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生之地

容惊峥收紧环在她腰间的胳膊,随手捏了下。

骆绯歌:“……”

“你好像变硬了。”

骆绯歌瘫着脸轻轻拨开他的手,“啊,我在炼体,自然是会有些变化的。”

容惊峥却趁机又揉搓了两下她的手掌,旋即嫌弃地丢开:“先前炼体怎的就不会这样?都起茧子了,磕人!本来还是个棉枕,现在都成木头枕了。”

“……”骆绯歌抬头看了他一眼,尽量委婉道,“原先的扛雷并不算是完整的炼体,我在崖下拜了一位前辈为师,重新炼了体。”

容惊峥双目一眯:“你拜了谁?”

骆绯歌老实道:“一位名唤段汐萝的前辈,很厉害。”

“哈!”容惊峥呵笑,“原来是那个蠢货,手下败将!好嘛,两个蠢货凑在一起,也就勉强能活罢了。本尊可不屑当你师尊,有辱门楣。”

容惊峥当她师尊……骆绯歌不敢往下想,感觉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把自己作死了。

她拍了拍容惊峥肩膀,赶忙打乱他蠢蠢欲动的为人师者之心:“睡吧,睡吧。”

容惊峥哼唧两声,又嘟囔了两句她硌人,这才抱着她闭上了眼睛,数不尽的青丝慢慢将他团团环绕。

一刻钟后,等容惊峥呼吸平稳下来,骆绯歌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拿出《渺沧海》开始看,却是迟迟未能看进去。

别人的剑是如何开刃的呢?不比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剑修,旁的剑修大概从选择这条路开始就知道要怎么往下走了吧。这几日她与段汐萝想尽了办法也不能使她的剑产生一丝波动。

她每走一步都好似比别人要艰难上太多。手中不自觉地召出了剑,方一甩动,身后就传来低闷的轻哼声。骆绯歌微顿,无奈地收回了剑,思绪微微松懈了些。

说来,为什么容惊峥会没办法入睡呢?

修士们的“睡觉”和普通人的不同。并不是指简单的“睡觉”,也被称为“静顿”,更倾向于体内的自行整顿,又与入定有本质区别。

打坐入定是修士于识海中探索感悟,追寻突破的契机,是为最基础的一项修行方式。而静顿则是完全地停止体内的修行,无梦无痛无意识,由修行产生的诸多“杂念”“废物”等会在静顿的过程中被净化掉,由此能减少心魔的产生。

静顿相当于修士们的喘息,不可或缺。并不需要刻意去做,每个人需要静顿的时间长短也不同。心无杂念者甚至百年都无需静顿,但心中沉杂诸事者则会深陷静顿,一旦无法从中醒来,便与死无异,常常是修士在入定中无法窥破自身,从而陷入静顿之中。

不过是一项简单而无趣的“休息”机制罢了。

为什么容惊峥会被这条寻常到足以忽略的“规则”所困,甚至因此而死呢?

骆绯歌兀自沉思,如果找不到彻底解决的办法,在足以远离容惊峥数千里之前,她只能待在对方身边。但前几日的轮番对战让她意识到,对一个剑修而言,独自修行远不如对战来的有益处,如果一直跟在容惊峥身边,别说报仇了,连试炼都是个难解的问题。

她总不能让容惊峥跟着她四处闯荡吧?

而且,这个设定总归让她有点不舒服,书中容惊峥那种可笑至极的死法,她无法苟同。越想越心绪难平,骆绯歌抬手盖上了双眸,索性打坐起来。

……

两日后。

容惊峥出乎意料地早早醒来。

“本尊这几日有些事要做,你且自己一边玩去。”

骆绯歌微愣着点点头。

看着容惊峥远去的身影,骆绯歌忽然跟了上去,有些冲动地抓住他衣袖。

容惊峥微讶地挑挑眉,“小废物,你要跟着本尊?你可真是黏人。”

“……”骆绯歌面无表情地松手,有些吞吞吐吐,“我,有点事想问您。”

“你说。”

“您当初……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剑意的呢?”骆绯歌仰头看他,“您为什么要走剑道呢?”

容惊峥思索片刻,正色道:“大抵是因为,上天舍不得本尊这么个天纵奇才吧。”

“……?”

“本尊自出生以来,就是世间至强者,剑意?呵,弱者才有想方设法去练就,就本尊而言,那种东西本尊想要它如何就得如何。”容惊峥微抬下巴,颇有几分“众生皆蝼蚁,唯我独尊”的张狂。

……突然想起来书中说,容惊峥貌似是个天生地养的魔头,修为是随着年岁自动增长的。

骆绯歌奇异地几分羡慕嫉妒,旋即问:“那您的剑也是天生地养的吗?”

