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林俯身向前,和卡拉蒙交换了个眼神,思绪仿佛正在他们之间无声地交流。这是很少见的,因为唯有在极大的个人危难或困苦中,两人的血脉才会产生紧密的联系。奇蒂拉是他们同母异父的姐姐。
“除非她受到更强大的誓言的约束,否则奇蒂拉不会随便背弃承诺。”雷斯林大声说出两人共同的看法。
“她怎么说的?”卡拉蒙问。
坦尼斯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服侍新主人的工作让她无暇分身,她致上她的遗憾并祝福每一个人,特别是她深爱着的——”坦尼斯觉得喉咙有些紧,干咳了一声,“她深爱着的弟弟们和——”他停下来,把那张纸卷起来。“就这样。”
“深爱着的谁?”泰索何夫兴奋地问道。“哎哟!”他怒视着刚刚踩了他一脚的佛林特,同时也注意到坦尼斯的脸红了起来。“哦!”他这才发现自己蠢得可以。
“你听得懂她在说谁吗?”坦尼斯问这对兄弟,“所谓的新主人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奇蒂拉在想什么。”雷斯林耸了耸瘦削的肩膀,“距离我们上次在这间旅店见到她也已经五年了。她和史东一起往北走,之后我们再也没听到过有关她的任何音讯。至于所谓的新主人,我想我大概明白她为何无法遵守与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她毕竟是个佣兵,她宣誓效忠这个所谓的新主人了。”
“我想没错。”坦尼斯承认。他把纸卷收进卷轴盒里,抬头看着提卡。“你说事情不太对劲?告诉我是哪里不对。”
“今天早上稍晚的时候,有个人把信送过来——至少我认为他应该是个人。”提卡轻微地发抖,“他全身上下裹着各式各样的服饰,连脸都遮得看不见。他说话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还夹杂着诡异的嘶嘶声。他说:‘把这个交给一个叫坦尼斯的半精灵。’我告诉他说,你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那人说:‘他会来的。’然后就离开了。”提卡耸耸肩。“我知道的就这些。坐在那边的那位老先生也看到了。”她指着一位坐在火炉边的老人,“你可以问问他是不是还察觉到其他异状。”
坦尼斯回头瞧见那位老人正给一个呆呆地看着炉火的孩子讲故事。佛林特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个家伙可以告诉你更多东西。”矮人说。
“史东!”坦尼斯热情地喊道,同时转身面向门口。
所有人也跟着转向门口,除了雷斯林,他又再度瑟缩回阴影之中。
门口站着的男人,穿着全套的盔甲及内衬锁子甲,他身直背挺,胸口的护甲上烙着玫瑰骑士的徽章。旅店内的许多客人都转身盯着他,满面愁容。这男子是一名索兰尼亚骑士,然而索兰尼亚骑士在北方名声不佳,有关他们腐败的传闻甚至已经流传到南方大陆来了。几个认出史东是索拉斯昔日居民的顾客转过头去喝着闷酒,不认识他的人则继续瞪着他。在这样的和平时期,看见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进到旅店来就很不寻常了,更别提他的盔甲看起来似乎是大灾变时期的古物!
史东面对这些目光,就像骑士参加爵位册封般自然。他小心翼翼地理了理浓密的胡须,这是索兰尼亚骑士自古以来的象征之一,但如今这象征就跟他的盔甲一样不合时宜。他以无比的骄傲佩戴着索兰尼亚骑士的标志,当然也有足够的技巧和剑术来捍卫这样的自豪。虽然旅店中的人们无声地凝视着他,但在和骑士冰冷、自信的眼光交会后,没有人敢冒出一句无礼的批评。
骑士为身后另一位高大的男人及一位裹着厚重裘皮的女士开门。女人想必是向史东道了谢,因为骑士正以一种早已被这文明世界所遗忘的古礼,向她鞠躬回礼。
“瞧!”卡拉蒙赞叹地摇着头,“光荣的骑士再次向美丽的公主伸出援手。天知道他是打哪儿找来这两个落魄的家伙。”
“他们是大平原上的野蛮人。”泰斯说。他站在一张椅子上向朋友们挥手。“他们穿的是奎苏族的服饰。”
显然这两名平原人谢绝了史东更进一步的帮助,因为骑士再度颔首为礼后,便径自转身离去。他以一种慑人的傲气穿过人群,就像一名即将走向王座接受册封的骑士一样。
坦尼斯站了起来,史东走向他,张开双臂将他环抱起来。坦尼斯也热情回抱,隐然感觉到骑士粗壮的手臂也正激动地和他相拥。之后两人各退一步,彼此对望一眼。
史东一点都没变,坦尼斯这么想。除了忧伤的眼角又增添几许皱纹,褐发又增加更多风霜,斗篷上有了更多的磨损,古老的盔甲上也多了几处印痕。但是骑士隐藏着所有骄傲和喜悦的胡须依旧飘逸,盾牌仍然擦得雪亮,而褐色的眼睛在看到老友时,依然洋溢着温情。
“你留了胡子。”史东饶有兴趣地说道。
接着骑士转头向卡拉蒙和佛林特打招呼,泰斯又去叫了更多的麦酒,提卡则得去招呼其他顾客。
“你好,骑士先生。”角落传来雷斯林的声音。
当史东转向双胞胎中的弟弟打招呼时,他的脸沉了下来。“雷斯林?”
