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能言善辩如我,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整个事件中,确实存在一个存心捉弄阿月的人,但是那是夏夏。
她故意抢我话头,不让我说话,还一点点引导着阿月把心事说出来。
但关键是,阿月并不知道夏夏见过豪猪,夏夏也并没有透露出这一点。
于是“憋着不说看笑话”的罪名,就落到了我头上。
那现在我能怎么办呢?把夏夏供出来,让事情真相大白?
当然不能,那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
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夏夏倒是先怒了:“喂!你自己识人不清,冲别人发什么火?”
阿月也站了起来:“是,我上当受骗我认了,但室友之间是不是多少可以提醒一下?”
“我们没提醒你吗?我说豪猪是海王,归归姐说豪猪长得不行,你听了哪句?”夏夏声音越来越大,“张嘴就教养教养的,真有教养的人也不会把这俩字挂在嘴边!”
阿月似乎被她震了一下,然后语气还是那样正气凛然的:“所以我今晚没有冲你。好,是我不对,我没想到豪猪会是这种人,对你的提醒我没有放在心上,还说了不好听的话,所以我可以道歉,对不起。但是那天你也是在的,我们聊了那么久关于豪猪的事儿,你看她提醒一句了吗?如果后来你没说豪猪是海王,她会补那一句不痛不痒的‘长得一般’吗?你摸着良心说,她那句话到底真是想提醒我,还是一个日后能拿来说事的免责声明?”
“气死我了,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夏夏开始张牙舞爪,“这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提醒你是情分,不提醒是本分,你凭什么要求……”
“好,那就这样好了。”阿月也坐了回去,翻开书似乎想结束这段对话了,“可能上过班的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吧。也是好事,就当提前见识了什么是社会,以后你们要是想从我嘴里知道点什么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到这里,夏夏终于忍不住要自爆了:“你在说什么屁话!实话告诉你,那天其实是我……”
“停!”我知道我得喊停了,不然夏夏肯定要犯蠢,“你俩能让我有个说话的空吗?”
其实就算这事情里确实有个使坏的人,我所做的事总是可以申辩的。而我之所以有点心虚,是因为我跟夏夏还有一部分事儿没告诉阿月。
就是豪猪到处说阿月缠着他不放的事儿。
如果我现在因阿月的责怪而生气,那直接把所有事全盘托出就行,估计能把阿月打击到崩溃。
但我的目的并不是要和阿月较劲,我是真想让这事儿过去,我想一切恢复如初。
那么最妥善的做法就是继续隐瞒——在阿月心里我是个消息闭塞的人,我能知道豪猪的长相纯粹因为我凑巧是豪猪的师姐,而像我这样的人不知道专业里的一些风言风语,可太正常不过了。
也就是说,哪怕有一天这些流言从别的途径传到了阿月耳朵里,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我现在就没必要考虑这些还没暴露的事,只需把已发生的事情理清就好了:“我当时几次三番想说来着,但你们俩聊得太激动,几次都把我岔过去了。你也可以摸着良心想想,当时我有多少次是张开嘴没说出话来的?到后面我有机会说话时,你已经说了觉得豪猪不错可以试试,那你寻思寻思当时我说点什么合适?”
