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09 坎德人惊异的发现

泰索何夫听见西悠瓦拉的吟诵声。他认出这是咒语,便本能地抓住放在棺架上的盾牌,用力地往外拉。沉重的盾牌轰的一声压在他身上,把坎德人压倒。盾牌把坎德人给完全盖了起来。

他一动也不动地躺着,直到西悠瓦拉念完咒语。即使在那之后,他还是多等了几秒钟看看自己会不会突然全身着火,或是变成青蛙什么的。结果没有,这让他有些失望,他连西悠瓦拉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泰索何夫最后终于耐不住躺在冰冷石地板上的无聊,轻手轻脚地爬出盾牌,就像一根落在地上的羽毛。

他的朋友们都睡着了!原来她施的是这个法术。但是西悠瓦拉呢?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找怪兽回来吃掉他们啊?

泰斯小心地抬起头看着棺架那头的状况。他很惊讶地发现西悠瓦拉趴在靠近洞穴入口的地板上,不停地前后摇动,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我怎么才能完成呢?”泰斯听见她自言自语,“我把他们带来了。这样够吗?不够!”她哀伤地摇摇头。“不够,我已经把龙珠送走了。他们不知道怎么使用它。我一定得打破誓言。就像你讲的,姐姐,这是我的选择。但是这好困难!我爱他——”

西悠瓦拉把头埋在膝盖间,像着魔般自言自语啜泣着。软心肠的坎德人从没见过这么伤心的人,很想上前去安慰她。接着他发现她讲的东西听起来都有点可怕。“很难的选择,打破誓言……”

不行,泰斯心想,我一定得在她发现她的法术对我无效前赶快找到出路。

但西悠瓦拉挡住了陵寝入口。也许可以试着溜过去……泰斯摇摇头,太冒险了。

那个洞!他灵机一动。反正他本来就想去更仔细地观察那个洞。他只希望那个铁板还没盖上。

坎德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棺架,小心地走到祭坛边。洞就在那边,入口仍然开着。泰洛斯躺在旁边熟睡着,他的头枕在自己的银臂上。泰斯回头看着西悠瓦拉,小心地走到边缘。

这比他现在躲藏的地方要理想多了。这里没有阶梯,但是墙上有扶手,像他一样机敏的坎德人攀爬起来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也许这能通到外面。突然,泰斯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声,西悠瓦拉叹着气开始走动……

泰斯立刻想也不想地爬进洞穴中,一声不响地开始往下爬。墙壁上因为满布着水汽和青苔,所以十分湿滑,扶手间的距离又有点远。他生气地想:又是为了人类设计的。从来都没有人替矮个子着想!

他爬得太专心了,直到爬到那堆宝石上才发现它们。

“李奥克斯的胡子!”他咒骂道。(他从佛林特那里学来了这句口头禅,用得特别顺口。)六颗美丽的宝石,每颗都和他的拳头一样大,镶在墙壁上一个水平的环形空间里。它们表面覆盖着青苔,但泰斯一眼就看出它们的价值。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美丽的宝石放在这里?”他问出声来,“我敢打赌这一定是小偷放的。如果我能把它们撬开,我就可以将它们还给原来的主人。”他的手放在宝石上。

这时,一阵强烈的风吹了过来,将泰索何夫像片秋天的落叶般从墙上拉开。泰斯一边往下跌,一边往上看着渐渐变小的开口。他开始想着到底李奥克斯的锤子有多大。突然间,他停止下落了。

有一阵子,强风把他吹得滚来滚去,接着它改变了方向,把他打横着吹。我不会到世界的另一端了,他伤心地想。他叹着气到了另一个通道。接着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一阵强风把他往上吹!这种感觉十分不寻常,非常刺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看看自己可不可以碰到两边的墙壁。当他把手伸开时,他注意到自己乘着风,往上升得更快了些。

也许我死了,泰斯心想,我死了之后就比空气轻了。我怎么会知道?他伸手发疯似的摸着他的包。他也不确定,因为坎德人对死后的世界没什么概念。但他有种感觉,他一定没办法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去。不对,每样东西都还在啊!泰斯放心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惊讶地喘着气,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停了下来,甚至在往下掉!

什么?他心慌意乱地想,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垂下来贴着自己的身体。他急忙把手张开,这次他确确实实地在往上升。在知道自己还活着之后,他开始尽情享受这段旅程。

坎德人拍着双臂,在半空中躺着,轻松地看着他要去的地方。

啊,眼前又有了光亮,越来越清楚了。现在他可以看见自己是在一个隧道里,但这条隧道比他原先掉下来的那条长得多。

“等下一定要让佛林特听听这个!”他快乐地说。然后他看见像刚才一样的六颗珠宝,风力很快地开始减弱。

正当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飞行这种生活方式时,泰斯到了隧道的顶端。风轻轻地将他抬到与一间亮着火光的房间石地板平齐的地方。泰斯等了几分钟,看看自己会不会再飞起来,甚至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但什么都没发生。飞行旅程显然已经到了尽头。

都到这儿了,我也许可以看看这个地方,坎德人叹了口气想。他跳出那阵气流,轻松地着地,开始打量着四周。

墙上插着几支火把,白花花地照亮了整个房间。这个房间显然比陵寝要大!他站在一段巨大阶梯前,每一级的石块和房间里的其他部分都是由纯白的石块所组成,跟底下纯黑色系的陵寝大异其趣。楼梯通往右方,似乎直达另外一层的大厅。他可以看见头上的空间有一排栏杆,应该是某种阳台。泰斯伸得脖子都快断了,却只能够看见在火把的照耀下,对面上方的墙上有各种不同的颜色。

是谁点亮了火把?他心想,这里是哪里?修玛陵寝的一部分吗?还是我已经飞上了巨龙山脉?谁住在这里?火把不会自己点燃的!

