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尼斯进入这片森林唯一的感想,就是庆幸能够躲过秋日艳阳的威力。半精灵开始回忆所有听说过的关于暗黑森林的传说——晚上在营火边流传的鬼故事,同时也没忘记雷斯林的预感。但是坦尼斯还是觉得这片森林比他去过的任何一片森林都要有活力。
这里没有他们早先经历过的死寂。小动物们快乐地在树丛中交谈着,鸟儿们在高枝上拍着羽翼,长着多彩双翼的昆虫飞来飞去,树叶摇晃着发出沙沙声。没有微风吹过,花儿却摇曳生姿,仿佛植物也活了过来,能自己摇动一般。
队伍的每个人进入森林时都如临大敌,手放在武器上,随时准备迎战。经过一段小心翼翼不让树叶发出碎裂声的旅程之后,泰斯说这样“有点白痴”,于是大家都放松下来——只有雷斯林除外。
他们沿着一段平坦、通畅的小路轻快、平稳地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太阳慢慢西沉,影子也拖得越来越长。坦尼斯在森林中感到一阵祥和,他丝毫不怕那些有翼的怪物会跟到这里来。邪恶看起来与这片森林无缘,除非,像雷斯林说的一样,人把来自自己心中的邪恶带进来。坦尼斯看着法师,雷斯林低着头单独走着,森林中的树荫重重叠叠地聚集在这个年轻的法师身上。坦尼斯感到一阵寒意,才发现太阳落下树梢,气温也快速降低。现在该考虑安营扎寨了。
坦尼斯拿出泰斯的地图,借着最后的一丝光线来仔细阅读。这张地图是出自精灵之手,地图在森林的所在之处用流畅的书法写着“暗黑森林”四个字。但是这片森林没有明显的界限,坦尼斯也无法确定这几个字指示的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森林,还是更南边的森林。雷斯林一定弄错了,这里不可能是暗黑森林——坦尼斯这么想。即使是,所谓的邪恶可能也只是法师的幻想。他们继续走着。
很快就到了黄昏,此时的昏光会让每样东西看起来都鲜艳生动。队伍开始慢下脚步。雷斯林拖着脚步,呼吸越来越急促;史东的脸色灰白。半精灵正要叫大家停下来扎营,这时,仿佛听见他的想法一样,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平坦草地。地上咕噜咕噜地冒出清澈的水,沿着一块岩石潺潺流着,汇成一条浅浅的小溪。地上铺满了柔软、诱人的青草,四周环绕着的高大树木仿佛守卫着草地一般。当他们看见这块草地时,天色已呈暗红,接着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夜色笼罩了整个大地。
“不要离开这条路。”当众人开始走进这块草地时,雷斯林说。
坦尼斯叹了口气。“雷斯林。”他耐心地说。“我们不会有问题的。这条路一目了然,不到十英尺远。来嘛!你也需要歇息,我们都很需要。看这边,”坦尼斯举起地图,“我不认为这里是暗黑森林,根据地图——”
雷斯林轻蔑地保持沉默,丝毫不理会那张地图。其他人则不理法师,自顾自地离开小路,开始扎营。史东靠着一棵树坐下来,痛苦地闭上眼睛。卡拉蒙盯着树林中四处奔跑的小影子,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卡拉蒙比了个手势,泰索何夫立刻跑进森林里去找柴火。
法师看着他们,脸上浮起嘲讽的微笑。“你们这群笨蛋,这里的确是暗黑森林,在今晚结束之前你们就会知道了。”他耸耸肩,“但就像你们说的,我需要休息。不过,我绝对不会离开这条路的。”雷斯林坐在路上,身边放着法杖。
当其他人戏谑地交换眼神时,卡拉蒙不禁尴尬得脸红了起来。“啊!小弟,”大汉说,“来这边啦!泰斯去找柴火了,也许我可以射只兔子来打打牙祭。”
“别射任何东西!”雷斯林声音突然大起来,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别在暗黑森林里伤害任何东西!不管是植物、树、鸟,或是任何动物!”