法师推掉他的兜帽,让光线照在他脸上。史东良好的教养让他按捺住所有讶异,只轻声地惊呼了一声,却也不由得睁大了眼。坦尼斯意识到这个年轻的法师从朋友不安的神情里得到了许多病态的乐趣。
“我可以替你点些什么东西吗,雷斯林?”坦尼斯问道。
“不,谢了。”法师回答,他又再度缩回阴影里去了。
“他几乎不吃东西,”卡拉蒙担心地说,“我想他可能只靠空气维生。”
“有些植物真的只靠空气就能活下去。”泰索何夫边说边和史东干了杯酒,“我见过,它们飘浮在空中,用根部从空气中吸取水分和养分。”
“真的?”卡拉蒙睁大了眼。
“我实在分不出你们两个到底哪个比较笨。”佛林特不耐烦地说,“好了!现在人全到齐了。有什么新消息吗?”
“全部?”史东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坦尼斯,“奇蒂拉呢?”
“她不能来了。”坦尼斯镇定地回答,“我们原本还期望你能告诉我们更多内情呢!”
“我不清楚。”骑士皱着眉头,“我们一同往北方走,但在穿过纳罗斯海抵达旧索兰尼亚时,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她说她要去拜访她父亲的亲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坦尼斯叹了口气,“史东,你的亲人呢?你找到你父亲了吗?”
史东开始诉说他前往他的故里索兰尼亚的经历,但坦尼斯并没有专心聆听,他的心思全悬在奇蒂拉身上。在所有的朋友中,她是他最盼望见到的人。经过五年的努力,在试图忘却她美丽的黑眸与狡黠的微笑后,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狂野、冲动、暴躁,这位女剑士拥有坦尼斯所没有的一切特质。她是个人类,而精灵和人类间的爱情多半只能以悲剧收场。但就像坦尼斯无法否认自己具有人类血统一样,他也无法将奇蒂拉从心中逐出。他努力挣脱这些记忆,试着仔细聆听史东的故事。
“我听说许多传言,有人说我父亲已死,有人则说他还活着。”他的脸色暗了下来,“但就是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继承的遗产呢?”卡拉蒙问。
史东笑了,这笑容让他骄傲的脸部线条轻松不少。“就穿在我身上,”他简单地回答,“我的武器和我的盔甲。”
坦尼斯低头看见骑士佩挂着一把古老却锋利依旧的双手巨剑。
卡拉蒙站起身来端详着这利器。“真美!”他说,“现今的武器已经没有这样的工艺水平了。我的剑自从上回和一个食人妖战斗时便折断了。泰洛斯·艾昂菲尔德今天帮我重新安了一个剑身,但可花了我不少钱。那么你现在是个骑士啰?”
