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12 分享的经验罗拉克之死

但他们终究还是睡着了。他们尽可能彼此靠近,瑟缩在星辰之塔冰冷的石板上。正当他们沉睡时,有一群人在距离西瓦那斯提遥远而冰冷的险恶之地醒了过来。

罗拉娜第一个醒来。她从熟睡中大喊着坐起身,起先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喊着:“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颤抖着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指仍然可以活动,腿上的疼痛并不比平常来得严重。

史东则是慌乱地醒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缩在毯子里发抖。他随即听见帐篷外传来一阵声响。他将手放在剑上,悄无声息地走向前,猛然掀开帐篷的布帘。

“啊!”罗拉娜看见他憔悴的脸色,也吃了一惊。

“我很抱歉。”史东说,“我不是有意——”接着他注意到她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稳烛台。“怎么了?”他警觉地问,把她拉进温暖的帐篷。

“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罗拉娜红着脸说,“但我做了个可怕的梦,现在睡不着。”

她浑身发着抖,让史东领着她进入帐篷。她手中蜡烛的火焰不断跳动,在帐篷周围投下忽闪的阴影。史东担心她会不小心弄掉蜡烛,连忙将蜡烛接过来。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但我听见你的叫声。我的梦境是如此真实!你就在我的梦中,我看见你——”

“西瓦那斯提是什么样子?”史东打断她的话。

罗拉娜瞪着他。“我刚刚就是梦到你在那边!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除非……你也梦见了西瓦那斯提!”

史东用斗篷裹着身体,点了点头。“我——”他开口,接着听见帐篷外又传来异声。这次他直接打开帐帘。“进来吧,佛林特。”他疲倦地说。

矮人步履沉重地红着脸走进来,似乎是因为见到罗拉娜也在场而感到羞怯,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还直跺脚,直到罗拉娜对他露齿一笑,他才感觉比较自在。

“我们知道了,”她说,“你也做了个梦。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清了清喉咙,用手抹了抹脸。“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啰?”他透过浓密的眉毛看着其他两个人,“我猜你……你们想要我说说我做的梦?”

“不!”史东连忙说道,脸色十分苍白,“不,我永远也不想提起这场梦。”

“我也不想。”罗拉娜轻声说。

佛林特迟疑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很高兴,”他粗声粗气地说,“我也不想说出我所做的梦。只是我想要确定一下那只是场梦。这梦境看来如此真实,我还真以为我会看到你们两个——”

矮人停止发言,帐篷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泰索何夫冲了进来。

“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你们在讨论做梦的事啊?我从来不会做梦的,至少印象中从来没有过。坎德人是不太做梦,哦,不!我想我们也是会的,连动物都会,但是——”他瞥见佛林特的眼神,连忙将话头转回正题。“对了!我刚刚做了一个超级有趣的梦!树木泣血,可怕的不死精灵到处乱跑,四处杀人!雷斯林穿着黑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连你们也在那边,史东、罗拉娜、佛林特,每个人都死了,哦不!应该说差不多每个人都死了。雷斯林就没有。那里还有一条绿龙——”

泰索何夫吞下到了嘴边的话。怎么回事?大家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绿……绿龙,”他结结巴巴地说,“雷斯林穿着黑袍,我刚刚说过了吗?应……应该说是变成黑袍。红色本来就让他看起来有些乖僻……如果你们知道我的意思……你们不懂,很好,我……我猜我应该回去睡觉了。你们真的不想听下去吗?”他满心期望地看着众人,但没有人回答。

“那,晚安,”他喃喃地说着,急匆匆地退出帐篷,回到床上,困惑地摇着头。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是场梦嘛——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开口。最后佛林特叹了口气。

“我不介意做噩梦。”矮人阴沉地说,“但我打死也不想跟一个坎德人讨论这种事情。你们想我们为何会做相同的梦啊?这表示什么?”