“我同意雷斯林说的话。”坦尼斯说,“我们今晚得待在这儿,如果没必要,我不想伤害任何动物。”
“精灵从来不会想杀生。”佛林特咕哝道,“法师把我们吓得半死,你又想把我们饿得半死。好吧!如果今晚有什么东西攻击我们,希望这东西可以吃!”
“你跟我的想法一样,矮人。”卡拉蒙叹了口气,走到溪边喝水,希望能够用水浇熄腹中的饥火。
泰索何夫抱着柴火回来了。“我没有砍柴,”他对雷斯林保证,“只是把地上的木柴捡起来而已。”
但即使是河风也没办法生起火来。“木柴都湿了。”他最后终于放弃努力,把火绒盒丢进背包里。
“我们需要一点光亮才行。”佛林特在夜色的笼罩中不安地说。白天听起来十分悦耳的声音,现在听来却带着无比的威胁和邪恶。
“你当然是不会害怕骗小孩的故事的!”雷斯林嘶声道。
“才不会!”矮人抗议道,“我只是不希望让坎德人利用夜色乱动我的包。”
“很好。”雷斯林用不寻常的轻柔声音说。他念出命令的语句:“施拉克!”法杖上的水晶球发出一阵苍白的亮光,光芒阴森森的,在黑暗中毫无助益,反而让周遭的环境看起来更可怕。
“现在,你需要的光来了。”法师低声说。他把法杖用力插入潮湿的地面。
这时坦尼斯突然发觉到,他的精灵视力消失了,他本来应该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同伴红色的温暖影像,但是他们现在成了隐没在漫天星夜中的阴影。半精灵没有向其他人提起,但是原本令人舒坦的安详感已被恐惧所刺穿。
“我第一个放夜哨。”史东沉重地说,“我头伤成这样,最好别睡觉。我知道有人曾这样做过,最后再也没醒来。”
“我们得两人一组来守夜。”坦尼斯说,“我跟你一起放第一班夜哨。”
除了雷斯林之外,其他人都打开背包,开始在柔软的草地上打地铺。雷斯林坐在小径上,法杖的光芒照耀着他低垂的头。史东坐在一棵树下,坦尼斯走到小溪旁焦渴地喝起水来。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他闪电般地拔出剑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飞快地拔出武器来。只有雷斯林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
“放下你们的剑。”雷斯林说,“它们一点忙也帮不上。只有附着强大魔力的武器才能伤害这些家伙。”
一队战士包围了他们。单单这样的状况就足以让一般人吓破胆,但是这些冒险者们能够应付这么单纯的状况。他们不能应付的是无边无际、几乎让他们麻木的恐惧感。每个人都想起卡拉蒙所说的话:“我宁可每天和活着的怪物作战,但死的可不行。”
这些战士就是死的。
它们的外形只是极速飘移的白色幽光,仿佛生前的温热气息在死后幽幽地驻留。筋肉都已经腐烂殆尽,而灵魂却依稀记得在世时的外表。这些灵魂显然保有其他记忆。每位战士穿戴着记忆中的古老盔甲,握着记忆中致命的武器。但亡灵根本不需要武器,它们靠着对方的恐惧就可以杀死他们,冰冷的双手也是可怕的杀人武器。
我们该如何跟它们作战?坦尼斯狂乱地想着,不管是面对什么有血有肉的敌人,他都不曾如此害怕过。恐慌完全吞噬了他,他竟考虑要大叫让其他人快逃命。
半精灵愤怒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他几乎要嘲笑这个莫大的讽刺——逃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会迷路,会走散。他们得待在这儿,用某种还没想到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威胁。他开始走向这些鬼卒,这些死气沉沉的战士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威胁的动作。它们只是站着,挡住所有退路。它们的数目难以估计,因为有些闪烁不定地消失,又闪烁不定地出现。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坦尼斯全身冷汗地对自己承认。一名亡灵战士一抬手就可以毁掉我们所有人。
当半精灵逼近这些战士时,眼角看到了一阵光芒,那是雷斯林的法杖。法师倚着法杖,站在挤成一团的同伴前面。坦尼斯走到他身边,苍白的光芒照在法师的脸上,让他看起来跟眼前的士兵一样阴气逼人。
“欢迎来到暗黑森林,坦尼斯。”法师说。
“雷斯林——”坦尼斯说不出话来。他试了好多次才让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来。“这些是——”
“灵体生物。”法师目不转睛地说道,“我们的运气还算好。”
“运气好?”坦尼斯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为什么?”