史东的笑容消失了。他满心怜惜地轻抚着剑柄,仿佛对这问题充耳未闻。“根据传说,这柄宝剑在我倒下后才会毁损,”他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原先完全没在听的泰斯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这些人是谁啊?”他用尖锐的语调轻声问道。
坦尼斯抬头看见方才那两个野蛮人与他们擦身而过,走向火炉旁的两把空椅子。那个男人是他所见过最高的人,六英尺高的卡拉蒙站起身也只能到他肩膀,不过卡拉蒙的胸大概有他的两倍宽,手臂则是三倍粗。虽然他裹着平原部落所穿着的厚重毛皮,但仍看得出来他十分瘦削。他的脸色黝黑,却隐约可以察觉他脸上泛着一种重病后或经年劳累所造成的苍白。
方才史东与她颔首为礼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同伴,全身上下都被镶着毛皮的斗篷紧紧裹住,以至于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与同伴经过时都没有再多看史东一眼。女人撑着一根以蛮族风格缀饰着羽毛的手杖,男人则带着一只饱经风霜的背包。两人找了个靠近壁炉的位置坐下来,蜷缩在斗篷里,轻声交谈着。
“我看到他们在镇旁的道路上徘徊。”史东说。“那女人看来筋疲力尽,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告诉他们这里可以找到食物和住宿的地方。他们是很骄傲的民族,在一般的情况下多半会拒绝我的帮助,但他们又累又渴,况且又迷了路。还有,”史东压低声音,“这些日子,路上有些东西,你不会想在夜里撞见。”
“我们遇到了些你所指的家伙,好像在找一根手杖什么的。”坦尼斯严肃地说着,描述了和修马斯特·投德的遭遇。
虽然史东对战斗的过程报以微笑,但是他仍摇了摇头。“外面也有个追寻者的守卫问我有关手杖的事,”他说,“蓝水晶做的,对吧?”
卡拉蒙点点头,把手放在弟弟瘦弱的手臂上。“有名守卫把我们拦下来,企图扣留雷斯林的手杖,如果你相信他们的说辞——‘为了进一步调查’。我亮出了剑,他们三思之后便打了退堂鼓。”
雷斯林把手臂挪到哥哥碰不到的地方,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如果他们真把你的手杖拿走,会发生什么事?”坦尼斯问雷斯林。
法师从他帽檐的阴影中看向对方,金眸闪烁着光芒。“他们会死得很惨,”法师轻声说,“而且不是死在我老哥的剑下!”
半精灵感到一阵寒意。法师的轻言细语比他哥哥的虚张声势还有威吓力。“不知道这根手杖暗藏了什么玄机,让这些地精为了它不惜大开杀戒。”坦尼斯若有所思地说。
“还有更糟糕的,”史东静静地说,他的朋友都靠拢过来,“听说北方有大军正在集结,是一支由奇怪生物所组成的大军。总之绝不是人类。据说战争就快开打了。”
“为了什么?和谁打?”坦尼斯问,“我也听说了这些消息。”
“我也是。”卡拉蒙说,“事实上,我听说——”
对话继续进行,泰索何夫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别处,对这些无聊的话题感到厌烦。坎德人开始在旅店里寻找新的乐子。他的目光投向那个老人,老人仍对着炉火旁的小孩说着故事。泰斯注意到他的听众渐渐多了起来,连两个野蛮人也在听着。接着,他惊讶得张大了嘴。
女人把她的兜帽取了下来,火光照耀在她的脸和头发上。坎德人赞叹地看着,女人的脸有如大理石雕像,纯洁、典雅、冷漠。
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还是她的长发。泰斯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头发,特别是在皮肤黝黑的黑发平原人身上。这女人的金丝银发在火光中闪耀着让人为之目眩的光芒,没有珠宝匠可以用金丝或银线塑造出相同的美。
还有一个人也正专心听着老人的故事。他穿着追寻者高贵的褐金袍子,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喝着温热的红酒。他的身旁已经摆了好几个空杯子,甚至在坎德人的注视下,他又气鼓鼓地叫了一杯。
“他就是韩德瑞克,”提卡在她朋友们身旁轻声说着,“也就是大神官。”
那个男人再度怒视提卡,大叫起来。她很快便挤到他身边去。他对她大吼,抱怨服务不好什么的。提卡似乎想顶嘴,却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老人的故事告了一个段落。小男孩叹了口气说:“老先生,您所说的有关古老真神的故事,都是真的吗?”他好奇地问。
泰索何夫看到韩德瑞克皱了皱眉头,坎德人希望他不要去打扰这个老人,于是他碰了碰坦尼斯的手臂,朝大神官的方向点点头,表示可能快要有麻烦了。
众人都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慑于平原女人的美丽。
老人的声音明显盖过了屋内其他的谈话声:“孩子,是真的。”老人盯着那个女人和她高大的护卫。“你可以问问这两个人,他们也有类似的故事。”
“你们也有故事吗?”孩子渴望地转过头来,“可以告诉我吗?”