“一个奇异的地方——西瓦那斯提。”罗拉娜说。她拿回蜡烛,开始往回走。接着她猛然回头。“你们……你们认为这是真的吗?他们就像我们所看到的一样死了吗?”坦尼斯是不是真和那个人类女子在一起?她这样想,但是没问出口。

“我们好端端在这里,”史东说,“我们也没有死。我们只能相信其他人跟我们一样安然无恙。再说——”他暂停一下。“这听起来很好笑,但是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知道他们都很好。”

罗拉娜仔细端详骑士好一阵子,注意到他阴郁的脸已经平静下来,最初的惊恐已经消退了。她觉得自己也开始放松了起来。她伸出手,紧握住史东细长而强壮的手,静静地捏着。接着,她转身离开,回到满天星斗的夜空下。矮人站起身。“那么,我想我也睡够了。我要去守夜了。”

“我跟你一起。”史东扣紧佩剑腰带,站起身。

“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佛林特说,“我们究竟为何或是如何做了这个同样的梦。”

“我想也是。”史东同意。矮人走出帐篷,史东准备跟着一起走,就在此时,他瞥见一道闪光。他猜想也许是罗拉娜蜡烛上的火星掉在地上,准备要弯腰去弄熄它,却发现那是阿尔瀚娜送给他的珠宝,从腰间掉落地面。他捡起来后,发现珠宝正自己发着光,之前他从来没注意到。

“我想应该是吧!”史东若有所思地说,手中不停拨弄着那珠宝。

经过许多恐怖的日子后,西瓦那斯提的清晨首次降临,但只有一个人看见——罗拉克透过卧室的窗户看见了阳光普照在这片树林上。其他人则仍疲倦地熟睡着。

阿尔瀚娜整夜未曾离开父亲身边,但她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罗拉克看着苍白的阳光照着她的脸,长长的黑发披落在双颊上,像是白色大理石上的裂纹。她的皮肤被荆棘刮伤,伤口还留着干掉的血迹。他看见了美丽,但这美丽却被傲慢所破坏,她就像是族人们的缩影。他翻过身看着窗外的景色,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一团绿色、剧毒的浓雾仍然笼罩着西瓦那斯提上空,仿佛整片土地也随之腐朽。

“这全是我干的好事——”他望着那些扭曲的树木,自言自语,看着那些四处乱窜、一心期盼能早日结束折磨的畸形群兽。罗拉克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住了将近四百年,他亲眼看着这一切在他与同胞们的手中形成,如花朵般绽放。

这里也曾碰到过麻烦——罗拉克是少数活在克莱恩,却仍能记得大灾变的人。但西瓦那斯提的精灵适应得比其他种族要好,因为他们选择与他族隔绝。他们知道为何古老的真神会离开克莱恩,他们看见了人类的邪恶,但他们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精灵牧师也随之消失的原因。

西瓦那斯提的精灵们从风、从鸟儿们的口中,还有许多其他的神秘途径中得知他们的兄弟——住在奎灵斯提的精灵们在大灾变后正受着折磨。虽然他们为了那些谋杀、积怨的故事感到伤悲,但他们自问:这群居住在人类之间的精灵们还能指望些什么?他们退入森林,与世隔绝,对外界毫不关心。

因此罗拉克觉得自己无从理解这个横扫了北方、如今威胁着他家园的邪恶新势力。他们干吗要管西瓦那斯提?他和龙骑将们会面,告诉他们西瓦那斯提不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精灵们坚信每个人不管善恶,都有权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不停地解释,他们也用心地聆听着,一切看来是如此美好。直到某一天,恶龙在天空中飞舞的那天,罗拉克才发现自己被狠狠地欺骗了。

精灵们并不是毫无准备,毕竟罗拉克活到这把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船只早准备好要疏散所有的人民,罗拉克令他们听从女儿的命令撤退。直到他独自一个人时,他走进了星辰之塔地下室,他秘密藏放龙珠的地方。只有他的女儿和那些早已失踪了的精灵牧师知道这颗龙珠的存在,世人都以为它已经在大灾变中被摧毁了。他回想起大法师的警告,试着唤醒所有有关龙珠的记忆。最后,虽然他仍不清楚龙珠是怎么运作的,但罗拉克仍决定尝试以龙珠拯救他的家园。

他清楚地记得那颗圆球,记得里面打着旋儿的奇异的绿光,当他看着光芒时,光芒便开始脉动,越来越强。他也知道,打从他将手放在龙珠上的那一秒钟起,他就明白自己犯了个大错。他既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可以控制它的魔力。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龙珠已经控制住他、奴役他。他噩梦中最可怕的部分在于他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力逃开。