“这些是曾发誓完成某项任务,但却失败而死之人的灵魂。它们的惩罚便是不停地执行这些任务,直到找出解救自己的方法,得到真正的安息为止。”
“无底深渊啊!这样怎么会算是幸运呢?”坦尼斯愤怒地低声道,通过怒气来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恐惧,“说不定它们发誓要杀死每一个胆敢侵犯这片森林的人!”
“有可能,”雷斯林瞥了半精灵一眼,“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的。”
在坦尼斯来得及反应前,法师离开了同伴们,面对这群幽灵。
“小雷!”卡拉蒙的声音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他开始挤向前面,想要保护弟弟。
“阻止他,坦尼斯。”雷斯林嘶哑地命令道,“我们的小命都靠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坦尼斯一边抓住战士的手臂,一边问雷斯林:“你要怎么做?”
“我要施法让我可以和它们沟通,借着和它们心灵相通,它们可以通过我来发言。”
法师一甩头,抖落了兜帽,平伸双手念道:“阿兹·拜拉克·帕比拉卡·苏·坦加思·米奥比雅?”他喃喃地重复这句子三次。当雷斯林念着咒语时,幽灵战士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给一个比其他幽灵更壮硕、恐怖的形体。这个幽灵比其他战士都要高大,头上戴着一顶若隐若现的皇冠,灰暗的盔甲上缀饰着许多晦暗的珠宝。它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痛苦与失落,走向雷斯林。
卡拉蒙哽咽着转移了视线,坦尼斯不敢说话或叫喊,担心影响雷斯林施法。幽灵举起没有血肉的手,伸向年轻的法师。坦尼斯不由自主地发抖——单是幽灵的触碰就足以致命。但雷斯林仿佛灵魂出窍般,并没有移动,坦尼斯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见那只伸向他心脏的手。接着,雷斯林开口了。
“汝等长眠于此,今可用吾活物之声告知吾等汝之遗憾,使吾等通过此森林,汝可自吾心知吾等全无邪念。”
幽灵的手突然停住,苍白的眼光搜寻着雷斯林的脸。接着,幽灵的躯体在黑暗中隐隐发光,它向雷斯林躬身行礼。坦尼斯倒抽一口凉气,他感觉得出雷斯林的力量,但这是……
雷斯林也鞠躬回礼,接着站到幽灵旁边,脸色几乎和身边的死灵一样苍白。活的死人和死的活人——坦尼斯想着,不禁发起抖来。
当雷斯林再度开口时,声音不再是法师平日嘶哑的低语,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权威、响彻全森林的深沉嗓音。这声音空洞冰冷,仿佛来自地下:“来者何人,胆敢侵犯暗黑森林?”
坦尼斯试着回答,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来。身旁的卡拉蒙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坦尼斯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动。坎德人!他咒骂着自己,伸出手去想抓住泰索何夫,但为时已晚。小家伙的马尾跳跃着,早已跑进雷斯林法杖照耀的范围里,站在幽灵旁边。
泰索何夫恭敬地行了个礼。“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他说。“我的朋友们,”他指着身后的朋友说,“都叫我泰斯。你们是谁?”