女人注意到坦尼斯一行人正注视着她,随即躲回阴影中,一脸警惕。她身旁的男人靠她更近,手握住武器要保护她。他怒视着这群人,特别是全副武装的卡拉蒙。
“紧张的混蛋。”卡拉蒙咕哝着,手开始移向自己的剑柄。
“我可以理解,”史东说,“要当这种美女的贴身护卫可不好受。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这女人似乎是族里的贵族,那男的得负责保护她。不过,照他们眼神交流的情形来看,他们的关系似乎更深。”
女人比了个手势拒绝道:“抱歉,我不太会说故事,我没这种天赋。”她说的是口音极重的通用语,这群伙伴们得集中精神才听得见她说的话。
失望取代了孩子脸上的渴望。老人拍了拍他的背,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说:“不过,你却是个好歌者。酋长之女,唱首歌给这孩子听吧!金月,你知道要唱哪一首的。”
一把五弦琴凭空出现在老人手中,他将琴交到正惊讶并恐惧地回看他的女人手中。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她问。
“这不重要。”老人慈祥地笑着,“酋长之女,为我们唱首歌吧!”
女人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把五弦琴,她的同伴似乎想阻止,但她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老人的黑眸。慢慢地,就像被催眠一般,她的手开始缓缓拨弄起琴弦。忧郁的曲调传遍整个酒吧,对话声逐渐停歇,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她,但她丝毫没有感觉,她现在只为了老人而唱。
夏日炎炎,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贫寒出生的孩子,
被名为金月的公主看上。
她的父亲贵为一族之长,
让两人千里相隔。
夏日炎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草原起伏着波浪,
天际透露着灰光,
酋长命令河风,
前往遥远的东方。
曙光乍现时便要出发,
一切只为寻得伟大的魔法,
草原起伏着波浪,天际透露着灰光。
哦!河风!你去向何方?
哦!河风!秋天已到来。
我独坐在河堤旁,
看着朝阳升上,
自远山孤单地升上。
草原逐渐枯萎,
夏日之风停歇,
他终于归来,
眼中却有无尽的黑暗栖息。
他带着一根蓝色手杖,
像冰河般闪亮。
草原逐渐枯萎,夏日之风停歇。
草原群青枯萎,
像火焰般枯黄,
酋长嘲笑河风的说法。
他命令人民拿起岩石,
掷向年轻的战士。
草原群青枯萎,像火焰般枯黄。
草原一片凋零,
秋天已然来临。
女孩站在爱人身边,
任乱石掠过耳际,
手杖迸射蓝光,
两人就此消失不见。
草原一片凋零,秋天已然来临……
当她弹完最后一个音节,整个旅店一片沉静。她深吸了口气,将五弦琴交还给老人,又躲回阴影中。
“多谢,亲爱的。”老人微笑着说。
“现在我可以听故事了吗?”孩子天真地问。
“当然可以。”老人回答,坐回他的椅子里,“从前……伟大的真神帕拉丁——”
“帕拉丁?”孩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没听过叫作帕拉丁的神。”
大神官所坐的方向传出不屑的哼声。坦尼斯看着他,他正气得满脸通红,但老人似乎并没留意到。
“帕拉丁是古老的真神之一,孩子,已经很久没人膜拜他了。”
“他为什么要离开呢?”孩子问。
“他没有离开呀!”老人回答,笑容中带着忧伤,“众人在大灾变后遗弃了他。人类把大灾变所造成的破坏怪罪到诸神头上,却不曾反省自己。你听过《巨龙之祷文》吗?”
“哦!听说过!”男孩热切地回答,“我最爱有关龙的故事了。虽然父亲说龙根本不存在,但我相信它们是存在的,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它们!”
老人的脸孔霎时间变得苍老而哀伤,他轻轻摸着男孩的头发。“我的孩子,小心你许下的愿望。”他轻声地说,随即又沉默下来。
“故事呢——”孩子又想了起来。
“哦!对了。从前,帕拉丁听到一个勇敢骑士的祈祷,他叫修玛——”
“《巨龙之祷文》里的修玛吗?”
“是的,就是他。修玛在森林中迷了路,他走了又走,直到完全绝望,因为他觉得永远都回不去了。他转向帕拉丁祈求指引,随即他眼前便出现了一头白色麋鹿。”
“修玛一箭射死了它吗?”