容惊峥:“那是自然。”

骆绯歌有些失望,不由垂眸。

“小废物,你不会连剑意都没能凝出来吧?”容惊峥笑着凑到她跟前,见她轻轻颔首。忽而抬手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将剑柄展示给骆绯歌看。

此剑比起容惊峥送她的剑要显的更加古朴些,稳重大气犹如庄严的长者,跟容惊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容惊峥双指轻抚,剑柄上便慢慢浮现出了三个字——君不悟。

“我的本命剑,叫君不悟。”

容惊峥不急不缓地说道,目光有些沉静——他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才会变的格外正经。

“这种文绉绉的名字,我才不想用。但它自己被我拿在手里时,便决定叫这个,我虽不解其意,但也不至于因此不要它。因为它是在接纳了执剑之人的全部、并愿意被其驱使而做出的选择——本命器比你要更清楚什么才是适合你走的道。”

骆绯歌目光愣怔地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容惊峥抬手拍了拍她脑袋,把她的目光压了下去:“所以说,别想那么多,剑意剑意,那是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别老听段汐萝那狗玩意说的话!走了。”

骆绯歌抬手捂住脑袋,木着脸看他离开。

……

容惊峥一走,骆绯歌也就爬下了山,跟着段汐萝修行。

也不知道容惊峥去做什么,许久未归,骆绯歌每隔七天上一次崖,也找不着人。

她的剑还是老样子,她的人倒是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短短两个月,她就从筑基初期进阶到了筑基巅峰,只差一道契机就能突破金丹。

但从来没有剑意未成、甚至还没开刃的剑修先步入金丹的例子,段汐萝便让她再压一段时间修为,她再想想办法——她甚至动了让骆绯歌换把剑的念头。

段汐萝忙的风风火火,骆绯歌倒是不算急躁,她莫名觉得容惊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开刃啊剑意啊,那都是剑自己的事,多思无益,她不如专心修行。

与此同时,骆绯歌也结识了几位死生之地的前辈。这里高修为的不少都是儒修、法修以及丹修,主练的是心法;习剑修之类杀戮道者有,但也不多,也就让这群只能靠打架打发无聊的斯文人越发话痨——

都是些骆绯歌听不懂的百家之言。偶尔因为观点相左而打起来的人,如今有了骆绯歌,也就不打架了,要让这个看起来铁面无私的公正小辈说说谁才是有理的一方。

佛门儒修:“巴拉巴拉……小骆儿你说对不对?”

骆绯歌:“您说的有道理。”

道门阵法师:“如何能这般歪曲事实!明明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小骆儿你觉得呢?!”

骆绯歌:“……您说的,也有道理。”

“小辈,你怎可这般三心二意!”

“就是!你什么都不懂!”

骆绯歌:“……”心里忍不住骂了句很脏的脏话,罪过罪过。

反正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教导骆绯歌这个“无知小辈”的心法唠叨会,而后云里雾里的骆绯歌就会被拉上比武台。

骆绯歌:真是平凡而动荡的一日。

……

隐隐觉得压制不住得突破的这日,骆绯歌深思片刻,拿起剑走到段汐萝面前。

“师尊。”

“怎么了?”段汐萝刚闯完塔回来,正在擦拭本命剑,“为师想了许久,你若长时间领悟不了剑意,怕是这条道……不适合你。”

骆绯歌握紧了手中的剑,没反驳也没承认,目光平静如水。

“您再与我打一场吧,像当初第一次对打那样,”骆绯歌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您再与徒儿打一场吧。”

段汐萝擦拭的手一顿,有些诧异,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笑道:“行。”

临近的比武台很快下了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都默契地停下了打斗的动静,目光放在了台上。

骆绯歌与段汐萝执剑相对,四下静谧。

“你且当我方才在放屁。”

段汐萝忽然开口,骆绯歌眨了眨眼。

“没什么适不适合,你就算一辈子没有剑意,我也能教给你一条无人能及的剑途大道。刚才,算我酒后胡言,你别放在心上。”

骆绯歌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是,师尊。”

“诶!小骆儿!老段要是教不了你,不如学我做个锤修,我们锤修可不讲究锤意啊!”

“就是啊,我们阵法师也是不容小觑的!”

“世间那么多条修行道路,何必拘泥于又苦又穷的剑道!小骆儿,你那是误入歧途啊!”

……

骆绯歌听着耳畔络绎不绝的话语,明白他们是想让自己放宽心,不觉有些又酸又胀。但她眨眼间便收起心中的种种情绪,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长剑。

旁人看不见的几缕青丝慢慢攀爬到了剑身之上。

机会,可能只此一次。

“锵——”

兵刃相接不过一瞬,骆绯歌便飞身远离段汐萝。

她像是在不断试探,戳两下又猛地躲开。段汐萝拧眉,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

“你要打一场,就是要打这种没意义的消耗战?”

骆绯歌没说话。

此番她还是处于劣势,但不至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哪怕知道段汐萝不可能下死手,但还是防御多于攻击的姿态。

上一次比武她就注意到了,段汐萝观察力敏锐的不像话,每次都往她的弱点处攻击。段汐萝的预判、直觉、乃至于布局都很手到擒来,甚至是毫无破绽可言,上一瞬的弱点,下一瞬就会被不动声色地隐藏。

骆绯歌想要胜她,不可能比凛然的剑式,只能想办法更快、比她的预判要更快一步,再段汐萝掩盖弱点的前一刻率先下手。

但这并不容易。

“刺啦——”

骆绯歌剑尖上挑,长剑划过段汐萝的胳膊肘,只留下一小道血痕。如法炮制,段汐萝身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造成的伤害几近于无,反观骆绯歌,几乎半个血人。

“你在干什么?”

