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09 西瓦那斯提进入梦中

第三天,一行人继续迎着朝阳飞行。他们已经摆脱了恶龙的追逐,虽然提卡不停回首,声称仍然可以看见地平线上的黑影。当天下午,当太阳落到他们背后时,他们已经接近东塔拉斯——王者之河,也是西瓦那斯提和外面世界的疆界。

坦尼斯可说是听着精灵们叙述西瓦那斯提的美丽风景长大的,虽然奎灵那斯提的精灵并不后悔放弃这块宝地。他们并不怀念那里的奇景,因为这传说中的奇景已经变成精灵间区分彼此的重要差异。

奎灵那斯提的精灵和自然和谐共存,并且随时乐意为它增姿添彩。他们在白杨林里建造家园,用魔法让树干上沾染金银的色彩。他们用玫瑰色的石英建造家园,也欢迎大自然与他们共栖。

西瓦那斯提就不同了,他们喜欢独特、与众不同的事物。如果自然中没有这样的事物,他们就会重塑自己来迎合他们的理想。他们有耐心、时间,对于动辄活到几百岁的精灵来说,一个世纪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将整片森林重新设计、雕塑、挖掘,把花草树木安排成奇幻美丽的花园。

他们并不是真正“建造”了屋子,而是将土地上的大理石雕塑成各种各样适合居住的稀罕模样。在各个种族彼此猜忌之前,矮人工匠经常不远千里而来观赏这些作品,被它们独特的美丽感动而掉泪。据说,误入西瓦那斯提的人类则会深深陷入那美丽的幻梦中,永远无法离开。

坦尼斯所知的这些都是传说中的记载,因为在阋墙战争之后,奎灵那斯提就再也没有任何精灵踏足过西瓦那斯提。很多人认为,没有任何人类在这之前的一百年中曾经到过西瓦那斯提。

“那些故事说,”当他们骑在狮鹫兽背上飞越森林时,坦尼斯问阿尔瀚娜,“人类一进入西瓦那斯提就会被它的美丽所迷,再也无法自拔。我的朋友们能出得来吗?”

阿尔瀚娜回头瞪着他。

“我知道人类很脆弱,”她冷冷地说,“但我不认为他们有那么糟。人类不能进入西瓦那斯提是因为我们不准他们进来,我们当然更不可能会想把他们留在里面。如果我觉得会有这方面的危险,我就不会让你们进入我的家园。”

“即使是史东也一样?”听到她话中带刺,他克制不住挖苦地问。

但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阿尔瀚娜立刻转身面对他,秀发像是鞭子般抽过他的脸颊。她的脸气得发白,底下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黑眸似乎要将他活活吞噬。

“不准你对我这样说!”她咬牙切齿地说,“不准在我面前提到他!”

“但昨晚——”坦尼斯惊讶地回答,双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发烫的双颊。

“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阿尔瀚娜说,“我那时很脆弱、疲倦、害怕,就像我……我见到史……那个骑士的时候。我后悔跟你提到他,我也不该告诉你星钻的故事。”

“你后悔把它送给他吗?”坦尼斯问。

“我踏进塔西斯的那天就开始后悔了。”阿尔瀚娜用激动的口吻低声说,“我希望我从来没到过那里!从来没有!”她突然转过身,留下坦尼斯独自一人阴郁地思考着。

大伙看见星辰之塔如一串珍珠在阳光下闪耀时,正好飞到河边,狮鹫兽突然停下来。坦尼斯向前看着,看不到任何危险,但狮鹫兽仍然急速下降。

第一眼看过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西瓦那斯提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地面上没有冒起龙人大军驻扎时会冒出的炊烟,整块大地上也没有焦黑、杀戮的痕迹。他可以看见底下的白杨树林依旧在阳光下闪耀着绿色的光芒,美丽的白色大理石建筑物仍缀饰着这片宁静的森林。

“不可以!”阿尔瀚娜用精灵语对狮鹫兽说,“我命令你们继续飞!我一定得到塔中才行!”

