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清晨就散开了。天空晴朗,清澈到史东在雉堞里可以看见敏加堡附近那片积雪覆盖的草原,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现在却已经完全在恶龙军团的掌控下。第一线曙光照在骑士的旗帜上——皇冠下有一只翠鸟,抓着一把装饰着玫瑰的剑。金色的徽记在晨光中闪闪发光。然后史东听见了刺耳的号角声。
恶龙军团黎明时开始攻向法王之塔。
人数只剩下一百出头的年轻骑士静静站在雉堞里,看着像是蝗虫般涌来的大军。
一开始史东还不能理解骑士临终前说的话:“它们拼命地逃!”为什么恶龙军团要逃跑?后来他才明白,恶龙军团利用骑士急功近利的虚荣态度,用古老、简单的战术愚弄了他们。在你的敌人面前撤退……不需要太快,只要让你的前锋看起来很害怕,让敌人相信就好。让他们看起来慌乱地四散奔逃,然后让你的敌人冲上来,把侧翼拉长。最后让你们的军队缩小包围圈,把他们剁成肉酱。
不需要那些在鲜红积雪中勉强可见的尸体,史东就可以证实自己的判断。他们躺在最后拼死要集结起来的地方。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他思考着一个问题,不知道他阵亡之后谁会这样看着他的尸体。
佛林特从墙上的一处缺口往外看。“至少我会死在干地上。”矮人喃喃地说。
史东微笑着抚摸胡子。他的目光转向东方。一想到死亡,他抬头想要看看他出生的地方——一个他不熟悉的家,一个不大记得的父亲,一个让他的家庭被放逐的国家。他正准备要为了守护这个国家而付出生命。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直接回帕兰萨斯?
他这一生都奉行着骑士信条和骑士规章。骑士信条是Est Sularus oth Mithas——荣誉即吾命。现在他唯一相信的只剩下骑士信条。骑士规章已经没有意义,它不切实际,僵硬,毫无弹性,骑士规章将骑士们困死在比盔甲还要沉重的铁牢中。骑士团在孤立、挣扎求生的过程中,绝望地紧抓骑士规章不放,无法看出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把他们拖向失败。
我为什么不同?史东思考着。但是他知道问题的答案,即使当他听着矮人的抱怨时。是因为矮人、坎德人、法师、半精灵……他们让我知道,在他们眼中世界是怎么样的:吊梢眼、小眼睛,甚至还有沙漏般的眼睛。像德瑞克那样的骑士会把世界分成黑白两边,史东则能够看见这世界每一种亮丽的颜色,每一种灰暗的色彩。
“是时候了。”他对佛林特说。两人走下瞭望台,此时正好敌人的淬毒箭矢开始如雨般降下。
太阳照亮整个天空时,在尖叫和呐喊声中,在刺耳的号角声中,在剑与盾的撞击声中,恶龙大军攻向法王之塔。
夜幕低垂时,旗帜仍然飘扬着,塔守住了。
但守军阵亡了一半。
活着的人白天没有时间闭上眼睛,没有时间包扎扭曲、疼痛的肢体。活着的人白天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尽力活下去。随着夜晚的到来,暂时的平静终于降临,恶龙军团退回去休息,准备明天的攻势。
史东在雉堞中踱步,全身因为疲劳而酸痛。每当他想要休息时,紧绷的肌肉就开始抽搐,脑袋像是着火一般。所以他只得又开始踱步。前进后退,不断地用整齐的步子前进后退。他不知道这稳定的脚步声让年轻骑士不再被白天的恐惧所吞噬。骑士们在天井里处理着同袍战友的尸体,想着明天将是由别人来替他们收尸。但他们听见史东的脚步声,对明天的恐惧开始慢慢消退。
事实上,骑士回响的脚步声让每个人都比较好过,只有骑士自己例外。史东的情绪低落,饱受折磨:失败、没有尊严的死,那场噩梦的恐怖景象——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在外面扎营的那些恐怖怪兽砍成碎片。他的噩梦会成真吗?他打了个寒战。他会因为无法控制恐惧而退却吗?骑士信条会像骑士规章一样让他失望吗?