“这不重要。”幽灵的声音回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自古老年代的战士。”
“据说你们是因为违背了誓约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是真的吗?”泰斯兴致勃勃地问道。
“的确是,我们曾立誓守护这片土地。但燃烧的山脉从天而降,大地惨遭撕裂。地底冒出邪恶的生物,我们害怕得弃剑而逃,直到悲惨地死去。当邪恶再度横行时,我们被召唤来履行誓约。我们要待在这里,直到邪恶被驱逐,大自然恢复平衡为止。”
突然雷斯林尖叫着抬起头,双眼直向上翻,直到只露出眼白。他的声音变成了几千个声音同时尖声叫喊着。这异状连坎德人都被吓到了,他退后了几步,不安地看着坦尼斯。
幽灵举起手,比了一个命令的手势。所有声音像被黑暗吞没掉一般,消失无踪。“我的手下要求知道你们进入暗黑森林的原因。如果你们有恶意,那么你们将会自取灭亡,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月亮升起。”
“不,当然没有任何恶意。”泰索何夫急忙道,“我跟你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既然我们不是很急,你看来好像也不赶时间,我就全盘告诉你。”
“一开始我们是在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我猜你们没听过。虽然我不确定它建成多久了,但是大灾变时肯定还不在,但你们看来像是那个时期的人物。我们在那里听一个老人说着修玛的故事,然后他——我指的是那个老人,不是修玛——叫金月唱她的歌,她问是哪首歌,然后就唱了。接着一个追寻者觉得歌唱得不好,然后河风——就是站在那边的高个子——把那家伙推进了壁炉里。这是个意外,他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追寻者像支火把般烧了起来!你真应该看看的!之后那个老人把手杖交给我叫我打他,我就照做了。手杖转变成了蓝色水晶杖,后来火焰就熄灭了,接着——”
“蓝色水晶杖!”幽灵空洞的声音在雷斯林喉中回荡,并且开始走向他们。坦尼斯和史东反应一致,两人一个箭步跳向前把泰斯拉开。但幽灵似乎只想要好好看看这群人。它闪烁的眼光落在金月身上,举起一只苍白的手叫她上前来。
“不!”河风试着阻止她离开他身边,但她轻柔地推开他,并且走向前站在幽灵旁边,手中拿着水晶杖。死灵大军包围着他们。
突然幽灵从灰暗的剑鞘里抽出剑。它高举着剑,白色的光芒夹着蓝色的火焰从剑刃上迸发出来。
“看那手杖!”金月倒抽了一口凉气。
水晶杖散发出苍白的蓝光,仿佛回应着那把剑。
鬼王转向雷斯林,并朝着出神的法师伸出苍白的手。卡拉蒙低吼一声,挣开坦尼斯的束缚举剑刺向幽灵。剑身穿过忽隐忽现的身体,却反而是卡拉蒙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身躯。坦尼斯和史东趋前跪在他身旁。雷斯林仍然直直看着前方,脸上毫无表情,一动不动。
“卡拉蒙,哪里——”坦尼斯抓住他,急着要看大汉哪里受了伤。
“我的手!”卡拉蒙抽泣着说,痛苦地前后翻滚,他握剑的左手紧紧地夹在右手臂下。
“怎么搞的?”坦尼斯问道。接着他看到战士落在地上的剑,立即明白了——剑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霜。坦尼斯恐惧地抬起头,看见幽灵的双手紧握着雷斯林的手腕。法师虚弱的身体一阵抽搐,脸上神情痛苦,但并没有倒下。法师闭上眼,脸上嘲讽和痛苦的皱纹也跟着消失了,变成了如死亡般的平静。坦尼斯惊讶地看着,只是稍稍留意到卡拉蒙嘶哑的喊叫声。他注意到雷斯林的表情又再度改变,这次换成了出神忘我的表情。法师全身由法力散发出的光影越来越强,最后成为耀眼的光辉。
“有人召唤我们。”雷斯林说。这是他的声音,但是坦尼斯却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我们得走了。”
法师转身向着林间走去,鬼王毫无筋肉的手仍然抓着雷斯林的手腕。幽灵们让出一条路让他们离开。
“阻止他们!”卡拉蒙号叫道,挣扎着站起来。
“我们没办法!”坦尼斯奋力抱住他。大汉最后终于倒在半精灵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泣着。“我们会跟着他,他会没事的。他是个法师,卡拉蒙。我们不能理解,我们会跟着——”
