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悬崖上的积雪以千军万马之势奔流而下,彻底掩盖了他们所有的足迹,阻挡住来时的路。吉尔赛那斯魔法雷电的回音还在山谷中回荡,或者这声音是属于掉落的石块,没有人能确定。
西悠瓦拉带领着大家,小心地沿着东方的小径缓慢前进,尽可能躲开积雪的道路,只走在岩石上面;万不得已时,他们小心地走在前人的足迹上,让追兵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太过小心,反而让罗拉娜开始担心了。
“记住,我们想要他们找到我们。”当大伙爬过一个岩石隘口时,她对西悠瓦拉说。
“别担心。他们要找到我们不会太困难的。”西悠瓦拉回答。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罗拉娜正准备要问,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吉尔赛那斯扶着她站起来,她一言不发,龇牙咧嘴地忍痛打量着西悠瓦拉。包括泰洛斯,没有人愿意接受自从骑士们离开后西悠瓦拉的变化,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跟着西悠瓦拉。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地。”西悠瓦拉回答,“你认为我留了个讯息给他们,你很聪明。我的确这样做了,但幸运的是,你没有找到。在那些你好心踢开的树枝底下,我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图,当他们找到的时候,他们会以为我画那张地图是要告诉你们目的地。你让我的陷阱更为逼真了,罗拉娜!”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挑衅直到她的视线和吉尔赛那斯相遇。
精灵男子背对着她,神情沉重。西悠瓦拉屈服了,她的声音开始带着恳求的意味:“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很好的理由。当我看到那些足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得兵分两路。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龙珠是怎么回事?你那个时候对它做了些什么?”罗拉娜追问。
“没……没什么,”西悠瓦拉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一定得相信我!”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相信你。”罗拉娜冷冷地回答。
“我没有伤害你们——”西悠瓦拉开口道。
“万一你是把骑士送进死亡陷阱中呢?”罗拉娜大喊。
“不是的!”西悠瓦拉抓住她的手,“我没有!相信我。他们会很安全的。我早就计划好了。龙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更重要的是,它绝对不可以落入精灵手中。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它送走的原因。我帮你们逃出来也是这个理由!”她环顾四周,像是野兽般地嗅着空气。“快点,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如果我们不愿意和你一起走呢?”吉尔赛那斯严厉地说,“你对龙珠知道多少?”
“别问我!”西悠瓦拉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充满哀伤。她水蓝色的眼睛正以吉尔赛那斯难以承受的炙烈爱意看着他。他摇摇头,躲开她的目光。西悠瓦拉抓住他的手臂说:“求求你,亲爱的,相信我!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在池塘边的那些话?你说你不得不做某些事,背叛你的同胞,被同胞驱逐,只因为你相信你做的是对的。我说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有相同的使命。你不相信我吗?”
吉尔赛那斯低着头愣了片刻。“我相信你。”他柔声说。他伸出手,将她搂近,亲吻着她的银色长发。“我们跟着你。来吧!罗拉娜。”两人互相紧搂着,走进雪地中。
罗拉娜六神无主地看着其他人,每个人都避免正视她。接着泰洛斯走上前。
“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将近五十年,年轻人,”他体贴地说,“我知道这对你们精灵来说并不算久。但我们人类真真实实地活过这段日子,并非整日虚度。我可以跟你这样说,那个女孩是真心爱你的哥哥,他也用同样的爱回报她。这样的爱不可能有任何邪念。就冲着他们两人坚贞的爱情,就算是到龙巢,我也愿意跟着他们。”
铁匠跟着两人离开。
“就因为我的脚快要变成冰了,我愿意跟他们到龙巢去,只要它能帮我取暖!”佛林特双脚不停跺地,“快点,我们走了。”他抓住泰斯跟在铁匠后面上路了。
罗拉娜一个人站着。她只能跟上去,她没有别的选择。她想要相信泰洛斯说的话。以前,她也许愿意相信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但现在她的信仰已经遇到过太多的挑战,为什么还要相信真爱?