就像唐老师说的,思路理顺后,答辩就变得非常容易:“你说我那句‘长得一般’说得不痛不痒,那你觉得我还能说啥,我跟你说我那师弟长得肥头大耳、一身横肉、嘴里流油……人家一口一个‘师姐’喊得那么亲切,我要是当面一声声应着,背后把人败坏得猪狗不如,说实话那也不是非常道德。”
我说:“就像我现在,知道他这人人品不行了,但以后还少不了要接触。要是有什么项目下来,我肯定得带着他一起做,他要是问了我什么问题,我也还是得尽力回答,这没办法。你说我说话像免责声明,那也没错,因为我既没打算换宿舍,也没打算换师门。所以我既不可能帮着豪猪追你,也不可能帮着你捶死豪猪,我是真的很希望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但那句话也不是单纯的免责声明,因为按你当时的劲头,要不是真心想提醒你,那其实我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阿月没有打断我,但也没有回话,只是又翻过一页纸,佯装一副没有在听的模样。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还听得进去,至少比扭回头来继续怼我强。
我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是觉得我不够热心肠,那可以。或者说我不思进取、不求上进这些,那是也事实,我都认。但如果要说我是故意看你笑话,这个是不存在的。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所以你说的这些我其实都无所谓,但如果我不辩解,那就好像承认自己使坏了一样,我倒也没佛系到这个地步。而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身边出现了一个闷坏闷坏的人,那我会觉得挺可怕的……我意思就是,你别没事自己吓自己。”
说完我就回自己位子上去了,我还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觉得没啥问题了。
其实单看阿月拿“教养”二字说事就会发现,她对自己的道德要求还挺高的。她骨子里有清高的成分,不可能把宿舍矛盾放到外面去说,也不可能唧唧歪歪地传播关于我人品方面的信息——说实在的,夏夏都比她更像这种人。
所以就算真的和阿月产生了无法和解的冲突,那对我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只不过宿舍氛围会有点凝重罢了。
过了一会儿,我背后方向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是阿月终于哭了起来。
研一时因为疫情缘故,我们时而延迟返校,时而提前遣返,宿舍成员聚少离多。所以除了我和夏夏,其他两两之间感情都不算太深。
尤其是阿月,说话做事总是彬彬有礼,跟谁都客客气气讲话,反而跟谁都不是很熟。
这其实是一些男性文学作品中的典型女主,顽强、美丽又高洁。如果不用跟她相处,那就像一轮皎皎明月一样看着也挺好的。
但是如果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至少我觉得,确实有点累人。
因为她对旁人有着等同于自己的要求。她希望所有人和她一样努力,否则就是懒惰;她希望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泾渭分明,否则就是冒犯。
我说过,我很认同“人和人是不同的”这句话,所以即便感到吃力,也能做到和阿月妥善相处。但我不理解的是,阿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我很熟。
我以为她既然和我划清界限、不屑与我往来,那就不会要求我在关键时候跳出来帮助她,但似乎她认为我该义愤填膺地痛骂豪猪才是对的。
她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夏夏都比我更像这种人。
不明白,不理解。
阿月给我的压力很大,那几天我脑子里老在捋这个事情,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舒适区。
我的舒适区是冷漠无情的,是自私自利,是不负责任,是铁石心肠。
夏夏倒是走出来得比我快,虽然和阿月吵了几句嘴,但第二天两人就能正常讲话,这可能属于女政客的独有才能。
她也跟我道了歉,她说:“姐,对不起哦,我真的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我没想把你卷进来。但是你也太好了吧,这种事你都帮我挡了。”
那我还能说啥:“我不是帮你挡,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这事儿停在这儿,那就是我和阿月之间的一点小误会,要是再往下挖到你头上,那你就真的是——”
我看着她,继续道:“你就真的是站在道德的最低点了。”
后来想想,我很后悔没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我能早点和她谈谈,那或许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但是在我试图和她进一步深入分析的时候,她却把话题岔开了:“知道啦姐,姐你最好了——所以我现在可以问问那晚的事儿了吗?你的小杂总到底说了什么?”
我当时就不想理她了:“没什么,就聊学术。”
她往我肩膀上一靠:“懂啦!就是你没答应他对吧!”
这一刻我只想躲到一个没有夏夏的世界里:“有你啥事啊?出去别瞎说。”
她又从我肩膀上弹开:“这还需要我说?玩个狼人杀他那眼珠子恨不得粘你身上,你以为谁看不出来啊!”
这话我没法接,毕竟连我自己都看出来了。
夏夏又开始自我发挥:“不过说实在的,我觉得他这人好像还行啊,不像你说得那么油呼啦啦的。姐,他在你这儿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说:“是的,没有,能不能滚远点。”
“为什么?他以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你少管。以前他是我领导,我骂他那是无产阶级战士的反抗;现在他是我同学,我要是再骂他,那就成了校园霸凌。”
“是吗,可我看他还挺顺眼的。”夏夏撅了撅嘴,“好吧,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那我就上喽。”
我惊了:“你要上啥?”
夏夏说:“你管呢,你扔了的还不许我捡了?”
这种感觉真比便秘还难受。
夏夏的才能是,永远能从我嘴里套出我本不愿意说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但是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