当他们穿过包围进入林中时,鬼卒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幽灵们在他们身后聚集起来。
众人踏入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中。金铁交鸣,濒死的士兵哭喊着求救。黑暗中的厮杀声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史东条件反射性地拔出剑来。砍杀声震耳欲聋,他不断地闪躲着许多瞄准他的攻击,对着暗夜绝望地挥舞着剑,知道自己注定无路可逃,死期已定。他开始狂奔,突然间离开了密林,来到一片荒凉的草原上——雷斯林独自站在他面前。
法师的双眼紧闭,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就倒在地上。史东跑向他,此时卡拉蒙突然出现,抢着把弟弟抱入怀中,差点把史东给撞倒。而雷斯林仍然在喃喃念着大家未曾听过的奇怪话语。
“小雷!”卡拉蒙泣不成声。
法师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眼来。“这个法术……让我全身虚脱……”他轻声说道,“我得休息……”
“你们马上就可以休息了!”一个声音轰然说道,那是个活人的声音!
坦尼斯飞快地把手按在剑柄上,却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和其他人立刻把雷斯林团团围住,面向周围的森林,盯着漆黑的林子深处。接着一轮银月出现,仿佛有只手突然扯下了它脸上的黑丝巾般。现在他们可以看到树林中有个壮汉的身影,裸露的肩膀和卡拉蒙的一样结实,长发缠绕在他的颈背上;他眼中闪烁着明亮、冷酷的光芒。同伴们听到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看到矛尖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芒,直指坦尼斯。
“放下你们无用的武器。”那人警告道,“你们被包围了,不要妄想反抗。”
“别被骗了!”史东大吼道,话才出口,森林中就响起树枝断落的轰然巨响。更多人出现了,包围住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支尖锐的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为首的人走向他们,同伴们惊讶地瞪视着,握剑的手松开了。
这个“人”根本不是人!他是半人马!腰部以上是人,以下则是马的身体。他轻松优雅地走向前,桶状胸部满是强健的肌肉。其他的半人马在他命令的手势下聚到了路上。坦尼斯把剑入鞘,佛林特打了个喷嚏。
“你们必须跟我来。”半人马命令道。
“我弟弟身体很虚弱。”卡拉蒙吼道,“他哪里都不能去。”
“把他放到我背上。”半人马冷冷地说,“如果你们其他人也觉得累了,也可以骑着我们到等一下要去的地方。”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坦尼斯问。
“轮不到你问问题。”半人马伸出矛戳着卡拉蒙的背。“我们的脚程很快,我建议你们骑上来。别害怕,”他对着金月鞠躬,“今晚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我可以骑上去吗?坦尼斯?拜托!”泰索何夫恳求道。
“别相信他们!”佛林特剧烈地打着喷嚏。
“我不相信他们。”坦尼斯说,“但是看来我们没办法选择要不要相信他们——雷斯林已经走不动了。泰斯,骑上去吧!其他人也一样。”
卡拉蒙怀疑地对这些半人马皱着眉头,抱起弟弟,把他放在其中一个半人马的背上。雷斯林虚弱地趴倒下去。
“爬上来。”半人马对卡拉蒙说,“我可以支撑你们两人的体重。你弟弟需要你扶住他,因为今晚我们将全力奔驰。”
壮硕的战士红着脸爬上半人马宽阔的背,两脚几乎要碰到地面,他用手稳住雷斯林。接着半人马大踏步奔向路的另一端。泰索何夫兴奋地咯咯笑着跳上马背,却不小心滑到了另一边的泥巴中。史东叹着气将坎德人抱上马背,在佛林特来得及抗议之前,把他也抱上马背,放在泰斯后面。在半人马开始移动时,佛林特试着要开口,却只能不停地打喷嚏。坦尼斯骑上为首的半人马——他看来似乎是他们的领袖。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坦尼斯再度问道。
“去见森林之王。”半人马回答道。
“森林之王?”坦尼斯重复道,“他是谁?是像你们一样的吗?”