踏……踏……踏……
停!史东生气地告诉自己。你很快就会变得像德瑞克那样疯狂。骑士打破规律的脚步,转过身,突然发现罗拉娜站在他身后。四目相对,他阴沉的思绪被她所照亮。只要有像她一样的美丽和平静还存在于这世界上,一切都还有希望。他对她微笑,她也报以浅笑,一个有着压力的笑容,但这减轻了她脸上的疲倦和担心。
“休息吧!”他告诉她,“你看起来筋疲力尽了。”
“我试着要睡觉,”她喃喃地说,“但是我一直做噩梦——出现在水晶球里的手,巨大的龙飞进走廊。”她摇摇头,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全身无力地坐了下来。
史东的眼光转向泰索何夫,他躺在她旁边。坎德人蜷成一团,正和睡魔约会。史东微笑着看着他——没有事情可以困扰泰斯。坎德人今天的确过得轰轰烈烈,想必他会永远记得。
“我从来没参加过守城!”史东听见泰斯对佛林特说,矮人正准备一斧头砍掉地精的脑袋。
“你也知道我们都会死掉!”佛林特皱着眉,抹去斧头上的血水。
“你那次在沙克沙罗斯面对黑龙时也这样说。”泰斯回答,“然后你在索巴丁也说过一次,还有在船上的那次——”
“这次我们真的都要死了!”佛林特咆哮道,“不然我就亲手宰了你!”
但他们没有死,至少今天没有。总还有明天的,史东心想,他的视线落到靠在墙上雕刻着一块木头的老矮人身上。
佛林特抬起头。“什么时候会开始?”他问。
史东叹了口气,他的眼光转向东方的天空。“黎明,”他回答,“还有几个小时。”
矮人点点头。“我们守得住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握住木头的手坚定,牢靠。
“我们一定得守住,”史东回答,“信差今夜就会抵达帕兰萨斯。如果他们立刻行动,还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这里。我们得给他们两天的时间——”
“如果他们立刻行动!”佛林特嘟哝着说。
“我知道……”史东叹气说。“你应该离开了。”他转头对罗拉娜说,后者从幻想中被拉回现实,“快去帕兰萨斯,说服他们相信危险就在眼前。”
“你的信差一定得做到,”罗拉娜疲倦地回答,“不然,我说的话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罗拉娜——”他开口。
“你需要我吗?”她突然问,“我在这里有用吗?”
“你知道你是有用的。”史东回答。他对这名精灵女子源源不断的精力、勇气和精湛的箭术感到佩服。
“那么我要留在这里。”罗拉娜简短地说。她用一床毯子裹紧身体,闭上眼睛。“我睡不着。”她喃喃地说。几分钟之后,她的呼吸声就开始变得和沉睡的坎德人一样规律、平静。
史东摇摇头,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眼光和佛林特相遇。矮人叹了口气,继续刻他的木头。两个人都没开口,但心中想的是同样的事。如果龙人攻破了这座塔,他们将会死得很难看。而罗拉娜的死将会是一场噩梦。
东方露出鱼肚白,骑士再度从睡梦中被尖锐的号角声惊醒。他们急忙起床,拿起武器,站在墙边看着仍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恶龙军团的营火渐渐熄灭,他们可以听见军团逐渐苏醒的可怕声响。骑士拿起武器,等待着。接着,大家面面相觑,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恶龙军团在撤退!虽然在这微弱的光芒下看不大清楚,但那片黑色的潮水很明显地在往后退。史东迷惑地看着。军团往后退到了地平线的地方,但它们还会在那里,史东知道,他可以感觉得出来。
有些年轻的骑士开始欢呼。
“安静!”史东严厉地下令。他们的叫喊声让他神经紧张。罗拉娜走到他身边,惊讶地看着他。在火光下,他的脸孔看起来十分憔悴。他戴着手套的双手扶在墙上,不停握紧、放松,放松、握紧。他眯起眼靠向前,看着东方。
罗拉娜感觉到逐渐升高的恐惧,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冰冷。她想起告诉过泰斯的话。
“这就是我们害怕的状况吗?”她的手放在他手臂上。
“最好祈祷我们错了!”他哽咽地轻声说。
过了几分钟,什么事都没发生。佛林特加入他们,爬上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墙头放眼望去。泰斯醒过来,打着哈欠。
“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坎德人愉悦地问,但是没有人理他。
他们继续等待着。每个骑士现在都感觉到逐渐升起的恐惧,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地在城墙上一字排开,担心地看着东方天空。
“怎么了?”泰斯低声说。他爬到佛林特身边,看见地平线彼端的太阳正慢慢升起,将夜色驱走,让星光逐渐暗淡。
“你们在看什么?”泰斯推推佛林特。
“什么都没有。”佛林特咕哝着。
“那我们为什么要——”坎德人吞下了到嘴边的话。“史东——”他颤抖地说。
“什么?”骑士警觉地转过身问。
泰斯继续看着,其他人跟着他的目光,但他们的眼力不像坎德人那么好。
“龙,”泰索何夫回答,“蓝龙。”
“我早就料到了,”史东轻声说,“龙威。他们是因为这个才把军团撤离。在他们之中作战的人类没办法忍受这种感觉。有多少条?”