但狮鹫兽仍然不顾她的命令,不断地盘旋下降。

“怎么搞的?”坦尼斯问,“它们为什么停下来?我们已经可以看见那座塔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打量着四周。“我没发现什么特殊的状况。”

“它们就是拒绝继续前进。”阿尔瀚娜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它们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只表示我们必须自己走到塔那边。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坦尼斯不喜欢这种状况。狮鹫兽以骁勇、独立著称,一旦它们效忠某个主人,就一定会誓死服从命令。西瓦那斯提的精灵贵族也因此代代皆驯养狮鹫兽作为他们的坐骑。它们虽然体型比龙小,但闪电般的速度、锋利的爪子、尖锐的喙及狮爪形的后脚,都让它们成为绝不可轻视的敌人。据说在克莱恩几乎没什么可以让狮鹫兽感到惧怕。他想起一件事:这些狮鹫兽曾经毫不迟疑地穿越成群的恶龙,飞入塔西斯。

可是现在这群狮鹫兽竟然胆怯起来,它们降落在河岸边,拒绝听从阿尔瀚娜气愤而不耐烦的命令。它们只是躁郁地在河岸边用嘴梳理羽毛,拒绝服从任何命令。

最后大伙无计可施,只好从它们背上下来,卸下补给品。随后这些狮鹰混合的生物带着歉意,优雅地飞上青天。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阿尔瀚娜忽视投向她的愤怒眼光,飞快地说,“我们也只能步行,就这样,反正路不远。”

大伙群聚在河岸边,看着深邃的森林。没有人开口,每个人都紧张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的危险。但他们所看到的也只有白杨树林在落日的余晖中反射着夕照和潺潺流动的小溪。白杨树虽然依然翠绿,但冬天的寂静笼罩一切。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同胞逃离这里是因为受到攻击?”坦尼斯终于忍不住问阿尔瀚娜。

“如果这片土地这样也算是在恶龙的控制下,我搞不好还能变成溪谷矮人!”卡拉蒙轻蔑地说。

“我们当时的确是!”阿尔瀚娜目光搜寻着任何不寻常的事物,回答道,“就像塔西斯一样!恶龙满天飞舞!龙人大军走进我们宝贵的森林,肆无忌惮地烧杀——”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卡拉蒙靠近河风耳边低声说:“根本是捕风捉影嘛!”

平原人皱起眉头。“如果只是这样,我们未免太幸运了些。”他看着精灵女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也许这是个陷阱。”

卡拉蒙考虑片刻,不安地看着他的弟弟。自从狮鹫兽离开之后,雷斯林的金色眼眸就不曾离开过这片平静的森林。壮硕的战士悄悄把剑从鞘中松开,走近提卡。看起来仿佛不经意般,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提卡害怕地看了雷斯林一眼,但仍紧紧抓着卡拉蒙。

法师一直愣愣地看着这片荒野。

“坦尼斯!”阿尔瀚娜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忘情地将手放在他手臂上,乐观地说,“也许那个方法生效了!也许我父亲打败了他们,我们可以回到久违的家园!哦,坦尼斯——”她兴奋地颤抖。“我们一定得立刻过河去弄个清楚!快来!渡船口就在下面不远处——”

“等等,阿尔瀚娜!”坦尼斯大喊,但她已经沿着青翠的岸边奔跑起来,长裙也跟着在她踝边飞扬。“阿尔瀚娜!该死。卡拉蒙、河风追上去。金月,试着去跟她沟通一下。”

河风和卡拉蒙不安地交换眼神,但还是照着坦尼斯的命令,沿着河岸跟在阿尔瀚娜身后奔跑。金月和提卡则缓慢地跟在后面。

“有人知道这片森林里有什么吗?”坦尼斯低声问,“雷斯林——”

法师似乎没听见。坦尼斯又走近几步。“雷斯林?”他重复道,看见法师恍惚的眼神。

雷斯林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仿佛刚从梦中醒来。接着法师意识到有人在跟他讲话,他闭上眼睛。

“什么状况,雷斯林?”坦尼斯问,“你感应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坦尼斯。”法师回答。

坦尼斯眨眨眼。“没有?”他追问。

“眼前好像有一片无法穿透的浓雾,一堵空白的墙。”雷斯林嘶哑地说,“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应不到。”

坦尼斯专注地看着他,突然明白雷斯林没说实话。但这是为什么?法师面无愧色地看着坦尼斯,嘴角甚至带着一抹微笑,仿佛知道坦尼斯并不相信他,但他丝毫不在乎。

“雷斯林,”坦尼斯低声说,“假设精灵国王罗拉克试着使用龙珠,将会发生什么事?”