“她就是森林之王。”半人马说完,开始迈步奔驰。
坦尼斯正想问另一个问题,但半人马快速的步伐将他从马背上抛起,落下时差点咬到舌头。半人马越跑越快,坦尼斯察觉自己不停地往后滑,他紧紧抱着半人马宽厚的身躯。
“喂!你不需要把我挤成两半!”半人马回头说道,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让你们好好地骑在背上是我的责任。放轻松,手抓住我的臀部,保持平衡,用脚夹住我,保持自己不往后滑。”
半人马离开了道路朝林中奔驰。月光很快就被浓密的丛林给遮掩。坦尼斯感觉到枝丫扫过他的衣服,但半人马既不转向也不减速,坦尼斯只能假设他们对这条路很熟悉,但他却看不见任何路的痕迹。
很快,半人马的步伐慢了下来,最终停了下来。坦尼斯在这片让人窒息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知道同伴都在附近,因为他可以听见雷斯林浅浅的呼吸声、卡拉蒙盔甲撞击的叮当声、佛林特抑制不住的喷嚏声。连雷斯林法杖的光芒都已经熄灭。
“这片森林被施了一道强大的魔法,”当坦尼斯问起时,法师虚弱地低声回答,“这魔法让其他的法术通通失效。”
坦尼斯的不安慢慢加剧。“我们为什么停下来?”
“因为你们已经到了。下来。”半人马命令道。
“这里是哪里?”坦尼斯滑下半人马宽阔的背,站在地上。他环顾四周但什么都看不见,浓密的树林很明显连一丝一毫的光线都透不进来。
“你们现在站在暗黑森林的正中央。”半人马回答,“我现在得跟你们说声再见,或是永别——这得要看森林之王怎么决定了。”
“等一下!”卡拉蒙愤怒地叫道,“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们丢在这里,让我们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阻止他们!”坦尼斯命令道,伸手想要拔出剑。但他的武器早已不知所踪。骑士大声咒骂着,表示他也遇到相同的状况。
半人马轻笑起来。坦尼斯听到马蹄声和树枝的摇动声,半人马已经离开了。
“终于摆脱他们了!”佛林特又打了个喷嚏。
“每个人都在吗?”坦尼斯伸出手摸索着,感觉到史东那让人安心的手劲。
“我在这里!”泰索何夫叫道,“哦!坦尼斯,这实在好好玩啊——”
“闭嘴!泰斯!”坦尼斯打断他的话,“平原人呢?”