段汐萝到底是有些不忍心,骆绯歌的攻击跟挠痒痒一样,为什么还要往前凑?

骆绯歌被她剑意一震,猛推之下后背直直撞在比武台的木桩上,左肩传来骨头断裂的剧痛。骆绯歌吐了口血沫,随意擦掉嘴边的血迹,一手执剑,另一手双指并拢,凝聚起了青光。

段汐萝飞身上前,骆绯歌左手一扬,丝丝缕缕的青光缠绕在一起猛地朝段汐萝袭去。

“那是什么?”

“不是剑修的手段吧?”

“……这,好像法修的咒术。”

段汐萝也微诧异,也没看出这是何种法术,她急急后退,那青丝却是穷追不舍,转瞬间便附在了她身上——准确地说,是附在了她伤口上。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具有攻击性的术法!是疗伤的术法!

段汐萝懵逼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几缕青光围绕着自己,缠缠绵绵地治愈着她的伤口。

杀敌没一万也八千的段汐萝第一次见到给敌人疗伤的操作,多少有些目瞪口呆。

场下人也是一时间齐齐沉默,这什么鬼啊!

“小骆儿,你玩呢吧???”

骆绯歌没理会他们难以置信的问话,只专心致志地盯着段汐萝,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虚虚地托在剑柄下的一小截剑身。

——就是那!

忽地骆绯歌身形一动,直直地握着长剑朝段汐萝斩去,眸光冷然。

长剑相接的瞬间,段汐萝以为她要继续退开,却不想骆绯歌这次避也不避,全力压在剑身上,仿佛要一举击退她手中的剑。

“你莫不是想用这半点剑意都没有的锈刀,折我的剑不成?!”

段汐萝只觉啼笑皆非,这场糊里糊涂的对战不若就此做个了断了!

骆绯歌没说话,目光黑沉沉,虚虚托住剑身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握上了泛着冷光的剑刃,鲜血流淌在枯竭的山川草木之上,掩盖住所剩不多的剑纹。

柔软无害的青丝自剑柄无声附着而上,曲寒骆氏的治愈术和冰冷的长剑相依相靠,青光与血色在枯朽的剑纹上并存。

骆绯歌紧紧盯着段汐萝左侧小臂内侧若隐若现的青光。

看到的,她能看得到。

骆绯歌全然不顾及手上破裂的伤口,剑尖朝上,斜向下地往段汐萝的方向直直压了下去。

段汐萝单手执剑,有种直觉告诉她,骆绯歌长剑压过来的力量好似大部分都压在了她的小臂上……但是,怎么可能?

倏地骆绯歌周身气场剧变,磅礴的剑气犹如冲破围阻的滔滔江水,声势之大竟直接震碎了比武台!

她没有段汐萝潜意识带着的敏锐直觉,但她的治愈术足够自己找到“目标”。先是不必寻找弱点,攻击到就是她赢,然后治愈术会告诉她哪里受伤最严重,治愈术是没有伤害性的,但胜在会自己寻找“伤口”。

细小的伤口只是引子,骆绯歌要看见的是隐藏在段汐萝躯体内最薄弱的地方。

她的法修经验就是她的敏锐度。

段汐萝错愕不已,比武台被震碎的声音太大,她甚至耳畔失声,耳边仿佛听到了骆绯歌低低笑了一声。

她声音轻快、难得地带了些孩子气道:“山渐青才不是锈刀,它是我的……最好的本命剑。”

转瞬之间,青光消散,只剩下四周的一片狼藉,轻抚的微风。

众人齐齐失言,看着执剑独立于废墟之上的段汐萝,以及艰难地推开残破的木板爬出来的骆绯歌,更多的目光落在了浮在半空中的那把长剑身上。

剑柄上青光闪现,一字一划地刻下“山渐青”三字。

骆绯歌站起来,右手一伸,满身威压的长剑乖乖落在了她手中。

段汐萝隔着三步之遥,目光微怔地看着她,剑尖抵在地面上。

手执长剑的少女眼中浮现着难得的几分笑意,手掌还在源源不断地流淌着鲜血,满身污秽的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不知名的剑意围绕在她身侧,生机和死气矛盾地散发出来,令人目眩。

段汐萝嘴边不觉浮现了一丝笑意,提起剑朝她走去。

“段、汐、萝!”

忽而一声怒骂划破寂静,声音由远及近。

“你他娘的敢动本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糊糊涂涂的老是忘记放修炼体系[扶额]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出窍-合体-渡劫-大乘

剑修层级:剑意-剑域-灵力化剑-己身为刃-无为之境

大概就快要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