“三条,”罗拉娜回答,“我现在可以看见了。”
“三条。”史东面无表情,淡淡地重复。
“听着,史东——”罗拉娜把他从墙边拉开,“我……我们……本来不打算说的,本来没有差别的,但是现在有差别了。泰索何夫和我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
“龙珠?”史东心不在焉地重复。
“这里的龙珠,史东!”罗拉娜继续说,她用手紧抓住他,“塔的正中央有一颗,泰斯给我看过。有三个宽大的门厅通向那边,而且……而且……”她的声音变小。突然她的脑海中生动地出现了梦中的景象——恶龙飞进大厅……
“史东!”她兴奋地摇着他,“我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我知道怎么杀掉这些龙了!只要我们有时间——”
史东抓住他,他强壮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在认识她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来不记得她有这么美丽过。她疲倦而苍白的脸色,现在却因为兴奋而容光焕发。
“快点,告诉我。”他下令。
罗拉娜设法解释,在她的描述中,那幅画面越来越清楚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佛林特和泰斯在他们背后看着,矮人面如死灰,坎德人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谁来用龙珠?”史东慢慢地问。
“我来。”罗拉娜回答。
“但是,罗拉娜,”泰索何夫大喊,“费资本说过——”
“泰斯,闭嘴!”罗拉娜咬紧牙关说。“求求你,史东!”她恳求,“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有了屠龙枪,龙珠也在手上!”
骑士看着她,然后看看初明的东方天际慢慢变大的巨龙。
“好吧!”他最后终于说,“佛林特,你和泰斯下去把骑士集中在天井里,快点!”
泰索何夫担心地看了罗拉娜最后一眼,跳下和矮人一起站着的那块石头。佛林特动作比较迟缓地走下石头,脸色凝重,若有所思。一走下石头,他马上走向史东。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佛林特和他四目相对,无声地问。
史东点点头。他看着罗拉娜,难过地笑了笑。“我会告诉她的,”他轻声说,“好好照顾坎德人,再会了,朋友。”
佛林特吞下一口口水,摇摇头。然后,矮人脸色哀伤地用满是老茧的手揉揉眼睛,推了泰斯一下。
“快点走!”矮人大喊。
泰斯惊讶地回头望,耸耸肩,快步跑向各个雉堞。他尖利的声音让骑士们吓了一跳。
罗拉娜容光焕发。“你也来,史东!”她拉着史东,像是一个想要给父亲看新玩具的小孩,“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解释给那些人听,然后你可以下令安排他们开始布置——”
“由你全权负责,罗拉娜。”史东说。
“你说什么?”罗拉娜停下脚步,恐惧替代了她先前的希望,让她心中一痛。
“你说你需要时间,”史东调整腰带,避开她的目光,“你是对的。你一定得让底下的人各就各位,你也需要时间使用龙珠。我会帮你争取时间。”他拿起一把弓和一筒箭。
“不行!史东!”罗拉娜害怕得发抖,“你不是认真的吧!我不能指挥他们!我需要你!史东,不要这样对待自己!”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不要这样对我!”
“你可以指挥他们的,罗拉娜。”史东将她搂入怀中。他靠向前,温柔地吻着她。“再会了,精灵女孩,”他温柔地说,“你的生命之光将会照亮这个大地。而我的生命之光已经该熄灭了。别难过,亲爱的,别掉眼泪。”他紧拥着她。“在暗黑森林里,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我们不该哀悼那些完成使命的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快点,罗拉娜,你需要每一分每一秒。”
“至少带把屠龙枪。”她恳求。
史东摇摇头,他的手放在父亲古老的剑上。“我不知道怎么使用它。再会了,罗拉娜。告诉坦尼斯——”他停下来,叹了口气。“不用了,”他微笑着说,“他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史东……”罗拉娜的眼泪让她无法继续。她只能沉默地、尊崇地看着他。
“快走!”他说。
罗拉娜踉踉跄跄地转过身,走下楼梯,来到底下的天井。在这里,有只强壮的手握住她的手。
“佛林特,”她开口,痛苦地抽泣,“他,史东……”
“我知道,罗拉娜,”矮人回答,“我从他的脸上看见了。我想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看见了那种表情。现在一切都靠你了,别让他失望,罗拉娜。”
罗拉娜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尽可能地将她涕泪纵横的脸擦干净。又吸了一口气后,她抬起头。
“好了,”她保持镇定的声音,“我准备好了。泰斯呢?”
