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人把青瓷弦纹贯耳壶摆在书房的桌上,又将新送来的一架八宝玻璃屏风隔出了内房跟书房,屋子里收拾的七七八八。
耿妙妙正背着手看着哪里不妥,瞧见贯耳壶里空空荡荡,不免对云初道:“如今得了几个瓶子,也得插些花才显得鲜亮,今儿个便罢了,明儿个打发人去要些花草来,也不拘什么名花,不过要些应时的罢了。”
云初道:“这事并不麻烦,格格倒不如早些打发人去要,王爷今日送人送来摆设,夜里不定会来看一遭,咱们屋子里收拾的体体面面,岂不是让王爷更加高兴。”
这话倒很是道理,耿妙妙转念一想,点了下头,云初便下去打发小丫鬟去要花草了,王府里本就有几个小花园,另外还有几处花房,素来是不缺这些花花草草的。
才出来,就瞧见秋蝉带着个提着个大包袱的小丫鬟过来,云初站住脚步,问道:“这是什么?”
“不同你说,我跟格格说去。”
秋蝉一扬下巴,自个儿抢先打起帘子,一个阔步带人进去了。
耿妙妙就在西窗下喝着茶,如何听不到外面动静,见秋蝉一脸讨好的走上前,随手把手中的小盖碗放下,“你这是打哪里来这么一大包东西?”
“回格格的话,你万想不到,这是针线房那边打发人送来的。”
秋蝉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上手去解开包袱,那是一个茄色哆罗呢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各色各样或绸或缎的椅袱,“早几个月格格不是说要椅袱,针线房那边推说没有,如今怎么着,一下也就有了。”
她说着话,下巴抬着,嘴唇撇着,一双丹凤眼露出几分刻薄像。
耿妙妙只看那包袱一眼,觑了一眼跟进来的云初等人,“你们先退下。”
云初愣了下,会意后道了声是,示意那小丫鬟把包袱放下,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秋蝉原本心中满心得意,存了讨好抢尖的心思来,她嘴上平日里虽常自诩自己是格格手下一等得意的人,可其实未必不知格格比起她更喜欢云初,连带灯儿也比她更受重视。
如今见格格有了得宠的意思,往后前程不定如何光大,就想着趁着这会子先站稳脚跟,顶好是把云初等人都赶到后头去。
可这会子听声听音,心里头不禁打鼓来,陪着笑,“格格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把旁人都叫出去,可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嘱咐奴婢?”
耿妙妙摩挲着今日新带上手的腕香珠,“我倒也没什么机密事要嘱咐你做,只是近日来暑热天燥,怕你火气大,有心想让你歇两天。”
一听这话,秋蝉顿时还得了,急的面红耳赤,“格格您这是什么话,奴婢什么时候火气大了,可是云初在您跟前说了什么了!”
她一脸气急败坏,眼睛瞥向外头,要是云初在这里,耿妙妙保管秋蝉肯定憋不住火气,上手去跟云初厮打。
耿妙妙眼睛一抬,瞅着她也不笑,只这么静静地看着。
秋蝉原本想撒泼叫苦,使出市井无赖那些本事来歪缠,被这么瞧着,心里佯装出的火气十分也去了九分,当下低着头,“格格是不喜欢奴婢伺候就是了,要是看奴婢不顺眼,今儿个您就去回了福晋,把奴婢撵了出去,另选好的来伺候,格格如今横竖也不缺伺候的人了。”
“你听听你说的话,我说几句你便有一堆话等着。”
耿妙妙也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冷着脸,“我倒不知王府里头原来是这等规矩。我喊人出去,不为旁的,是为顾及你的颜面,你且想想,自你伺候我以来,前前后后生出多少事端来。我为你体面,才寻了个火气大的由头,你倒是恼起我来。”
“既真个如此,是我没福气得了你的伺候,我这就去让人回福晋,请你老子娘来把人领走。”
耿妙妙说完,不顾秋蝉变白的脸色,高声喊了一声:“云初。”
云初就在门口候着,听见动静就答应了一声,开门进来。
秋蝉脸色这回是全白了,双膝跪下,膝行到耿妙妙跟前,“格格怎么这么狠心?您不念奴婢伺候您这几个月的功劳,也看在奴婢三番两次发脾气全是为了您的份上,就这么把奴婢赶出去了,奴婢有什么颜面见人。”
她一面说,一面哭,眼泪鼻涕都流下来,把个妆容全都毁了。
“格格。”
云初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站在门口候着吩咐。
“你先下去。”耿妙妙摆了摆手。
云初应了声是,又把门带上了。
门一合上,秋蝉就放声大哭,抱着耿妙妙的小腿,泪都抹在了裤腿上,模样好不可怜。