一想到这点,泰斯为了预防万一,立刻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他抓着刀,爬上许多阶的楼梯,终于来到阳台。这是个很大的房间,但他只能借着闪烁的火光看清楚其中一部分。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头上宽大的屋顶,另外一段巨大的阶梯又通往另一个楼层。泰斯转过身,靠着栏杆看着他身后的墙。

“李奥克斯的胡子!”他低声说,“看看这个!”

墙上有一幅壁画,它刚好从泰斯站着的楼梯口的正对面开始,色彩绚烂,延伸了整个阳台的长度。坎德人对美术虽然没什么涵养,但他印象中从不曾见过如此惊人的作品。有吗?不知怎么搞的,他觉得这些有点眼熟。是的,他越仔细看,越觉得熟悉。

泰斯看着这些壁画,试着要回忆起是在哪里见过的。在他正对面的墙上是一幅恐怖的画,描绘了各种各样的恶龙降临大地的景象。就像塔西斯一样,城镇陷入烈焰,建筑物崩塌,人们四散奔逃。这是个恐怖的景象,坎德人很快就跳过它。

他继续沿着阳台走,眼睛盯着画。当他走到壁画正中央时,他大吃一惊。

“巨龙山脉!就是这里——就在墙上!”他对自己小声说,却惊讶地发现有回音应和着他。他迟疑地看着四周,溜到阳台另一头,小心靠近栏杆,继续欣赏这些壁画。上面的确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巨龙山脉,只不过这幅壁画上显示的好像是巨龙山脉被一把剑给从中劈成了两半!

“太棒了!”酷爱地图的坎德人说。“难怪,”他说,“这是张地图!我就在这里!我已经进了这座山脉。”他打量着四周,突然之间明白了。“我就在龙喉里,难怪这个房间的形状这么奇怪。”他回头继续看着地图,“这就是这些壁画,那里就是我现在站着的阳台。这些柱子……”他转了一圈看着四周。“是的!就是这个楼梯。”他转过身,“这通往龙头!这就是我来的地方,某种风力的通道。到底是谁建造的……又为了什么?”

泰索何夫继续绕着阳台走,希望能在这些壁画中找到一些线索。在阳台的右边,壁画显示的是另外一场战斗,但这幅画并不可怕,里面有吐出火和冰的红龙、黑龙、蓝龙和白龙,但还有另外的龙族和它们作战——银龙和金龙……“我想起来了!”泰索何夫大喊。

坎德人开始跳上跳下,像头野兽般大喊:“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我在帕克塔卡斯,费资本给我看的。世界上有善良的龙,它们会帮助我们和恶龙作战!我们只需要找到它们,还有那些屠龙枪!”

“讨厌!”坎德人脚底下传来一个声音,“难道就不能让我好好睡觉吗?这些吵闹声是怎么搞的?你都可以把死人吵醒了!”

泰索何夫手中高举着小刀,警觉地转过身。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但他错了,在火把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一个穿着袍子的黑影从石凳上站起来。他摇摇身体,伸个懒腰,然后快速地走上楼梯,向坎德人逼近。虽然泰斯想过逃走,但他不会走的,因为他太好奇来人究竟是谁。他正准备要开口问这个奇怪的家伙是谁,为什么要在龙喉咙里睡午觉,那人走到了火把的光芒之下。是个老人。那是——

泰索何夫的小刀掉到地上。坎德人颤抖着往后退,靠在栏杆上。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泰索何夫·柏伏特惊得说不出话来。

“费……费……费……”他喉中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嗯,什么?说大声一点!”那老人低头看着他,大声吼着,“你一分钟前还吵得跟什么一样,现在怎么了?有东西噎住了吗?”

“费……费……费……”泰索何夫结结巴巴地小声说。

“啊,可怜的孩子。生病了吗?失语症?可怜可怜。来——”老人把手伸进袍子里,打开许多内袋,泰索何夫则仍然不停地发着抖。

“拿着。”老人说。他拿出一枚硬币,放进坎德人毫无知觉的手中,并且替他将冰冷的手指握上。“快点去,找个牧师……”

“费资本!”泰索何夫终于说出口。

“哪里?”老人转过身,举起手杖,害怕地看着一片黑暗。后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问泰斯:“我说啊,你确定你看到这个费资本了吗?他不是死了吗?”