“这里。”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快过去。你读过一次龙珠里的文字,这次再读一次,要确定绝对正确。”
“是,罗拉娜。”泰斯吸了一大口气,立刻跑开。
“骑士们已经集合起来了,”佛林特说,“他们正等着你的指挥。”
“等着我的指挥。”罗拉娜心不在焉地说。
她迟疑地抬起头。太阳的红光照耀在史东的盔甲上,他慢慢地爬上塔的正中央。她叹着气,把眼光转回到骑士集合的天井上来。
罗拉娜再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他们,头盔上的红色羽饰在风中飞扬着,金发在晨光中反射着火一般的光芒。
冰冷、无力的太阳慢慢地升起,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渐渐将天鹅绒般深蓝的夜色给驱散。虽然阳光已经照到塔尖迎风飘扬的旗帜上,但整座塔依然瑟缩在阴影之中。
史东走上城墙顶端,头顶上是高耸的尖塔。他站着的矮墙向左延伸近百英尺,没有任何掩护,没有任何可以躲避攻击的地方。
史东向东看去,看见了龙群。
它们是蓝色的龙,在为首的蓝龙背上坐着穿着蓝黑相间的龙鳞甲的龙骑将。他可以看见那副丑恶的面具,以及龙骑将背后飘扬的黑色披风。另外两条背上有骑士的蓝龙跟在龙骑将后面,史东扫了他们一眼。他们与他没有关系,他只针对带头的那个龙骑将。
骑士看着底下的天井。阳光正好照耀在城墙上。史东看着阳光在骑士们手中的屠龙枪银色枪尖上反射出红光,阳光也同样照耀在罗拉娜的头发上。他看见人们抬头看着他。他握紧剑,高举至空中。雕刻着精细花纹的刀刃反射出光芒。
虽然泪眼模糊中无法看清史东的模样,但在地面的罗拉娜也举起了屠龙枪回应——向他道别。
史东看见她的笑容,心中感到平静,旋即转身面对他的敌人。
他走向城墙的中央,看起来像是一个挂在天空与地面之间的小人影。龙群可能飞过他,或者绕过他,这都不是他想要的。它们一定得把他当成一个威胁,一定要花时间和他作战。
史东将剑入鞘,把一支箭搭上弓,小心地瞄准为首的龙。他耐心地等着,屏住呼吸。这支箭可不能浪费,他心想。等……等待……
蓝龙进入射程。史东的箭划破晨光,射中了目标——蓝龙的脖子。箭被坚硬的鳞甲弹开,并未造成什么伤害,但那条龙感到疼痛,恼怒地抬起头,放缓飞行速度。史东很快又射出另一箭,这次瞄准第二条龙。
那支箭射中了一边的翅膀,龙暴怒地尖叫。史东又射出一箭,这次为首的龙躲开了。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引起了它们的注意,证明他是个威胁,让它们来和他搏斗。他可以听见底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见闸门拉起的声音。
现在史东看见龙骑将在龙的背上站了起来。这个鞍座模仿马拉的战车,可以让骑士站立着作战。龙骑将戴着手套的手握着一支长矛。史东丢下弓箭,拿起盾牌,拔出他的剑。他站在墙上,看着龙越飞越近,目光灼灼,露出嘴里白森森的尖牙。
然后,史东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清澈激昂的号角声,它的乐声像是远处家园冰封的山峰一样冷冽。纯净的声音打动了他的心,将包围他的绝望、死亡和黑暗的帘幕掀了起来。
史东用狂野的战号回应了这段乐声,高举起剑迎战敌人。阳光将他的刀刃染红,龙群直扑而下。
那号角声再度响起,史东再度回应,但这次他的声音有了迟疑,因为他突然想起,他听过这个声音。
那场梦!