“一开始他确实想这么做,却下不了手,他无法对这么漂亮的动物下毒手。接着麋鹿跳开了,并回头望着他,好像在等待什么。他夜以继日地跟着这头麋鹿,直到它带领他回到家乡。于是他向真神帕拉丁道谢——”
“狗屁不通!”一个声音大叫着,紧跟着响起椅子后退的声音。
坦尼斯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头看去。每个人都停下来看着喝醉的大神官。
“狗屁不通!”大神官脚步踉跄地指着老人,“异教徒!腐化我们的年轻人!老头子,我会让你在法庭上受审的!”追寻者退了一步,接着又摇摇晃晃走向前,骄傲地环顾四周。“叫卫兵来!”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叫他们逮捕这个男人和那个唱淫歌的女人。很明显她是个女巫!我要没收她的手杖!”
追寻者东倒西歪地走向那女人,她厌恶地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想要拿走那根手杖。
“不行!”名叫金月的女人冷冷地说,“这是我的,你不可以拿走它。”
“女巫!”追寻者发出不屑的哼声,“我是大神官,我可以拿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他再次试着拿走那根手杖。女人高大的护卫站起身,冷冷地说:“酋长之女说你不可以拿走这手杖!”他将大神官推开。
男人推得并不用力,但却让烂醉如泥的大神官完全失去了平衡。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要稳住身子。大神官摇晃着向前冲了几步,却冲过了头,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圣袍,一头栽进了熊熊的火焰中。
一时间,火焰呼呼直冒,火光四射,接着便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大神官的惨叫声撕破了寂静,全场的人都呆住了。他全身着火地站了起来,在旅店内四处狂奔,成了一支活火把。
坦尼斯和其他人都被这意外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泰索何夫还想到冲向前,试着帮助这个痛苦不堪的家伙。但是大神官正惨叫着挥舞双手,试图扑灭吞噬身体和衣服的火舌,矮小的坎德人似乎帮不上任何忙。
“接着!”老人一把抢过野蛮人手中的手杖,交给坎德人,“把他打倒,然后我们可以试着扑灭他身上的火焰。”
泰索何夫接过手杖,用尽全力一挥,正中大神官的胸部,那个家伙立时倒地。人群直抽凉气,泰索何夫紧抓着手杖,张大了嘴,呆视着眼前的奇景。
火焰立刻就被扑灭,这人的袍子看起来仍完整如新,皮肤呈现健康的粉色。他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敬畏和恐惧的神情。他看着双手和袍子,一点灼伤的痕迹都没有,衣服上连烟熏过的痕迹也没有。
“这东西医好了他!”老人大声地宣称,“就是这根手杖!看!”
泰索何夫看着手上的手杖。它是用蓝色水晶制成的,而且正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老人开始大喊:“叫守卫来!抓住这家伙,抓住那两个野蛮人!还有他们的朋友!我看到这些人和这个骑士一起进来的!”他指着史东。
“什么?”坦尼斯跳了起来,“老家伙,你疯了吗?”
“快叫守卫来!”话已经开始传开,“你看到了吗?那根蓝色的水晶杖?我们终于找到了!现在他们可以放过我们了。快通知守卫!”
大神官挣扎着站稳脚步,脸色苍白,现出斑斑红晕。平原女人和她的同伴站了起来,神情充满警觉和恐惧。
“可恶的女巫!”韩德瑞克的声音愤怒地颤抖着,“你用邪恶的法术治疗我!我要用火焰洗净我的肉身,你将接受火焰洗净你的灵魂!”话一说完,旁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把手伸进火焰之中!虽然表情痛苦不堪,但他却没有叫出声来。接着,大神官捧着焦黑的手,脸上带着殉教的胜利神情,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出了旅店。
“你们得赶快离开!”提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警告他们,“全镇的人都在找这根蓝色水晶杖!那些穿着斗篷的人警告大神官,如果他们知道有人藏匿那根水晶杖,他们就会摧毁索拉斯。镇民会把你们交给守卫的!”
“可是这根水晶杖不是我们的呀!”坦尼斯抗议道。他怒视着那个老人,看到他又坐回自己的椅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并眨眨眼,对坦尼斯笑了笑。
“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提卡使劲地拧着自己的手,“看那边!”
