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眼神中透露出严重的怀疑,他觉得徐秀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扯开她的手,刚想要把话说完,那边墨雪就捧着笔墨纸进来了。
“大人,求您一定要保住小郎的孩子!”
御医接过纸笔奋然书写,那边凌华有气无力的喊着墨雪,心道这小子老给他帮倒忙。
孩子这种东西跟长在肚里的寄生虫有什么不同?一想到已经有个胚胎在他肚子里,像水蛭一样释放令人感觉不到痛的东西,又不停的吸收他的血与营养,凌华就会感到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光是这么一想他就有些抓狂,他得尽快打掉这个孩子!
“墨雪……”
墨雪比自己怀了孩子都着急,他那仅有的认知告诉他,怀孕初期流血是件非常严重的事,而且小郎还流了两回!
一想到孩子会有保不住的可能,他急得直抹眼泪,听见小郎气若游丝的叫他,赶紧凑到人身边,那悲伤的样子,很像凌华下一秒就要咽气的感觉。
“我还没哭,你哭什么?”凌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墨雪那伤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怀的是他的孩子。
“我担心小郎……”墨雪连形象也顾及不上,将眼泪都擦到了袖子上,听见御医说写完了,又赶紧拿起药方跑着出去找人抓药熬药,全然忘了问凌华叫他有何事了。
“妻主,有些事我想与你单独说。”
御医竖起耳朵,正打算写后续保胎药方的手停下,很识趣的起身去了小厅,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徐秀低头看他,终于从自己无尽的喜悦中回神,察觉出凌华的不对劲,他似乎一点都不为怀上孩子开心?
“何事?”她复又拉紧他的手,以为他有难言之隐。
哪知下一秒就听到他平淡近于冰冷的话语,“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什么?”徐秀握住他手的力道微松,朝他凑近了些,仿佛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我要打掉这个孩子,请妻主让大夫开一副落胎药。”他这次一字一句说着。
徐秀脸上的笑意消失,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冷静的说出打掉孩子的话。
她凝眉思索,开口劝说:“你不必担心正君那边,不管是你还是他先怀上,那都是徐家的孩子,他不会苛待与你。”
更何况正君是个不能生的,这第一个孩子也只能是凌华来怀。
“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与我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你,你就安心养胎,不用忧虑其他事。”
“你是我第一个孩子的父亲,位分不能太低,等你生产之后,我便扶你为侧君,你要是不喜欢这小院,我这就让人把主院旁边那块收拾出来……”
凌华打断她的话,很坚定的说道:“我就是不想要孩子,我觉得它无时无刻不在蚕食我的血肉,我很害怕,我受不了!”
“我是男人啊!我怎么能生孩子?我不能生孩子的,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吧……”他撑着胳膊坐起,眼角滑落大滴滚烫的泪水。
徐秀非常不能理解他说的是男人所以不能生孩子的话,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不都是被男人生出来的吗?
孕育孩子本是最温馨的事,为何他会表现的如此害怕,如此抗拒?
她们之前经历过遇刺的那件事后,她能察觉到,她与他之间是有了几分真情的。
她有些喜欢这个跳脱的男子,而这个男子也对她有几分情意,他现在怀了她的孩子,不应该是让感情更上一层楼的两全其美之事吗?为何他却像铁了心似的要落胎。
“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对你关心不够,你生气了才这样说的对不对?”徐秀起身坐在床边,企图将人搂进怀里安慰一番。
但凌华似乎就要与她对着干,没等她搂住,就闪到一边去了,甚至还抬起手要捶自己的肚子。
徐秀手疾眼快,扯住了他,没让他对孩子做出伤害的举动。
她很心痛,她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开心的事,凌华却这么厌恶,仿佛他怀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怪物。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别再劝我了!”凌华有些气急,说话声都不禁提高了几分。
他之前对徐秀产生的那点感情已经荡然无存,甚至开始后悔通过嫁人来逃离原本的生活。
如果他没有嫁人,那就不会怀孩子,也就不用费力的想怎样才能打掉孩子。
现在只要徐秀一句话,恐怕他连这个院门都出不去,不能去找大夫,不能去开落胎药。
他忽然惊醒,在他被那顶轿子抬进徐家,在他与眼前这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就再也不能真正的主宰自己。
他甚至无处申冤,因为在这个世界,就算小侍被关上一辈子,也都是合乎礼法的,他如果背着所谓妻主的意愿逃离,才会被定义为犯法。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如坠深渊。
“求你了,我真的很怕,求你允许我打掉它吧……”他用着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哭腔如是祈求。
他的手腕被徐秀攥的越来越紧,直到他痛呼出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过于用力。
她心中的喜悦彻底消散,也不再去想凌华如此哭求的原因,她撒手、起身、走向门口、推门而出。
空气中唯余她带着寒意的声音,“你冷静几天吧,好好想想,你会接受我们的孩子。”
“徐秀!”