史东停下来,手套底下流汗的手握住剑。龙群在他头上盘旋,龙背上是那名龙骑将,面具的犄角闪着血红的光,他的长矛高举。
恐惧在史东的胸口郁积,他的肌肤变得冰冷。号角声响了第三次。梦中它响了三次,第三次之后他就倒下。龙威震住了他。快逃!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逃跑!龙群会冲下天井。骑士们肯定还没准备好,他们会死的,罗拉娜、佛林特和泰斯……法王之塔会倒塌。
不行!史东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破灭了——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梦想。骑士团正在分裂,骑士规章早已跟不上时代,他生命中的每样事物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的死亡绝不可以毫无意义!他一定要为罗拉娜争取时间,用他的生命换取这宝贵的时间,因为这是他仅有的。他一定会遵照着骑士信条而死,因为这是他唯一剩下的信念。
他将长剑高举至空中,以骑士的礼节对敌人行礼。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龙骑将竟然用同样庄严的态度回礼。接着,龙俯冲而下,咧开血盆大口,准备用白森森的利牙撕裂骑士。史东挥出一道圆弧,迫使龙将头后仰,不然就会脑袋搬家。史东期望能够干扰这条龙的飞行,但是它的翅膀稳稳地托住了它,它的主人用一只手稳定地引导它,另一只手握着锋利的长矛。
史东面向东方,被太阳的光芒照得目眩,在史东眼中那条龙是一团黑影。他看见那生物往下继续俯冲到低于他的高度,他意识到这条龙准备从底下飞上来,给它主人足够的攻击空间。另外两条龙保持距离,等着它们的主人呼唤它们,帮他把这个胆大妄为的骑士给结束掉。
有那么一会儿,阳光朗照的天空中一片空旷,然后那条龙从墙边飞上,恐怖的叫声撕裂了史东的耳膜,让他头痛欲裂。他昏昏沉沉地走了几步,双脚依然稳稳地站着,然后挥出他的剑。古老的刀刃砍中龙的左鼻,黑色的血液喷洒在空中,蓝龙暴怒地大吼。
但是,这一击的代价太大了——史东没有时间恢复防御姿势。
龙骑将举起长矛,尖端沐浴在如火焰般灼热的日光下。他弯下身,将长矛深深地刺入,穿透盔甲,血肉,骨骼。
史东的太阳被打碎了。
敏加堡一度曾经属于布莱特布雷德家族,现在已经荒废。它就在索兰尼亚平原和法王之塔之间。
佛林特的手闲不下来,所以总是喜欢找一些事情做。平常他用一把单刃的小刀来雕刻木块,这些奇形怪状的木块都是他从路边捡来的。当他不雕木头时,他会把小刀收在靴子里,以便随时取用。
龙威对人类的效果似乎特别大。其他的种族都有或多或少的抵抗力,虽然无法完全忽视这股恐惧,但却至少可以正常行动。
当我在写《龙枪编年史》的故事时,我读到了一篇北欧的传说:一名蛮族的酋长站在要塞上的雉堞里,看见一支箭朝他飞来,同时在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支箭将会杀死他,但他的死却会激励战士们为复仇而将敌人彻底击溃。他的牺牲将会成为未来子孙传唱的歌谣,并且将可以让他进入英灵殿中。但就在这影像掠过他脑海时,他的妻子飞身扑救,挡住了本来会射死丈夫的箭矢,根据北欧神话,却也夺走了丈夫辉煌的宿命。虽然我不喜欢这故事中性别歧视的意味,但在宿命的顶点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种想法却留在我心中,进而彰显在史东身上。史东的牺牲并非作者的突发奇想,这是他在故事中的使命,也是他最终、最大的牺牲。史东的死让骑士团终于能够团结在一起。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宿命,诸位必须知道一件事:当我和玛格丽特在写这一段故事时,我们两个都忍不住落泪了。——西克曼
我们当初并没有想到史东的死会在书迷中造成这么大的骚动。我们收到了如雪片般飞来的抗议信,他们都无法相信我们真的会杀死书中的一名英雄,即使我们在前两本书中都曾一再地预示他的未来也于事无补。在一次纸上游戏博览会中,一名书迷指责我“毫不关心”史东。“他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笔下的角色而已!”那读者告诉我。事实上,史东不只是我笔下的人物而已。书中的人物会变成你的一部分,有时,你对他们的了解会超越家人和朋友。当我写这段死亡的场景时,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到最后我的眼泪让我连计算机屏幕都看不清楚了。当我必须再写葬礼的段落时,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魏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