“我们在这里。”河风严肃地说,“武器也全都不见了。”
“大家的武器都不在身边了吗?”坦尼斯问道,“虽然在这黑暗之中,武器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他失望地咒骂道。
“我的水晶杖还在。”金月柔声道。
“那的确是威力惊人的武器,奎苏族的女子。”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出。“原本是一件善良的武器,用来驱逐疾病、医治伤口。”声音变得有些感伤,“但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它也是对付那些想要找到并彻底摧毁它的邪恶生物的强大武器。”
在这里,我们再次目睹了情节的深度——历史是如何让英雄在我们心中更逼近真实,更活灵活现。——西克曼
兔子变成了这几本书中常用到的意象和隐喻。
精灵对于生命十分崇敬,虽然有些时候他们对于克莱恩的生命怎么会这么变化多端而感到不满。
这个咒语依旧是印度尼西亚语的语法和无意义的音节所构成的。这咒语和“杜马克”都是雷斯林最常用的法术。两者的意思分别是“光明”与“黑暗”。——西克曼。雷斯林在接受试炼之后不久,才学到如何利用法杖制造光亮。请见《战斗双子》。
这是我自己的小发明。我现在还是蛮喜欢这个点子。——西克曼。译注:灵体生物是人类或是类人类(demi-human)死亡后的灵魂。这些生物多半是在履行誓言或完成任务之前死去,因此被迫要不停地试图履行誓言或完成任务。一般来说,灵体生物在室外必须要待在离死亡地点不超过一千英尺的地方,而在室内则必须要待在死亡的房间或走道中,只有当它们死时手中握有武器,它们才有可能造成伤害。灵体生物大致可以分成六类:1.狂暴者(Berserker):某些邪恶的生物在变成灵体时,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疯狂中。它们背叛了自己原先立下的誓言,永远没有安息的机会。在大灾变前后有许多这样的案例。2.守护者(Guardian):这些灵体们看守着一条通道或是某样物品。通常它们等待的只是一个讯号或是密语,好让人通过。不幸的是,通常知道这些密语的人都早已亡故,因此它们必须永无止境地等待。守护者通常是善良且尽责的灵魂,只要得到正确的密语,它们就可以安息。3.哲学家(Philosopher):哲学家灵体们喜爱图书馆或是有大量数据的地方,它们往往会花上几十年的时间仔细阅读一本书。哲学家们通常会成对出现,并且陷入漫长的激烈辩论中。它们可以属于任何立场和阵营,只有当它们的诚信受到质疑时,它们才会主动攻击。4.狂欢者(Reveler):这些灵体通常在它们被束缚住的地方狂欢、宴饮作乐。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常危险的,被它们所迷惑住的冒险者往往会身不由己地开始疯狂跳舞或是大笑,慢慢地消耗体力和精神,除非有人来拯救他,否则他也将成为灵体。5.搜寻者(Searcher):这些邪恶的灵体非常危险,它们通常在固定的区域里面不停地搜索,并且毫不迟疑地攻击那些阻挡它们的人。6.战士(Warrior):这些灵体通常被困在生前丧生的战场上,被迫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最后那场战役,这样的搏斗永远不会终止。除非有活人介入它们的战争,让其中一方占了上风,否则它们永无安息的机会。
这是第一次提到无底深渊,不过是以咒骂的形式出现。意思类似“地狱”,但相似之处也仅止于此。
好吧,这是这段话的翻译:“阿兹”代表的是“我”,是用来表示要和这个魔法产生互动的代词。“拜拉”是字根,“拜拉克”让它成为及物动词。前缀“帕”和后缀“卡”让“拜拉”变成抽象的形式。如果“拜拉”表示的是“字/思想”,那么这个词组翻译之后就成为“我(对你)说出概念/思想”。这个动词的目标借由它及物的形式来做出暗示。“苏”是个排除式代名词“除我之外”。“坦加思”是“声音”的动词形式,“米奥比雅”是“透过”。加上一个描绘性的及物动词,翻译出来就是:“你的声音透过我。”呼!真辛苦。——西克曼
大灾变是《龙枪传奇》中的一个中心背景,它一开始就在我们的背景设定中。——西克曼
在小说后面的部分中,并没有针对暗黑森林独特的物种做一个详尽的探索,总是让我觉得很可惜。——西克曼。译注:半人马是拥有人类的上半身和马的下半身的特殊生物。他们是维护自然生态的战士,以部落形态生活在森林中。他们大多数时候会躲避人类,对精灵则是抱持着欢迎的态度。喜爱烈酒、性格豪爽的半人马们会毫不留情地攻击胆敢入侵他们家园的邪恶生物。
暗黑森林的森林之主和半人马在克里斯·皮尔森的小说《德丝拉的任务》(Dezra's Quest)中有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