身后,“是不是要这样?”

冷颜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吓得歪头躲开,她的脸从贺穆清的欲伸回去的手指边蹭了过去。

“是。”冷颜说。

“那个……头发,吹到我这边了。”贺穆清在做着无效解释。

冷颜定定地看着他,“是么?”

他忙收了手,起身,慌忙地问:“你要放醋么?我去拿。”

他可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看着贺穆清通红的脸颊,冷颜心里只冒出了这么一句。她看着这桌上的玻璃瓶上,贴着大大的“醋”字,不禁捂嘴偷笑。

若是这场景不是在旅途中,她想,她大概率会问一问对面的男孩子,你是不是想追我?可此刻,看见羞红的男孩,她觉得心里很纯洁,只想记住这几日竹林的白雾、甜香的草莓,和热腾腾的馄饨。

馄饨店里,老板一脸认真地回答贺穆清:“小哥,醋瓶子都在桌子上啊,每个桌子都有。”

贺穆清看了周围,才发现这个问题,就去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那我要这个。”

冷颜见他出来,拿着两瓶饮料,一脸笑,“我若是说我想要酱油,你能帮我去要一下么?”

贺穆清笑了笑,转身又走回屋里。这家馄饨铺子贺穆清最是爱吃,每次回临山古镇,他都要吃上几回。可这一日的馄饨,他实在是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只是在吃完的时候,发现自己饱了,不饿了。可馄饨是什么馅儿的,都全然不记得。“你吃馄饨爱放酱油么?”

冷颜身边放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是酱油和醋的混合汁,她夹了馄饨在里面蘸了一下,“三分之一的酱油,三分之二的醋,不论包子、饺子、馄饨,我都喜欢这样吃。”

“这么精准么?”

“嗯……我确实没量过,但是觉得大概是这么个准头,一倒就行了。”

“哦……”

显然,贺穆清并不是想聊她吃馄饨蘸什么酱汁。可不晓得他是不好意思问,还是等她吃完才好说。冷颜抬手看了看手表,中午的高铁回霖州,临山古镇到高铁站还有一段距离,她需要早些出发,那其实留给两个人的时间并不多。

她将手里的汤匙放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贺穆清:“你先吃。”

“我吃饱了。”

“冷颜,”贺穆清问:“你不会回了霖州,就删了我的微信吧?”

这样的事情,冷颜确实做得出来,可被这么当众戳穿,她真是没想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贺穆清接着又问:“可以不删么?”

冷颜还没想到怎么回复,她的头却不受控地点了点。原来大脑和心是两回事么?

贺穆清嘴角漾起个笑来,那笑很是直白,如个小孩子得了什么好东西似的,只晓得将心上直接的情感表达出来。

冷颜心里一震,还好自己没有说会让他伤心的话来,不然就见不到他如此好看的笑容了。她觉得很有必要强调一下自己最忠于真心的想法,才说出来他要的问题的答案,她道:“不删。”

“如果,我是说如果,”贺穆清觉得自己十分地得寸进尺,可他想在她身上讨个“以后”出来,“如果你路过霖州大学,刚好那天不上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做,就天气也不下雨、不下雪,然后你心情也还可以的情况下,你……会不会想着去校园里走走?”

他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好似不太准确,补充道:“或者想去看看我?”

不会。冷颜知道自己不会。

可因方才见了他那样天真如小孩子的笑,她忽然就不想用实话来伤他的心了。哪怕只言片语也许也伤不到他分毫,可她都不愿意去尝试,也不舍得。

“也许吧。”贺穆清见她没有说话,就替她说。又强调着:“你说也许吧,别说‘不会’。”哪怕这个“也许”的可能性不大,可总比“不会”有希望得多。

“好。”冷颜说。

贺穆清满意地起身,“我们回辋川院。”

冷颜站在他身后,半晌没有迈开步子,她看着这个小心翼翼的男孩子,忽然觉得自己待他好似有些残忍。他的问题不过就是一句话“你路过霖州大学,会不会想来见我”,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在这句话的前头加了许多的条件,许多的模拟,生怕她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拒绝他一样。

“贺穆清。”冷颜叫住他。

“嗯?”贺穆清回头,看见十步之遥的冷颜在看他,那目光沉沉,瞧不出什么来,就听她说:“我说,好。”

“嗯,我听见了。”

冷颜冲着他,脸上舒展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好似动了她从未使用过的某段神经,让她在笑时,自己都觉得幸福备至。不知是多巴胺陡升导致的,还是眼前那好看的男生美色作祟,她说了她认为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一句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路过霖州大学,刚好那天不上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做,就天气还不错,不雨不雪,我的心情也是晴空万里,我会想着去霖州大学的校园里走走,然后去看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城市失眠症》求收藏,比心心+卖萌+跪求收藏!

《城市失眠症》:

唐瑜发现自己初恋男友和闺蜜劈腿的那天,城市里飘了一整天的雪。

被她视为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同时背叛,她抑郁了,失眠了,病了,再也好不了了。

心理医生推荐的互助小组,每个月都要进行沉浸式分享治疗,说起来也很好理解,让每个人都聊一聊如何走出阴影,并迎接新生活的。

唐瑜放飞自我地编了一个故事,说她爱上了住在7楼的男人。

那个男人,每天早上七点,会去楼下取牛奶,总是穿着各种淡蓝色的衬衫,他的右耳下方长了一颗红痣。她放下豪言,下次再来分享治疗之前,她一定会向那个男人告白。

这时,走进来一个穿着淡蓝色衬衫,右耳下方长了一颗红痣的男人,坐在人群中,众人对他投来“命中注定”的曙光。

男人自我介绍:“我是苏建安。”

那夜,电梯门在7层关上,而后,又打开。

苏建安的手拦在电梯门上,他满脸认真,像在说着一件神圣的事情,“听说你喜欢我。要不要…来我家里坐坐?”

唐瑜摆手作别,“……我,随便一说。”

下一秒,手被男人拉住,他说:“可我认真了。”

苏建安遇到了一个号称“暗恋”自己的人,一夜良宵后,他发现这个女人什么的都是假的。

名字是假的,微信号是假的,就连她的“暗恋”也是假的。

他想知道,除了每夜怀里的人是存在的,这女人到底什么是真的?

后来,形同陌路的两人再遇见。

苏建安将雪地里冻傻了的唐瑜捡回家,“甩我的时候那么潇洒,后悔了?”

窗外雪纷纷,唐瑜伸出手指,点在心口说:“这雪好像不会停。暖不起来了。”

苏建安低头吻住她的手指,眼眸如深潭澄澈,“我这里雪停了,来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