坦尼斯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凶恶地盯着他们。有人紧握着手上的酒杯,也有人把手放在剑柄上。底下传来的叫喊声让他的注意力转回到朋友身上。
“守卫已经来了。”提卡惊呼道。
坦尼斯立刻站了起来。“我们得从厨房逃走。”
“没错!”她点点头,“这些人一时之间还不会想到那里。但你们要快,他们很快就能完全包围这里。”
多年的分别并没有让这些朋友丧失一起面对威胁时的默契。卡拉蒙已经戴上闪亮的头盔,拔出剑,背起背包,并且开始扶着弟弟站起来。
雷斯林抓起手杖,开始离开座位。佛林特握着战斧,皱眉阴沉地看着周遭旁观的人。他们似乎都不愿贸然攻击这些全副武装的人,只有史东冷静地坐着,继续喝着麦酒。
“史东!”坦尼斯紧张地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逃走?”骑士看起来有点惊讶,“逃离这群乌合之众?”
“是的。”坦尼斯呆了一下,突然想起这名骑士的荣誉感是不允许他逃避任何危险的,他得想个办法说服他才行。“那家伙是个宗教狂徒,史东,他也许会把我们全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而且,”他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们还得保护那位女士!”
“当然!还有那位女士!”史东立刻站起来走向平原女子,“女士,我愿为您效劳。”他鞠了一躬,这骑士不愿在任何场合表现出慌张的模样。“看来我们都惹上了这个麻烦,您的手杖让我们全陷入极度的危险当中,您的处境更是危机四伏。这里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地方,我们对这个地区很熟。而你们呢,就我所知,只是外来客。能保护您及您英勇朋友的安全,是我们的荣幸。”
“快点!”提卡拉着坦尼斯的手臂。卡拉蒙和雷斯林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了。
“把坎德人抓过来。”坦尼斯告诉提卡。
泰索何夫呆呆地站着,看着手上的手杖光芒逐渐消失,又恢复成原先不起眼的暗褐色。提卡一把抓起他的马尾,将他一路拎到厨房门口。泰斯尖叫着把手杖丢在地上。
金月很快便把它捡起来,紧紧抱着。虽然受到了惊吓,但她望向坦尼斯和史东的眼神依然清澈镇定——很明显,她的头脑正在快速运转中。她的同伴用平原人的语言说了个脏字儿,她摇摇头,他则皱起眉头做了个砍杀的动作。接着她严厉地应了一声,她的同伴立刻闭上嘴,脸色看起来十分阴沉。
“我们决定和你们一起走。”她用通用语对史东说,“多谢你们的帮助。”
“走这边!”坦尼斯领着他们,紧跟在提卡和泰斯后面走向厨房门口。他回头看到有些客人走向前来,但并不是很急。
厨子瞪着他们穿过厨房,卡拉蒙和雷斯林已经站在出口处。所谓的出口只不过是一个地板上的洞,洞口上方结实的树干上系着一根绳子,直垂至四十英尺下的地面。
“啊!”泰斯笑道,“原来这就是麦酒上来、垃圾下去的地方。”他抓住绳子,轻松地滑了下去。
“真对不起,”提卡对金月道歉,“但这是唯一的出口。”
“我可以爬绳子下去,”女人笑道,随即又加上一句,“虽然我已经有许多年没玩过这种把戏了。”
她将手杖交给同伴,灵巧地慢慢爬下去。等她到了地面,同伴便把手杖丢给她,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
“小弟,你要怎么下去?”卡拉蒙问,脸上充满关切之情,“我可以背你——”
雷斯林眼中充满愤怒。“我自己可以下去!”法师嘶声道。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跳下那个洞口。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生怕看到这个法师摔成一团肉泥。但法师却出乎意料轻缓地往下滑,袍子舞动着,法杖顶端的水晶球闪耀着光芒。
“他让我毛骨悚然。”佛林特对坦尼斯抱怨说。
“快点!”坦尼斯把老矮人推向绳子。佛林特滑了下去,卡拉蒙紧跟在后,他的体重让系着绳子的树干嘎吱作响。
“我最后一个走。”史东说,他手上握着已经出鞘的剑。