如今这场噩梦已成了可怕的现实。罗拉克低下头,嘴里尝到泪水的咸味。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上有只温柔的手。

“父亲,我不能忍受看着你掉泪。离窗户远一点,回到床上,我们的家园会重现美丽的。你可以帮忙重新——”

但看着窗外的景象,阿尔瀚娜也难以抑制自己的颤抖。罗拉克感觉到她的恐惧,凄然地笑了笑。“我们的同胞会回来吗,阿尔瀚娜?”他望着窗外的那行绿色——这不是富有活力的生命之绿,而是死亡与腐朽之绿。

“当然!”阿尔瀚娜想也不想地回答。

罗拉克拍拍她的手。“骗人,孩子!精灵几时也会对彼此撒起了谎?”

“我想,也许我们一直都对自己不诚实。”阿尔瀚娜喃喃地说着,回想起金月所说的话,“古老的真神不曾遗弃克莱恩,父亲。一位米莎凯的牧师和我们一起旅行,并且告诉我们她所知道的。我……我不想相信,父亲。我很嫉妒,她只不过是个人类,为何真神会将希望寄托在人类身上?但我现在明白了,真神果真睿智。他们之所以选择人类是因为我们精灵根本不接受他们。经历了伤痛,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像你我一样,我们将会学到,我们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又不想要跟它有瓜葛。精灵们不只要为了修复这个地方而努力,更应该为了重建整个被邪恶摧毁的世界而努力。”

罗拉克倾听着,将视线自眼前惨烈的景象转回女儿脸上,那张脸有如银月般闪耀着光芒。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

“你会带他们回来?带我们的同胞回来?”

“是的,父亲。”她紧握住他瘦弱、冰冷的双手保证,“我们会辛勤工作。我们会请求真神谅解。我们会和克莱恩的所有种族共处——”眼中流出的泪水让她哽咽,因为,她这才发现罗拉克已经听不见她所说的话。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缓缓坐倒在椅子上。

“我把自己献给这片土地。”他低声说,“把我的尸体埋在土里,女儿。我为它带来了诅咒,或许我的死能为它带来祝福。”

罗拉克的手自女儿手中滑落,无神的双眼直视着西瓦那斯提饱经蹂躏的土地。但他恐惧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详的神情。

阿尔瀚娜没有时间伤悲。

当晚,众人打算离开西瓦那斯提。他们想在夜色的掩护下往北方前进,因为他们知道必将经过的土地笼罩在龙人大军的控制下。他们没有地图可供参考。打从他们被骗往没有海的港口城市塔西斯起,他们便不敢再相信任何的古地图。况且在西瓦那斯提所找到的唯一一幅地图,也有数千年的历史。大伙决定盲目地从西瓦那斯提向北走,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港口可以通往圣奎斯特。他们的装备不多,因为这样可以加快他们的速度。而且也没什么可以携带的——当精灵们撤退时,他们带走了每一样可以吃的东西。

法师占有了龙珠,这是无人敢跟他争辩的安排。坦尼斯起先还很担心他们该如何携带这颗直径宽达两英尺的大水晶球。但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傍晚,阿尔瀚娜带着一个小袋子来给雷斯林。

“我父亲用这个袋子来携带龙珠。我一直觉得尺寸和那颗龙珠不大合,但他说这个袋子是从大法师之塔里面拿到的。也许这会对你有所帮助。”

法师迫切地伸出瘦弱的手接过它。

“吉思塔·塔哥帕·阿兹·莫以帕兰蓝·基尼!”他喃喃念着咒语,接着心满意足地看着袋子发出淡淡的粉红色光芒。

“没错,这上头确实有魔法。”他低声说。接着他抬头看着卡拉蒙。“去把龙珠拿过来。”

卡拉蒙吓得睁大眼。“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给我,我也不干!”大汉赌咒着说。

“叫你把龙珠带过来!”雷斯林愤怒地命令着哥哥。但后者仍然坚决地摇头。

“哦,别傻了,卡拉蒙!”雷斯林恼怒地说,“龙珠不会伤害不打算使用它的人。相信我,亲爱的哥哥,你根本连一只蟑螂都无法控制,更别说龙珠了!”