现在她脑海中只有一样东西,那是龙珠中不停旋转的颜色。
大伙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朝着东方前进。他们已经离开了高山,大家的呼吸也顺畅了很多。冰冻的岩石开始被白雪覆盖的松树所取代,森林又再度包围了大家。西悠瓦拉满怀自信地带领着他们进入一个云雾缭绕的山谷。野精灵似乎不再考虑要遮掩他们的足迹,她现在只关心前进的速度。她拼命领着众人往前冲,仿佛跟天空中的太阳赛跑。当夜色降临时,大伙在漆黑的森林中休息,累得连饭都吃不下。但西悠瓦拉只让他们睡了几个小时,当银月与红月升起时立刻又赶着大伙上路。
每当有人疲倦不堪地问,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路,她只会回答:“他们靠近了,非常靠近了。”
每个人都以为她指的是精灵们,不过罗拉娜早就感觉不到后面有任何的追兵了。
天刚破晓,这里的雾浓到泰索何夫觉得自己可以抓一把放进口袋里。大伙紧靠着前进,甚至手牵着手避免分散开来。空气越来越温暖。他们脱下潮湿、笨重的斗篷,沿着突然从浓雾中出现在他们脚下的小径前进。西悠瓦拉走在最前面,她银发所反射的微光是他们唯一的指引。
地面终于开始变得平坦,树木也变得稀疏,大伙走在冬日转黄的枯草上。虽然没有人可以看穿这片浓密的雾,但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四周是一片广大的空地。
“这就是迷雾谷。”西悠瓦拉解答了他们心里的疑惑,“很多年以前,在大灾变之前,根据我族的传说……这里是克莱恩最美的地方。”
“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雾,”佛林特咕哝着,“这里一样还是会很美。”
“不再是了,”西悠瓦拉凄然说道,“这里就像克莱恩的其他地方一样,美丽已经成了过去式。迷雾谷的堡垒曾一度飘浮在迷雾之上,像是飘浮在云端。升起的太阳将大雾染成粉红色,中午时分猛烈的阳光将大雾驱散,堡垒的尖塔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傍晚时大雾又再度如毯子般包裹堡垒。晚上银色和红色的月亮照耀着这浓密的雾。从克莱恩各地来的朝圣者——”她突然住口,“我们今晚要在此扎营。”
“什么朝圣者?”罗拉娜一边卸下背包一边问道。西悠瓦拉耸耸肩。
“我不知道,”她避开罗拉娜的目光,“这只是我族的一个传说,也许并不是真的。现在大概没人想来了。”
她在说谎,罗拉娜心想,但她没有揭穿。她没力气管这些事了。连西悠瓦拉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这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听起来都很不自然,震耳欲聋。大伙静静地铺好睡铺,一言不发地吃晚餐,毫无食欲地咬着包里的干粮。连坎德人都不想说话,这片雾像是千钧重担般压迫着每个人。他们耳边唯一听得到的就是滴答,滴答,滴答,水滴滴在落叶上的声音。
“睡吧!”西悠瓦拉将睡袋铺在吉尔赛那斯身边,“当银色的月亮升到天顶时,我们就得马上启程。”
“这有什么差别?”坎德人打着哈欠,“反正我们都看不见。”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得前进。我会叫醒你们的。”
“等我们开完圣白石议会,从圣奎斯特回来,我们便可以成婚。”吉尔赛那斯和她裹着毯子躺在一起时说。
女孩在他怀抱里抽动了一下。他感觉到她的秀发刷过他的脸颊,但她没有回答。
“别担心我父亲,”吉尔赛那斯笑着抚摸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头发,“他可能会有一阵子不给好脸色,但我是他最小的儿子,没有人在乎我怎么样。波修士会唠叨个不停,反正也不会死。我们可以不要管他。我们也不需要和族人住在一起,我不大确定我能不能适应你们的生活,不过我会好好学的。我的箭术很好哦!我想要我的子女快乐地在原野中自由成长……怎么了……西悠瓦拉,你怎么哭了?”
吉尔赛那斯将她抱紧。她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啜泣着。“乖,乖——”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轻笑着。女人真是种有趣的动物,不知道我又说了什么。“嘘,西悠瓦拉,”他喃喃地说,“没事了。”接着,吉尔赛那斯沉沉地睡去,梦中出现一群银发的小孩在绿色的树林中奔跑。
“时间到了。我们得出发了。”
罗拉娜感觉到有只手摇着她的肩膀。她吃了一惊,从一个模糊、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发现野精灵跪在她身边。
“我会叫醒其他人的。”西悠瓦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罗拉娜觉得比没睡之前还要疲倦,动作缓慢地打包好,站在黑暗中发抖。她可以听见身边的矮人又在抱怨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关节疼痛起来。罗拉娜突然明白,这趟旅程对佛林特来说十分难挨。他毕竟已经至少有一百五十岁了吧?对矮人来说年纪很大了。由于旅途中的一场大病,他的脸上少了些血色。他被胡子遮掩住大部分的嘴唇开始有些泛青,还常常会捧着心口。但他总是坚称自己没事,固执地跟着他们。
“都好了!”泰斯大喊,他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浓雾,不知道会不会惊醒什么东西。“抱歉!”他畏缩着说。“哇!”他对佛林特低语,“好像在一座庙里面。”
“闭上嘴向前走!”矮人暴躁地说。
西悠瓦拉点亮了一支火把,众人惊讶地看着这耀眼的新光源。
“我们一定得点亮火把才行,”她在任何人来得及抗议之前说,“别担心。这座山谷很久以前就封闭起来了。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向东通往人类的领土、骑士设立哨站的地方,一条通往食人魔的领土。两条路都在大灾变中湮没了。不需要害怕,我带你们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还有你的族人。”罗拉娜提醒她。