“很好。”坦尼斯知道争执是没有用的。他把长弓和箭袋挂在背后,抓紧绳子滑了下来。突然间他手一打滑,一时间止不住下滑的速度,双手的肌肤不断被绳子撕裂。在落到地面之后,他痛苦地看着破裂、流血的双手,但是没时间去管这些了。他抬头看到史东正滑下绳子。
提卡的脸出现在洞口。“到我住的地方去!”她无声地指着树林的某个方向,便消失了。
“我知道怎么走!”泰索何夫自告奋勇地说,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跟我来。”
他们跟着坎德人快速前进,耳边传来守卫爬上旅店阶梯的声音。不习惯在索拉斯的地面上行走的坦尼斯很快就迷路了。他看着头顶的天桥和街灯,几乎完全失去了方向,但是泰斯仍然信心十足地向前行。旅店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们今天会躲在提卡的屋子里过夜。”穿过树丛时,坦尼斯悄悄地对史东说,“免得有人认出我们,搜查我们的老家。明天一早大家都会忘记这件事。我会把这些平原人带回我家住几天。然后我们可以把他们两人带到海文的追寻者评议会去,让他们接受盘问。搞不好我也会跟着去,我对那根水晶杖很好奇。”
史东点点头,对坦尼斯露出他少见的忧郁笑容。“欢迎回家!”骑士说。
“你也是。”半精灵微笑着说。
接着,他们几乎同时撞上突然停下来的卡拉蒙。
“我猜我们到了。”卡拉蒙说。
在挂在枝头的街灯下,可以看见泰斯像个溪谷矮人般敏捷地爬上了树。其他人也慢慢攀上,卡拉蒙扶着他弟弟爬树。坦尼斯忍着双手的疼痛,慢慢爬上秋日树叶渐渐稀少的树干上。泰斯则像个飞贼般矫捷无比地翻过护栏上了门廊,溜到门前,在吊桥上反复探查。眼见四下无人,他便对其他人打了个安全的手势。接着他检查了门锁,满意地对自己笑了笑,从袋子里不知道拿出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把门锁给打开了。
“请进。”他用主人的口吻说。
他们全挤进这间狭小的树屋里,高大的野蛮人被迫缩着头,以免撞到屋顶。史东找了把椅子让女子坐下来,高大的野蛮人很快便站到她身后。泰斯将窗帘拉上,雷斯林则生起壁炉的火。
“保持警戒。”坦尼斯说。卡拉蒙点点头。这个战士已经站到窗口去,留意着窗外黑暗中的动静。街灯的光芒穿过窗帘照进屋中,在墙上投下黑黢黢的影子,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众人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坦尼斯坐下来,他转头看着那个女子。“那根蓝色水晶杖,”他静静地说,“是怎么治好了他?”
“我不知道。”她有些迟疑,“我……我才拿到它不久。”
坦尼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被绳子撕裂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对她伸出双手,慢慢地,女子脸色苍白地用手杖碰了碰他,手杖开始发出蓝色光芒。坦尼斯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流过全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消失,伤口逐渐愈合,疼痛跟着完全消失。
“真正的治愈神力!”他赞叹地说。
奇蒂拉是以我老婆的名字来命名的。她叫凯特(Kate),两人的相像程度就到此为止。真的,我发誓!——杰夫·格拉布
从许多方面来看,史东都是我最喜欢的人物。他代表了我想要成为的理想。至于他在队伍中的地位呢?他就是传统节操高尚的圣武士。——西克曼
在此还有一段额外的描述,在最后编辑时被删掉了:“史东细心保养、巧手打磨的胸甲以光滑的压花镜面将旅店全收入胸前。虽然人们看得出这盔甲经过无比细心的保养,但它的边缘依旧有磨损和缺角的痕迹,底下的锁子甲也显现出经过许多次重新编织的迹象。事实上,如果索兰尼亚传说中的皇帝和博物馆依旧存在的话,史东看起来仿佛是从博物馆中走出来的古董。”
泰斯的双亲也是上瘾的漫游者。他们曾经在奎苏族的旁边住了一段时间。“直到被人赶走为止。”佛林特这样坚持。
我认为这飘逸的胡须灵感是来自卡尔·史密斯,当时的一位游戏设计师。——西克曼