“但它说不定也会把我关起来。”卡拉蒙抗议。

“啐!它要找的是——”雷斯林猛然住口。

“是谁啊?”坦尼斯静静地说,“继续说啊!它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够聪明的人!”雷斯林吼道,“所以我相信你们这些人很安全。把龙珠拿给我,卡拉蒙,还是你想要自己背?还是你,半精灵?还是你,米莎凯的牧师?”

卡拉蒙不安地看着坦尼斯。半精灵意识到大汉正乞求他的首肯,这对他来讲并不寻常,因为他总是毫不迟疑地听命于雷斯林。

坦尼斯也发现并不只有他注意到卡拉蒙无声的请求。雷斯林的眼中正燃烧着怒火。

坦尼斯这下更对法师有所防备,他不信任雷斯林那越来越强的诡异力量。这不合逻辑。他说服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噩梦所留下的后遗症而已。但这并没有解决他的怀疑。他们应该怎么处理龙珠?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选择。

“让我们面对现实吧!雷斯林是唯一具有足够知识和技巧,可以并且还有胆子处理龙珠的人。”坦尼斯不情愿地说,“我赞成应该由他保管,或者你们之中有人想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没有人开口。虽然河风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地摇头,但坦尼斯很清楚,这个平原人如果有选择,他会选择把龙珠,还有雷斯林丢在西瓦那斯提。

“去吧!卡拉蒙。”坦尼斯说,“你是唯一能抬起它的人。”

卡拉蒙满心不情愿地将龙珠从黄金台座上抬了起来。他伸出的手忍不住发起抖,但手放上龙珠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事,龙珠没有任何变化。卡拉蒙松了口气,闷哼着把沉重的龙珠抬到张开袋口等着的弟弟身边。

“把它丢进袋子里。”雷斯林命令。

“什么?”卡拉蒙张大了嘴看着那巨大的龙珠和雷斯林手中十分窄小的袋子。“不行,小弟!装不进去的,它会摔破的!”

雷斯林怒视了他一眼,大汉闭上嘴。

“不行!卡拉蒙,等等!”坦尼斯跳上前,但这次卡拉蒙照做了。他看着弟弟急切的目光,慢慢地将龙珠丢下。龙珠消失了!

“什么?到哪里去——”坦尼斯狐疑地看着雷斯林。

“在袋子里。”法师冷静地回答,一手举起袋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坦尼斯看着袋子里面。龙珠的确在,毫无疑问。他看见里面旋转着的绿色迷雾,仿佛具有自己的生命。他赞叹地想,这一定是缩小了,但龙珠看起来大小仿佛没有改变,反而让坦尼斯产生了自己变大的错觉。

坦尼斯战栗着退后。雷斯林拉起袋口的绳子,很快地束紧它。接着他一脸怀疑地看着众人,将袋子收进袍子,和无数暗袋放在一起。他正要转身离开时,坦尼斯阻止了他。

“我们之间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不是吗?”半精灵静静地问。

雷斯林打量了他片刻,坦尼斯隐约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希望回到年轻时彼此信任、拥有友谊的日子。

“是的!”雷斯林轻声说道,“但这也是我付出的代价。”他开始咳嗽。

“代价?给谁的?为了什么?”

“不要问了,半精灵。”法师瘦弱的肩膀因为咳嗽而颤抖着。卡拉蒙搂着弟弟,雷斯林虚弱地靠着他。当他好了一点后,他抬起眼帘。“我不能告诉你答案,坦尼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低下头,让卡拉蒙领着去找个地方在旅程开始前好好地休息。

“我希望你重新考虑,让我们协助打理你父亲的葬礼。”坦尼斯对着站在星辰之塔前和他们道别的阿尔瀚娜说,“耽误一天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差别。”

“是的,请容许我们。”金月诚恳地说,“我懂得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事,如果坦尼斯说得没错,我族的传统和你们非常接近。我是族中的牧师,我也曾经主持用浸泡过香料的布条包裹尸体,让它可以——”

“不了,朋友们,”阿尔瀚娜脸色苍白,坚定地说,“是我父亲希望由我自己来的。”

这并不是真的,但阿尔瀚娜很清楚,一旦这些人看到她将父亲的尸体埋到地底去(只有地精和其他邪恶生物才会这样做)会有多么惊异,这种想法让她感到害怕。她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标记他坟墓的那棵变形的树,有如丑陋的食尸鸟站在他的墓穴上。很快,她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墓穴很……很早以前便准备好了,我自己也有足够的经验。请别替我担心。”