法师抬头看着眼前的森林。“你觉得可能吗?”他问。

“有可能。”坦尼斯回答,“阿尔瀚娜告诉过我一些事,她说罗拉克在伊斯塔之塔中接受试炼时,龙珠和他沟通,要求他带它逃离即将到来的大难。”

“他就服从了吗?”雷斯林的声音如同眼前古老的小溪般轻柔。

“是的,他把龙珠带回西瓦那斯提。”

“那么这就是伊斯塔的那颗龙珠。”雷斯林低语。他眯起眼睛,渴望地叹了口气。“我对龙珠并不很了解,“他冷冷地强调,“除了我告诉过你的部分。但我知道一件事,半精灵,就算我们能活着离开,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这有什么不同吗?”雷斯林把手收进袖子里,“你也清楚我们势必得进入西瓦那斯提。或者,你愿意放弃获得龙珠的机会?”

“但如果你看到什么危险,告诉我们!我们至少可以有所准备——”坦尼斯怒气冲冲地说。

“那么就先做好准备吧!”雷斯林低声说,接着他转身跟在哥哥身后缓缓行走着。

当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对岸的白杨树林时,大伙正好渡过那条河到了对岸。著名的西瓦那斯提森林慢慢地被黑暗吞没,黑夜像是方才渡船底下的黑色河水般,吞没了整片森林。

他们的速度非常缓慢。一艘雕刻精致、借着精细的绳子和滑轮在两岸之间来回的平底渡船,第一眼看起来似乎状况还不错。但当他们一踏上船,开始航向对岸时,他们发现绳子已经腐朽。渡船就在他们眼前开始破损,河水也似乎开始变色,带着血腥味的红棕色河水渗进了船体。

他们刚踏上对岸,开始卸下补给品时,绳子就在他们眼前断成两半。渡船立刻顺水而下。晚霞同时也跟着消逝,夜色将他们完全包围。虽然天空十分清朗,没有任何云朵遮蔽,却看不见任何星斗。天空中也没有红色或是银色的月亮,唯一的光芒来自小溪,像鬼魂般闪烁着妖异、邪恶的光芒。

“雷斯林,你的法杖。”坦尼斯说。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森林中听起来震耳欲聋,连卡拉蒙都退缩了一下。

“施拉克!”雷斯林念出点亮水晶球的咒语。但它的光芒冰冷、惨淡,似乎只能照亮法师奇异的沙漏形双眸。

“我们得走进森林。”雷斯林发着抖说。他转身踉跄地走进黑暗的荒野中。

没人开口,也没人敢动,他们站在岸边,被不可见的恐惧所包围。恐惧来得毫无理由,更因为这种不合逻辑的感觉,众人感到压力沉重。恐惧从地面朝他们袭来,渗入他们的四肢百骸,融化了他们的五脏六腑,吸干了他们心灵和肉体的力量,直透入脑髓。

在害怕些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没有理由!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的事物,可他们却又对这一片虚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雷斯林说得对,我……我们得……得要走进森林……找到……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坦尼斯用尽全身力气,牙齿打着战地说,“跟……跟着雷斯林。”

他全身发抖,跌跌撞撞地走向前,不知道背后到底有没有人跟上,也不想知道。他可以听见身后传来提卡的呻吟和金月试着用不听话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念出的祷文。他也听见卡拉蒙叫弟弟停下脚步,以及河风害怕地大叫。但这都无关紧要了,他得要赶快跑,赶快逃出这里!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雷斯林法杖上的光芒。

他绝望地跟着法师走进森林。当坦尼斯好不容易走到树林旁边时,他发现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他害怕得无法动弹,浑身发抖跪了下来,扑向前,双手抓向地面。

“雷斯林!”他撕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但法师也无能为力。坦尼斯最后看见的一件事,就是雷斯林的法杖慢慢地从他毫无血色的手中掉落地面。

这些树,这西瓦那斯提著名的美丽树林,经过多年的安排和设计,成了世上少有的美景。坦尼斯四周全都是树,但现在这些树背叛了它们的主人,变成一座活生生的恐怖鬼林,连叶子也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坦尼斯恐惧地看着四周。他这辈子看过许多诡异的事物,但从没有像眼前这么可怕的。他心想,这也许会让他疯狂。他急躁地四处乱绕,却找不到逃脱的路径。四周满满的都是树,西瓦那斯提古老的树,全都可怕地变形了。

