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好了!明老师你看这个……”孟醒兴高采烈的神色堪堪定住。
她在明白的剔透流转的桃花眼中看到了自己。
这个如同含着满天飞舞桃花的眼神,像极了《国境四方》里泷拜看天骥的深情款款。
“咳咳……”
“画完了?”明白蓦然回神,顺着孟醒的视线看去,“好像啊……”
8K的白纸上,正中偏上位置画着两个大人仔的设计稿,四周大大小小十几个各部位的剖析图,以及空隙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标注。
“我、我试着先恢复一下‘泷拜’,它应该只是掉了后背脊柱、靴子和头发的几块……”孟醒脸颊红扑扑一片,努力稳定心神在七七八八的积木里寻找恰当的那些。
一块、两块、三块……
还有最后……
“是不是这个?”明白拿着一片双格平片放在那个唯一空缺的位置。
孟醒正想把它按进去。
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四指托着她的掌心,和按住积木的拇指一同向中心用力。
‘咔嗒’一声。
严丝合缝。
所有的空白被填补完整。
四头身的‘泷拜’乐高式人仔重新呈现出憨态可掬的王霸之气。
它在孟醒掌心。
孟醒在明白掌心。
孟醒抽了抽,明白手上的力道就紧了紧。
她又敢不用力,怕弄坏刚刚拼好的人仔。
明白微笑着看她,两颊露出小小的梨涡。
“你……放手……”
“不放。”
“不放怎么拼‘天骥’啊……”
“你怎么知道这对人仔是‘天骥’和‘泷拜’,还一眼认出来,嗯?”
温柔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尾音向上扬起,听起来像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胸有成竹。
“我……”孟醒语塞。
我怎样?
我看过?
我不止看过,还痴迷过。
不止痴迷角色,更痴迷你。
孟醒以为,那些青葱岁月里的情愫,像是被折叠成一只只的小白船,总会随着日日夜夜的时光流淌而浸没。
却不曾想,他出现在她身边。
试探她,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啊……
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你喜欢到好想放声大哭一场。
可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因为,我觉得你配不上那些小白船,配不上我的喜欢。
“我喜欢席溪。”
孟醒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
手背上的力道和温度消失了。
明白静静看着她。
“我喜欢席溪,从我出道开始,就喜欢他。”
“我努力了那么久,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赶上了他。”
“我还会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有一天……”
“走到他身边。”
明明是一直想对他说的话,却对着他把主语变成了别人。
那双自带脉脉深情的桃花眼,罕见的从深处结起冰来,似乎连眼镜的镜片都映出青紫色的寒光。
明白一直很谦和有礼,很温和儒雅,孟醒有幸见识到了他冷下脸的样子。
“你撒谎。”
他那如春水叮咚的温柔嗓音,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西伯利亚寒流结结实实冻住,带着涩然的冰冷。
孟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鹿雅雅得意洋洋的模样。
她抬眸对上明白的眼睛。
嘴角浮出讥诮的笑意。
“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呀?”
“明白,你二十八岁了吧?”
“怎么?偶像剧演多了,满脑子真爱吗?”
“席溪是上升中的流量小生,手边人脉资源无数……”
“多少女人巴不得削尖脑袋往他身边挤呢,我是他师妹,这么近水楼台,你觉得我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你就算想撩我,也要有点眼色好不好?何必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给我找麻烦?”
“还是你真以为,我会放着他不去勾搭,要来跟你牵扯不清?”
我在……
说什么?
我都说了什么呀!
孟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厚厚的壳子套住,所有脱口而出的话都被加工成了讥讽。
明白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我不信。”抬起头时,他的眼底的冰层已经溶解,但也没有恢复日常温柔的模样,就只静静地、平淡地看着孟醒,“我一个字都不信。”
孟醒放好人仔转身,“随你……”
“英雄救美热搜是你给我买的?”
“只是报答你为我受的伤。”孟醒开门的手顿了顿,极力克制才让语气显得平淡,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明白,于是干脆没回头。
“对霍纯纯下手也是为了我吧?”
“不是。”孟醒冷声回应,“她想害我,我不会让她好过。”
“你说谎的水平,并没有画技那么好。”
“随你怎么想!”孟醒‘唰’地打开房门,身后传来明白含着戏谑的声音和忍俊不禁的低笑。
“喂!你不管‘天骥’了?”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自己照着稿子拼吧!”孟醒忿忿回了一句,语气中满是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
席溪听到斜对面狠狠砸上房门的声音,不觉好笑。
年轻真好啊,什么都不用想,最大的烦恼只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故事……
被压在巨石下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阳穴,整天的戏已经令他精疲力竭,但还是要强打精神,继续应对眼下的困顿。
“……也不是逼你,席溪,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是转型节骨眼啊,这个时候要是后续资源跟不上……多少人都是栽在这一步啊!”电话那头胡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咱们这行永远能找到更青春的□□、更美貌的皮囊来榨干,然后循环往复……”
席溪冷笑,“那么说来,我是不是还该感谢那位,看得起我这个奔三的老、男、人?”
他语气中刻意加重了老男人三个字,那边胡月卡了卡壳,继而陪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席溪啊,文哥那是真喜欢你,业内多少人都眼睁睁看着呢,你说这年头还能碰见几个这样的情种!”
席溪冷哼一声。
情种?放着家里周岁的女儿和妻子不去关心,却总是阴魂不散的‘关心’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这是哪门子的情种?
胡月像是没听到,继续游说,“八个亿啊!不是八百万、八千万,赌你三年,还不是递增条款,而是阶梯触发……”
“文哥是那种不懂行规的傻子吗?肯定不是啊,人家这就是拿出诚意来给你看,不压榨你、给你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再加上芹姐那边也全力支持……席溪,这是多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咱们抓住这个机遇,提前完成了对赌,你就从二线一跃龙门成顶流了你知道吗?!”
胡月越说越激动,席溪都能想象出她唾沫横飞、自以为是纵横捭阖的老鸨模样。
“……你现在看着虽说前途似锦,但始终只是资本博弈中一枚棋子而已,用处再大也只是棋子,只要热度过了,就是毫无用处的弃子!爱豆偶像这条路,这些年潮起潮落来过多少、又走过多少?能常盛不衰的,要么是转型成功,要么自己争口气,借助手头资源完成原始积累,成为资本玩家,不再做赚钱工具……”
“我已经答应和闻柏解绑了。”席溪打断她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月姐,你们别做得太绝……”
席溪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帘子,如水的月光倾泻进黑暗的房间,顿时给屋子里的陈设渡上一层透亮浅白的冷光。
“我是赚钱工具不假,可如果你们欺人太甚的话,就做好废了我这颗棋子的准备……另外,麻烦你转告文立巍,席溪这条小鱼没什么大志向,不想跃龙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席溪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鱼刺还有,就算挣不破他这道网,也会拼死扯条口子出来!”
说完,不待胡月回应,直接挂断了语音。
窗外是一轮峨眉残月,挂在深青色的夜空中散发着浅黄色的光,才十月中旬,可整片天空却都已经显得那么寒意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