坦尼斯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但他没理由拒绝这项要求。

“我们懂了。”她说,金月像是搂着一个迷路受惊的小孩般冲动地将阿尔瀚娜拥入怀中。阿尔瀚娜起先有些排斥,但很快,她就放松在金月热情的拥抱中。

“节哀顺变。”金月将阿尔瀚娜的黑发拨离脸颊,接着离开了。

“你埋葬了父亲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当坦尼斯和阿尔瀚娜两人独自站在塔前的阶梯上时,他问道。

“我会回到我同胞的身边。”阿尔瀚娜凄然回答,“这片森林的邪恶此刻已经消失了,狮鹫兽们会回到我身边,载着我前往亚苟斯的。我们会尽全力协助消灭这股邪恶力量,然后我们会回到家园来。”

坦尼斯打量着西瓦那斯提,即使是在白天,这里的景象也恐怖得令人无法承受,晚上则更是无法形容。

“我知道。”阿尔瀚娜回答了他没说出口的想法,“这将会是我们赎罪的方式。”

坦尼斯狐疑地挑起眉,知道她日后得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说服同胞回到这里。然后,他察觉了阿尔瀚娜神情里所透露出来的决心。他估计成功的机率将会是一半一半。

他微笑着改变话题。“你会找时间去圣奎斯特吗?”他问,“骑士们会很荣幸你能大驾光临,特别是其中一位。”

阿尔瀚娜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朵红云。“也许吧!”她的声音弱不可闻,“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但我还得花很多时间才能让这些领悟成为我的一部分。”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许我永远都学不会如何与他们相处。”

“像是学着去爱一个人类?”

阿尔瀚娜抬起头,清澈的双眼看着坦尼斯。“他会高兴吗,坦尼斯?因为我必须回到西瓦那斯提,他势必得远离自己的家园。当我知道,我将得面对他的逐渐老去,而我自己却仍青春永驻,你想我会快乐吗?”

“我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阿尔瀚娜。”坦尼斯痛苦地想起他面对奇蒂拉时所做的决定,“如果我们否定了给予我们的爱,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失去而不肯施予我们自己的爱,我们的生命将是一片空虚,我们失去的将会更多。”

“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在想为什么这些人愿意跟随你,半精灵坦尼斯。”阿尔瀚娜轻声说,“现在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思考你所说的话。再会了,直到你生命的终点。”

“再会了,阿尔瀚娜。”坦尼斯握住她伸出的手回答。他再也无话可说,只得转身离开。但他仍然忍不住要想,就像他以前常想的:如果我真的这么睿智,那么为何我的生命还是一团糟?

坦尼斯和在森林边缘等候的同伴会合。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站在原地,对西瓦那斯提的森林萌生怯意。虽然他们知道邪恶已经离开了,但要在这样的森林里走好几天,仍然让人很难想象。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再次感受到始终紧逼着他们的那股迫切压力。沙漏里的沙不断漏失,没来由地,他们就是知道不能待沙流尽。

“来吧,哥哥!”雷斯林最后终于说。法师领路走进了森林,手中的玛济斯法杖投射出苍白的光芒。卡拉蒙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森林,坦尼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今晚,他们看不见月光,整块土地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仿佛在哀悼罗拉克的死亡。阿尔瀚娜站在星辰之塔的门口,塔闪闪发亮,散发着数世纪前所捕捉的月光。阴影中只看见阿尔瀚娜的脸,有如银色月亮的灵魂般。坦尼斯看见她举起手,星钻发出一阵清澈的白光。最后,她也离开了。


  1. 坎德人会做梦,但通常不会和他们平常的生活有多大差异。

  2. 这些是负责剩下的几座大法师之塔的法师,对身为法师的罗拉克来说,找他们请教是理所当然的。

  3. 真高兴知道不是每个西瓦那斯提精灵都是自大到无法了解自己。

  4. 圣奎斯特是南北亚苟斯西海岸的岛屿。它是少数几个没有受到大灾变影响的地区,唯一的改变只有移居到该处的居民人数。圣白石议会数月前刚在圣奎斯特成立,意图统合克莱恩各种族的力量来对抗黑暗之后。

  5. 精灵通常会把死者装在石棺里面,并且置放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