“是的……我的族人……”西悠瓦拉说。罗拉娜惊讶地发现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你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罗拉娜追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一个小时之内就会到了。”
大伙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看着罗拉娜。
该死!她心想。“不要想从我这里找到答案!”她生气地说,“你们想要怎么办?待在这里,在迷雾中迷失方向——”
“我不会出卖你们的!”西悠瓦拉沮丧地低语,“求求你们,再相信我一次。”
“走吧!”罗拉娜疲倦地说,“我们会跟上的。”
浓雾似乎更紧地包围着他们,只剩下西悠瓦拉手中的火把照亮四周。
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往哪里走,景色一点都没有改变。他们在及膝的草丛中不停地前进。四周没有树木。
偶尔会出现一块大石头,其他一点变化都没有,也丝毫没有野兽或鸟类的声响。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加紧脚步走在火把照耀的范围里。
突然,毫无预警地,西悠瓦拉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她将火把高举。火把的光穿透了浓雾。他们可以看到在雾的彼端有某种昏暗的东西。一开始,大伙还没办法看清楚那诡异地出现在雾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西悠瓦拉又走近了几步,大伙强忍着好奇心,不安地跟在她后面。
接着,宁静的夜被水沸腾的声音所打破。雾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闷热。
“温泉!”泰洛斯突然明白了,“难怪,这就说明了这里有浓雾的原因,这个影子嘛——”
“是通过温泉的桥。”西悠瓦拉高举手上的火把,照耀着跨越沸腾、冒着滚滚蒸汽的泉水的石桥。
“我们要走过去!”佛林特惊恐地看着沸腾的水,“我们要走——”
“这叫作通道之桥。”西悠瓦拉说。
矮人只是勉强吞了口口水。
通道之桥是座由平滑的纯白色大理石所建成的长桥,在两边雕刻有栩栩如生的骑士雕像,象征性地跨过沸泉之上。拱桥非常高,大伙都看不见迷雾中桥的顶端。它十分古老,佛林特虔诚地用手抚摸着已经风化的石雕,无法判断它出自何人之手。这不是矮人、精灵或人类可以做得出来的。是什么力量兴建了这么雄伟的建筑?
他们注意到桥上没有任何扶手,只有白色大理石桥面,上面闪耀着水蒸气的反光,看来十分湿滑。
“我们不可能走得过去的。”罗拉娜颤抖地说,“我们被困——”
“我们可以走过去,”西悠瓦拉说,“因为我们是被召唤来的。”
“召唤?”罗拉娜恼怒地说,“是谁?哪里?”
“等等。”西悠瓦拉命令大家。
他们静静地等着,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好做。每个人都在火光中打量着四周,但他们只看见温泉中冒起的蒸气,只听见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是该索林那瑞上场的时候了。”西悠瓦拉突然说,她奋力一挥,把火把丢进水中。
黑暗吞没了他们。他们不由自主地挤在一起。西悠瓦拉似乎跟着光亮一起消失了。吉尔赛那斯呼喊着她,但没有回答。
突然大雾变成了闪亮的银色,他们又可以看见周围的一切了。西悠瓦拉,银雾中的一个黑影又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她站在桥的开端,看着天空。她慢慢举起手,浓雾缓缓地分开。大伙抬起头,看见浓雾像优雅修长的手指般分开,露出灿烂的星空中一轮皎洁的银月。
西悠瓦拉口中念着奇怪的语言,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浸在月色中。月光映照着底下沸腾的温泉,仿佛赋予了它们生命,让它们在银光中舞动着。月光照在桥上,让永恒不停地跨越石桥的骑士们有了生命。
众人此时紧紧依靠着,握住彼此颤抖的手。佛林特不停喃喃地念着李奥克斯之名。罗拉娜倚着哥哥的肩膀,热泪盈眶。吉尔赛那斯也紧拥着妹妹,被神圣、赞叹和恐惧的情绪所包围。然而,这一切举动,并非只是映照在水面上的月光所造成的。
在他们眼前的是几乎高与天齐、用山岩雕刻、在月光中闪着银色光辉的一条龙。
“我们在哪里?”罗拉娜压低声音说,“这里是哪里?”
“当你们越过了通道之桥,你们将会站在银龙纪念碑之前,”西悠瓦拉轻声回答,“它守护着索兰尼亚骑士修玛的陵寝。”
虽然吉尔赛那斯可以用魔法引发雪崩,但他从来没接受过试炼。因为如果要接受试炼,他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唐·佩林在小说《泰洛斯·艾昂菲尔德》(Theros Ironfeld)中写了这名铁匠在获得银臂之前的生活。
浓雾的来源是一处滚烫的温泉,在大灾变的地层变化中暴露在外面。
当佛林特还年轻时,父亲因心脏衰竭而死。佛林特整个家族都受到这个遗传的影响。佛林特之前都刻意忽略这件事,直到现在……
这座桥事实上是侏儒们为了制造第一艘石船,却在设计上不慎失手的产物……抱歉,我就是抵挡不住这诱惑。事实上,我认为这座桥是由艾达族,也就是食人魔沦落之前的纯净种族为了向修玛致敬所建造的。——西克曼
由于此地魔法的影响,刻意要寻找此处的人反而会遇到许多困难。放弃自我意念,让这个地区引导他们的人将会更容易找到路。借着熄灭这光芒,西悠瓦拉正依她所知,利用灵魂的力量寻找确实的道路。——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