当众人分开的时候,史东和奇蒂拉一起离开,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随后会面临什么状况。请见保罗·B.汤普森和托尼娅·R.卡特所著的《黑暗与光明》(Darkness and Light)。至于有关他们冒险的另外一面,请见魏丝和西克曼所著的《龙枪传承》(Second Generation)。
在一开始创造“龙枪”时,我就替故事构思了一个三角形的模型:三角形的三个角象征的是彼此冲突的影响力,第四个点,也就是中心点,则会在其他三者之间摇摆。这个模型在很多层面贯穿整个故事。神分成三种:善良、邪恶和中立。位于中心点的克莱恩则在这三者之间摇摆。索兰尼亚骑士、龙骑将、克莱恩的人们,我们的人物就在这三者之间摇摆。以主角来看,坦尼斯也同时被三种力量所拉扯。其中一个是克莱恩所陷入的危机,第二个是在此处首次出现的奇蒂拉,她代表的是黑暗与诱惑。——西克曼
译注:和卡拉蒙作战,并且把他的宝剑弄断的是食人妖(troll)。食人妖是通常出现在森林和地底的肉食性生物。它们外表看起来十分瘦弱,却拥有惊人怪力。食人妖走起路来虽然像老人般驼着背,但却能够爬树,用极高的速度在任何地形上移动。它们不畏死亡,拥有极佳的再生能力,被砍下的肢体甚至能继续攻击敌人。只有火和强酸能让它们无法再生。卡拉蒙和食人妖作战后,还能活着谈笑风生,可见其武艺之高强。
野蛮人!这又让“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另一个典型出现了!——西克曼
因为原稿太长,我们必须在此处删除一段内文,这里显示的是泰斯的同情心:“这名女子专注地倾听着老人的故事,似乎完全陷入那传说之中,很高兴能够暂时忘却自己身陷的麻烦。泰斯注意到她美丽的脸庞露出幽怨的神情,眼睛下方还有阴影和微细的皱纹。那男子或许也同样在倾听着,但他警惕的黑色双眸却不停四下扫视,仿佛在敌人的势力范围中站岗一般。”
在此,这位先知/导师的角色给了众人一个神秘的任务。——西克曼
这是三部曲中第一首拥有韵脚、短句的歌曲,也就是我们对于歌曲的所有要求都在其中。其中的叠句部分(哦,河风,你去向何方?),我真希望当初没写,或是用别的段落取代。十五年后再回头看这段,我觉得有点肉麻。但是有关“草原群青枯萎”的那段让我很有感触:它们对情感的起伏是非常不错的隐喻,这让它们成为叠句中较好的部分。——迈克尔·威廉斯。我曾经搭配着迈克尔·威廉斯写的这些词配过曲子。这其中有许多不同的版本,我自己最喜欢的是由一名曾经和我在高中时一起唱民谣的女子玛丽·科瓦里克所写的。我们甚至录了一张CD,里面收录有这首歌。
五弦琴在克莱恩是种很少见的乐器。笛子和各种不同的号角(军队最爱的乐器)是较为常见的乐器。
当然,设计小组曾经听说过他。在小说开始之前,克莱恩的所有神祇都已经出现了。——西克曼
预示阴影很快就靠近了。——西克曼
迈克尔·威廉斯(也就是“龙枪”系列的桂冠诗人)所写的《巨龙之祷文》,在故事开端用很短的篇幅替整个世界奠定了基础。——西克曼
老人在此继续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因为他触发了本故事中的一切改变。——西克曼
我们需要一个奇迹才能证明诸神的回归,并且设法在一个没有牧师的“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环境中想出一个医疗的方法来。
虽然这对我们来说可能难以理解,但对这个角色来说是很合理的。韩德瑞克和神官们的主要动机似乎是权力。他愿意做出任何事来维持这个假相,即使在真正的奇迹面前都不会有所动摇。不知道各位今天又忽视了多少奇迹呢?——西克曼
人们常常会问我最喜欢的人名或对话是哪些。这就是我最喜欢的对话之一。——魏丝
这段剧情是我曾经扮演一名圣武士的经历所激发出的灵感。——西克曼
稍后我们会遇到溪谷矮人,诸位应该很清楚,他们通常会比一般的矮人要敏捷一些,因为这是他们生存的关键。
该是好好闹一场的时候了。我们有了一个野蛮人、一个想成为圣武士的人、一个半精灵弓箭手、一个巧手的盗贼、一个矮人、一个法师,现在又是一名女性的治疗系牧师。标准的“龙与地下城”团队。——西克曼。撇开游戏不谈,我认为这种多样化的团队才能让人们认同。在大多数朋友所组成的团队中,每个人都会贡献一些独特的要素,这样团队才会比个人更强大。——魏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