他四周的每棵树的灵魂都似乎被禁锢在树干中,忍受着永恒的煎熬。扭曲的树枝像灵魂的肢体,痛苦地弯折着。曲折的树根露出地面,徒劳无功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树汁活生生地从树干上的巨大创口中源源流出,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成了痛苦的哀号。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似乎落下了红色的血泪。

坦尼斯完全没办法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或是已经经过多长的时间,他只记得自己无意识地朝着星辰之塔前进,看着它慢慢出现在树梢。他不停地走着,什么阻挡都没有遇见。接着他听见坎德人害怕的尖叫声,仿佛某种受虐的小动物。他转过身看见泰索何夫害怕地指着那些变形的树,突然意识到坎德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身边还出现了脸色灰白的史东,害怕得面无血色,还有绝望地哭泣的罗拉娜和恐惧得睁大眼睛的佛林特。

坦尼斯趋前拥抱罗拉娜,虽然他的手臂可以清楚感觉到人类血肉的温暖,但他的理智还是清楚地告诉他,她并不在这里。即使当他抱着她的时候,这种感觉都让人无比恐惧。

这片树林仿佛是关押受诅咒的人的监狱,他身在其中,感觉到恐怖的气氛越来越浓。突然,各种动物从扭曲变形的树林中冲出,扑向一行人。

坦尼斯拔出武器反击,但他的武器无力地在手中颤动着。他被迫将视线从这些动物身上移开,因为它们开始扭曲变形,化为死灵。

骑着马、混在这群怪物中的是高大的精灵战士。它们骷髅般的脸不堪入目,浑身没有一丝肌肉,眼眶中没有眼珠,优雅的手臂上更是白森森一片,手上拿着闪着幽光的剑在众人身旁四处冲杀,吸取活人的血液。但只要一被武器砍中,它们就立刻像轻烟般消失。

但它们所造成的伤害则是千真万确的。正当卡拉蒙和一条身上长着毒蛇的恶狼奋战时,他抬头看见一名精灵战士无声无息地贴近他身边,高举起长矛准备刺下。他尖叫着呼喊弟弟支援。

雷斯林念出:“阿兹·凯拉兰·凯尔·索司阿兰,苏·卡力·贾拉兰!”一个火球从法师手中飞射而出,直扑向那精灵……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它高举长矛,用不可思议的怪力刺出,穿透了卡拉蒙的盔甲,穿透了他的肌肉,把他牢牢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精灵战士把武器从卡拉蒙的肩上拔出。卡拉蒙扑倒在地,鲜血和树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雷斯林怀着难以想象的怒气,从手臂上的暗袋里掏出一把银匕首射向精灵,让它连人带马一起消失无踪。卡拉蒙仍然无助地倒在地上,手臂和肩膀只剩一丝肌肉连接。

金月开始跪下替他祈祷,但她的信仰在这无边的恐惧中也开始动摇,连祷文都无法念正确。

“帮助我,米莎凯,”金月祈祷,“帮助我医治我的朋友。”

恐怖的伤口慢慢愈合。虽然鲜血仍然不停向外渗出,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但死神已经暂时放过了这个战士。雷斯林跪在哥哥身边和他说话。突然法师闭上了嘴,瞪着卡拉蒙身后的树林,难以置信地张大奇异的双眸。

“是你!”雷斯林轻声地说。

“谁啊?”卡拉蒙虚弱地问,听见雷斯林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惊讶与恐惧。大汉看着眼前的一片绿光,却什么都看不见。“你说的是谁?”

但雷斯林专注地和另一个对象谈话,并没有回答。

“我需要你的帮助,”雷斯林严肃地说,“现在,就跟以前一样。”

卡拉蒙看见弟弟伸出手,仿佛跨越极大的鸿沟。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不,小弟!”他慌张地抓住弟弟。雷斯林的手放下来。

“我们的约定还是照旧。什么?你还要更多?”雷斯林静默片刻,接着叹了口气,“你说吧!”

法师倾听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卡拉蒙忧虑、关切地看着弟弟,注意到他泛着金属光泽的脸孔变得苍白。雷斯林闭上眼,仿佛正吞着那苦涩的药汁。最后他低下头。

“我接受。”

卡拉蒙恐惧地尖叫着看着雷斯林的外袍——象征他在这个世界上完全中立的红袍,开始慢慢变成血红色,暗红色,最后变得更深……黑色。

“我接受,”雷斯林更为平静地说,“同时也明白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我们该怎么做?”