“何苦来哉。”耿妙妙把她拉了起来,拿了棉帕子给她擦眼泪,“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我,但天底下还有好心办坏事这句话,前阵子晚膳的事,倘若不是我周全,现而今咱们松青院早就不知被人看低到哪里去了。”
“是奴婢莽撞。”
秋蝉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耿妙妙笑道:“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往后再犯我可就当你是故意的,便要你老子娘带你出去嫁人。”
秋蝉破涕为笑,“格格吓唬人呢。”
耿妙妙笑了下,也不多言语。
若真能学好,倒也罢了,不学好,那时候她才知道是不是吓唬人。
耿妙妙叫了人进来,云初料想屋子里已经没事了,便吩咐了个叫芽儿的小丫鬟去找园子里的要花草,自己进屋去了,瞥见秋蝉红肿了眼,云初只当没看见。
秋蝉反倒是自己不自在了。
她素日在众人面前总要表现,今儿个哭花了脸不说,心里也嘀咕云初在外面能不能听见屋子里的话,不由得就有些神色局促。
耿妙妙看在眼里,寻了个由头把她打发走,秋蝉忙不迭地走了。
云初也不问,耿妙妙便指了指包袱,“这里的椅袱你挑选几样单薄的,天气热,椅子上再套个这个,越发闷热了,剩下的登记上册,回头入秋后再拿出来使就是了。”
云初答应了一声,忙活起差事起来。
另外一旁,秋蝉怕人笑话,捂着脸躲进了屋子里,喊了个小丫鬟打脸来洗了妆容,回想起适才在屋子里被耿格格训的那些话,心里头又悔又恼,一整个下午都没出来,只推说身子不适。
耿妙妙也没理论,只留下云初在跟前服侍,反倒比平日里清净不少。
申时三刻,耿妙妙便叫云初去传膳,因着她上辈子习惯一日三餐,这辈子重生到包衣人家,习俗也是如此,故而入了府后也没改过。
“晚点要两菜一汤,菜是一道豆腐火腩,一道素炒青菜,汤要的是紫菜蛋花汤。”
这几样菜都不是什么大菜,故而膳房那边很快预备妥当,陈公公还另外打发了个太监跟着帮忙提食盒。
云初虽然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却也知道这是给人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便也让小太监跟着。
等到了院子门口,才踏入月亮门,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打眼一瞧,还有苏谙达这些人在。
云初心里突地一跳,朝前走去,正要屈膝行礼,苏培盛乐呵呵,“姑娘别多礼,送进去吧。”
云初应了声,回头看向那小太监,有些迟疑,她本想开口让小太监把提盒给自己,话到嘴边改了,“你跟我进去吧,仔细些。”
小太监脸一下激动的红了,忙不迭点头,碍于提着食盒不好行礼,不然恨不得给云初磕个头。
屋子里。
耿妙妙陪着四爷逛着屋子,她的屋子着实不小,加上东西不多,更显得开阔。
四爷欣赏完一番,颔首道:“比昨日好些,只怎么摆了两盆芦荟,若是园子里没什么花,只管跟福晋要去。”
“哪里没什么花,不过是奴婢更喜欢这芦荟青翠罢了,虽则不是什么名贵花草,然则图一个合心意罢了。”
耿妙妙大大方方回答道。
她瞥见云初领人进来,笑道:“可算回来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云初屈膝行了礼。
后面那小太监忙把提盒放下,打了个千,结结巴巴:“奴才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外面苏培盛听得都皱眉咋舌,老陈那老滑头怎么派这么个人来送东西。
得亏今儿个主子爷心思不在这上头,不然膳房那边得爱训斥。
果然如苏培盛预料。
四爷这会子根本没留意这小太监的规矩,只问道:“送了什么来?”
云初看向那小太监,那小太监愣了下,忙起身回话,又打开食盒来让四爷瞧瞧。
四爷今日忙了一日,晚膳本就没用什么,户部衙门那边的伙食都是大锅饭,虽然有荤有素,可大锅饭做出来的饭菜不过是能入口而已,他不过略吃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让苏培盛他们几个太监分了。
眼下瞧着这简单家常的几道菜,菜香、饭香引得他食指大动。
耿妙妙知情会意,“爷还没用晚点吧,不若奴婢陪您一块用?这会子让膳房那边再送几道菜来想来也不用等多久。”
她相信,膳房那边要是得了消息,保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把菜色送来。
四爷却摇头,“不必,就这么两道菜就够了,夜里吃多了也不好,积食。”
耿妙妙道了声是,心里腹诽就两菜一汤,一碗饭,哪里就积食了?
何况这时辰还早着。
她转身去吩咐了人收拾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