“我知道,我以为——”泰斯难过地说。

“那么他就不应该到处乱跑,随便吓人!”老人生气地说。“看来我得和他沟通沟通。喂!就是你!”他开始大叫。

泰斯伸出颤抖的小手,拉拉老人的袍子。“我……我不是很确定,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就是费资本。”

“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吗?”老人吃了一惊,“这几天的天气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不知道这天气已经糟到这种地步。”他垂下肩膀。“原来我已经死了?完蛋了。一命呜呼了。翘辫子了。”他颓丧地走到一张矮凳旁边,一屁股坐下来。“葬礼隆重吗?”他问,“有很多人来吗?有没有二十一响礼炮?我一直想要见识一下二十一响礼炮。”

“我……呃,”泰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礼炮是什么东西,“这样哦,那……应该可以说是……只有某种纪念仪式。你知道的,我们……呃,找不到你的……我应该怎么说?”

“残骸?”老人热心地说。

“呃……残骸。”泰斯脸红了一下,“我们很努力地找过了,但满地都是鸡毛……还有一个暗精灵……坦尼斯说我们能够活着离开就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鸡毛!”老人生气地大喊,“我的葬礼上为什么会有鸡毛?”

“我们……呃,你和我,还有赛斯顿。你还记得那个叫赛斯顿的溪谷矮人吗?哦,还有帕克塔卡斯那里一个巨大的铁链。还有那条大红龙。我们抓着那条铁链,那条红龙对着铁链吐火,然后铁链断了,我们就掉了下去。”泰斯想来已经热身完毕,开始进入他最喜欢的部分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们一定会死。大概要掉个七十英尺才会到底(泰斯每回说这故事时,这段距离的长度都会增加),那时你在我下面,我听见你念了句咒语——”

“没错,你也记得,我的确是个厉害的法师。”

“呃,对,”泰斯结巴了一阵子,然后继续说,“你念了个法术——羽落术还是什么的。不论如何,你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羽’,突然间——”坎德人伸出手,脸上带着敬畏的神情,回想起后来的事情。“出现了几百万几百万几百万根鸡毛……”

“然后怎么样了?”老人戳戳泰斯,要他继续说下去。

“哦,哦,这里就有点……呃,混乱了。”泰斯说,“我听见一声尖叫,还有砰的一声。嗯,更精确的说法是啪嗒一声,我……我以为那个声音就是你。”

“我?”老人大吼,“啪嗒?”他生气地看着坎德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啪嗒过!”

“然后我和赛斯顿和那条大铁链一起跌进羽毛堆里面。我真的很用心地找过。”泰斯回忆起自己心碎地寻找着老法师的尸体,眼角开始流出泪水,“可是地上有太多鸡毛了……外面又有可怕的龙在喧闹打斗。赛斯顿和我跑到门边,我们遇到了坦尼斯,本来想回来找你的,可是坦尼斯说不行……”

“所以你就让我被埋在一堆鸡毛下?”

“那真的是场很特别的葬礼嘛!”泰斯结结巴巴地说,“金月说的,还有伊力斯坦。你没见过伊力斯坦,但你还记得金月和坦尼斯吗?”

“金月。”老人喃喃自语,“啊,没错,漂亮的小女孩。有个看起来一脸正经的大个儿爱上了她。”

“那是河风!”泰斯兴奋地说,“还记得雷斯林吗?”

“瘦不拉唧的家伙。厉害的法师!”老人严肃地说,“他如果不找个方法治好咳嗽,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大器。”

“你就是费资本!”泰斯高兴地跳起来。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老人。

“乖乖,”费资本有点不好意思地拍着泰斯的背,“这样就好啦,你会把我的袍子弄皱的。别擤鼻涕,我受不了。要手帕吗?”

“不用了,我自己有——”

“啊,这样好多了。哦,我说啊,我觉得那条手帕好像是我的呀!上面有我的名字缩写——”

“是吗?你一定是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老人大声地说,“你是泰索什么东东来着?”

“泰索何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回答。

“我是——”老人突然停下来,“你说我叫什么来着?”

“费资本。”

“费资本。没错……”老人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1. 催眠术是指向性的法术。泰斯也许是靠着盾牌保护才逃过法术的影响。但如果西悠瓦拉真的意在催眠他,盾牌也帮不上什么忙。——西克曼

  2. 聪明的读者将会发现这预告了羽落术大师费资本的出现!——魏丝

  3. 当他想要做某件事的时候,随便什么理由都混得过去。

  4. 泰斯现在身在一个复杂的空气运输系统中,这是特别用来传送各种各样货物或居民到银龙纪念碑各层去的系统。我记得这个系统也是我们的“龙枪”工程师杰夫·格拉布所设计的。——西克曼

  5. 终于,我们睿智的法师回来了!身为故事的守护者,费资本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当然,在他之前的奇幻文学中也有很多先例。《魔戒》中的法师甘道夫就常常回来骚扰佛罗多的生活。我们很难让一个善良法师就此罢休,特别当他是故事中如此重要的角色时就更难了。——西克曼

  6. 实际上是名神祇的费资本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预知了侏儒将会发明火药。当然,这项发明是个意外。他们当时正在研究檀香的制造。——魏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