凌华大喊之后,颓然坐于床上,痛恨的锤着自己的肚子,可锤了几下就感觉太疼了,遂放弃。
御医在小厅门口探头探脑的,她人虽然老了,但耳朵还管用,能隐约听见两人说话的语气不太对。
这边见徐秀出来,就赶紧迎了上去劝道:“男子怀孕难免有些小脾气,便是纵着些也无妨,再闹也是为了多争些妻主的宠爱罢了。”
徐秀看了她一眼,并未说明情况,而是问道:“大人有几成把握保住孩子?”
“十成!”御医见她不愿多说,也赶紧绕开话题。
“老妇这半个夫科圣手可不是浪得虚名,郎君的情况看似凶险,实则一副药就能稳固,后续再服些安胎药,保准郎君肚子的女嗣健健康康的。”
“那就好,劳大人费心了。”徐秀松了口气,虽然凌华不喜欢这孩子,但她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随即她琢磨着御医的话,“女嗣?当下这般就能号出性别吗?”
御医被她问的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来,“这,这是吉利话,说习惯了,实际待七八月份后才能诊个大概,而且也不准确,孩子是女是男只能降生之后才知道。”
徐秀听她这话,歇了提前知道孩子性别的想法,其实只要是她的孩子,不论女男她都会喜欢的。
只是为徐家之后的百年而计,她最终还是要有个女嗣继承家业,不然好不容易兴起的徐家,短暂繁荣后就又该没落了。
徐秀找人将御医安置在家中,接下来她要日日为老太君针灸,还要偶尔关注一下凌小侍的脉象,所以暂住徐家比较方便。
太女做事周到,虽然当时是说请御医为徐秀看腿寒,但她还是准了一月的时间,就是方便这些突发变故的。
随后,徐秀去将凌华有孕这事告诉了卧病在床的老太君,希望借着这个好消息,让他心情好一些。
老太君心情可太好了,听完当时就激动的要起身去看凌华。
徐秀肯定不能让满脑子都是落胎的凌华见老太君,不然非得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当下只能是瞒着,说凌华受寒又有滑胎迹象,御医特别嘱咐了暂时不能见人。
老太君非常相信她说的话,但还是不死心,叫来自己的侍从,让其从他私库中取了些名贵药材,稠段布料什么的,一股脑都送去了凌华的小院。
徐秀见父亲那期待的样子,发誓一定要留住凌华肚里的孩子,掐时间感觉墨雪的药要熬好了,随着老太君送东西的侍从又一起去了小院。
凌华那厮的性格她有些了解,想必会偷偷把药倒掉,这一副药很关键,她必须亲眼看他喝下才行。
若他不喝?
呵呵。
——
徐秀前脚刚从老太君那离开,后脚正君就到了。
他是个孝顺女婿,每日两顿的药都是在他院里熬好,再亲自送来老太君院中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沐沐啊,你还没听说吧?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平时捏着鼻子磨蹭半天不喝药的老太君,今日接过药碗直接一饮而尽,那豪迈劲,就跟喝了一碗糖水似的。
他亲热的拉起正君的手,与他说起凌华的事:“你替秀儿纳的那房小侍真是有福气啊,竟诊出了喜脉!真是,哎呦真是。”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兴,还是刺痛了正君的眼。
正君附和他笑着,但笑容中却透着几分别人未发觉的苦涩。
“当真,当真是有福气的,这是妻主第一个孩子,万万不能怠慢,女婿就先告退了,回去挑些东西给凌小侍送去。”
老太君沉浸在喜悦中,摆手允他去了,根本没发现平日沉稳的正君,今日走的匆忙,脚步也有些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图图是不是超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