他倾听着。卡拉蒙抓着他的手臂,绝望地哀号着。

“我们怎么才能活着到达塔中?”雷斯林询问他隐形的导师。他再一次仔细听着,又点点头。“我会得到我需要的?很好,祝你好运,如果你可怕的旅程中会有好运的话。”

雷斯林站起身,黑袍在他身上迎风招展着。法师不顾卡拉蒙的啜泣和金月看见黑袍时恐惧的喘息,开始找寻坦尼斯。他找到了半精灵,后者正靠着一棵树,和一群毫不疲倦的精灵死灵作战。

雷斯林冷静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撮兔毛和一小块琥珀。他用左手揉搓着它们,伸出右手开始念:“阿兹·凯拉兰·凯尔·加顿·索莎恩,苏·卡力·贾拉兰!”他的手指尖飞窜出数道闪电,划破混着绿光的空气,射向那些精灵战士。它们消失了。坦尼斯跌跌撞撞地后退,似乎精疲力竭。

雷斯林站在被树林所包围的空地上。

“快来我身边!”法师命令同伴。

坦尼斯迟疑了一下。精灵战士沿着空地边缘不停地往前闯,但只要雷斯林举起手,它们就仿佛撞上一堵隐形的墙。

“快站在我身边。”自从雷斯林接受大法师之塔中的试炼后,大伙惊讶地听他第一次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快点,”他又说,“它们现在不会攻击,它们害怕我。但我没有办法一直阻挡住它们。”

坦尼斯向前走,红色胡子下的脸异常苍白,额上的伤口不住冒着血。金月扶着卡拉蒙踉跄地走向前。他紧抓着流血的手臂,表情痛苦地扭曲。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大伙都走进了保护圈中,最后只剩下史东站在圈外。

“我知道最后一定会这样的。”骑士慢慢地说,“我宁死也不接受你的庇护,雷斯林。”

话声刚落,骑士转身走进森林更深处。坦尼斯看见精灵死灵的首领比了个手势,让它手下恐怖的军团跟在后面。半精灵开始迈步往前,然后感觉到一只出奇强壮的手抓住他。

“让他走。”法师严肃地说,“不然我们会全部倒下的。我有话要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们一定要设法穿过森林,走进星辰之塔中。我们得要冒九死一生的危险,因为人类噩梦中每一个可怕的生物都会尽全力阻止我们。但你们得先知道一件事:我们身在梦中,罗拉克的噩梦中,也是我们自己的噩梦。未来的幻景可能会出现,会帮助我们,也会阻碍我们。记住,虽然我们的身体还是醒着的,但我们的心灵却是沉睡的。除非我们真的相信,否则死亡只存在于你的心中——”

“那我们为什么没办法醒来?”坦尼斯愤怒地质问。

“因为罗拉克对梦的信念太过强烈,而你的信念没那么执着。当你们最后可以说服自己这的确是个梦时,就是你们醒来回到现实的时候。”

“如果这是真的,”坦尼斯问,“如果你相信这是个梦,那么为什么你没有醒来?”

“也许,”雷斯林微笑着说,“我宁愿不要醒来。”

“我不明白!”坦尼斯气馁地大喊。

“你会明白的。”雷斯林严肃地预言,“不然你就会死。不管怎么样,反正结果都没有多大的差别。”


  1. 坦尼斯所说的传言,是基于他自己对西瓦诺斯和西瓦那斯提有限的认知。不管怎样,在阋墙战争结束之后,还是有许多人类进入过此地——但没有任何人是精灵邀请的客人。许多人在此之后再也没有踏出过西瓦那斯提的领域。——西克曼

  2. 精灵皇室从极为久远的古代就开始就骑乘狮鹫兽。皇家狮鹫兽和主人紧密结合在一起,克莱恩没有比它们更为忠诚的生物了。据说有些主人死亡之后,狮鹫兽会因为伤悲而跟着一起逝去。

  3. 我一向对真相和明显的真相之间的对比感觉很有趣。我并不喜欢暴力电影,但我却很喜欢《魔鬼总动员》里面的场景。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魔法师这个职业这么吸引人。——西克曼

  4. 克莱恩法师的袍色不只是装饰,所象征的也不只是他们对某个魔法派系效忠。法师的袍色反映的是他们对于魔法的态度和哲学,也就是魔法的人生观。雷斯林的袍色从中立的红色转换到象征邪恶的黑色,预言了雷斯林未来的选择,以及他眼前的黑暗道路。——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