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010章

秦昭大喜,忙抓住崔夫人的手,低声轻唤:“夫人?夫人?”

崔夫人的眼皮急速颤动几下,终于极疲惫地撑开一道缝。

“宣……儿……”她虚弱地反握住秦昭的手,焦急又艰难地唤出宁宣的名字。

“世子就在院外守着,若知道您醒来,他心里定然十分欢喜。”秦昭温声道:“我这便去叫他来。”

见崔夫人神色稍安,秦昭这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屋外太阳高悬在东边,阳光灿烂,已是早晨。

秦昭这才意识到,距离她入梦之时已经过去了一夜。

崔夫人的贴身婢女春时就守在门外,见秦昭出来,恭谨见礼:“娘子,您为夫人诊治一夜未曾出来,可要准备朝食?”

“夫人醒了,想见世子。”秦昭抬眼环视四周,并未见到宁宣的身影,疑惑地问:“世子去了何处?”

春时脸上难掩惊喜,忙道:“有曹家来的表亲突然登门拜访,世子与他在东厢房说话,奴婢这便去请世子。”

两人说话间,有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声音,从东厢房半开的窗子传了出来:“世子,您再考虑考虑,我敢打包票,若舍妹出手,不出三日,夫人定能醒过来,世子若愿意一试,我这便去将妹妹唤来。”

秦昭听见这个声音,心下一沉。

此人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正是那日在船舱里,她亲耳听见要毁掉她清誉的“江匪”头子的声音!

前有江上毁她清誉,现又登门自荐自家妹妹为兰陵侯夫人治疾。

若说这其中没有关系,秦昭绝不相信。

眼见春时正欲走下台阶去东厢房禀报,秦昭伸手止住:“夫人不认得我,现下刚醒身边不能没人服侍,你且先去照顾夫人,世子那边我去告诉。”

春时应下,走进屋里。

秦昭立在廊下,只听见宁宣对那人道:“谢过四郎好意,家母一直是明虚子道长在医治,现下若要换方子,须得先与道长商议才是,四郎不妨与五娘在十方园多住两日,待我与道长商议之后,再请五娘相助,如何?”

说罢,便客气让小厮送客。

秦昭侧身隐在廊柱后面,看着一个二十来岁,身形高瘦,衣着打扮十分福贵的男子,从房里走出来。

那人满面笑容,与宁宣寒暄时,眼底尽是胸有成竹之意。

秦昭几乎可以确定,若此番她没能将崔夫人唤醒,这人和他妹妹定会被宁宣当作救命稻草请进府中。

说不定,前世兰陵侯府血案,恐也与此有关。

秦昭深知此事定有蹊跷,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直等到那人离开以后,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将崔夫人醒来的事告诉给宁宣知道。

宁宣大喜过望,长揖到底连声向秦昭道谢,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要去看望母亲。

秦昭叮嘱道:“夫人昏迷之事,恐怕另有隐情,此番醒过来,心中仍有郁结未解,世子不妨陪夫人说说话,待夫人歇息以后,还请来我院中一叙,关于夫人还有一些事需要与世子商议。”

宁宣欣然应下,秦昭这才告辞回去自己院中。

与此同时,十方园东边开满梨花小院的上房。

手里握着玉玦,整整沉睡了一夜的萧珏,终于缓缓睁开双眼,坐起了身。

他揉了揉眉骨,脑中残余的眩晕感,便是他这样常年习武之人,醒来也会觉得十分不适,更何况是她那样的弱女子。

“主人,影六护送那些仆妇已经抵达曲阳,要如何处置?”影七见他醒来,禀报道。

“将她们送到秦三娘身边。”萧珏顿了顿,淡声吩咐道:“折一枝院中的梨花,让影六一并送去。”

秦昭回到院中,没等来宁宣,却等来了被送上山的绿棠和春棠。

“……奴婢们被影六郎君一路护送到曲阳,雪棠同王妈妈留在客栈里,奴婢和春棠随影六郎君一同上山来见三娘。”

绿棠将那夜在城隍庙外头的经历,事无巨细告诉给秦昭知道,末了她道:“幸好那位贵人对三娘并无歹意,否则王妈妈轻易道出三娘下落,后果不堪设想,待来日回了侯府,奴婢定要当着老夫人和大娘子的面,告这老奴一状。”

若是前世,依着祖母表面上的宠爱,绿棠要去找祖母告状,秦昭便就任由她去了。

可现下秦昭既知道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断不会让身边人无端陷入危险之中。

“王妈妈是祖母跟前得脸的管事,向来最受祖母倚重,等回了侯府,我自会寻个由头发落她,你们莫要与她起争执。”秦昭嘱咐道。

绿棠自来最听她的话,闻言便忙应下来,铭记于心。

秦昭这才又问:“送你们回来的恩公呢?怎不见人?”

春棠走上前,将一枝开得极好的梨花呈到秦昭眼前:“影六郎君说三娘见着这枝梨花,便能猜出他家主人是谁。”

秦昭看见那枝梨花,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便想到了梦中的男子。

她记得,第一次闯入那男子梦里时,他住的院子里,便有一株开的极好的梨花树。

只是,那毕竟是在梦里,什么诡异的情形都有可能会发生。而眼下已是九月,又怎会有梨花这种东西?

“这枝梨花……莫不是园子东边那个院子里的?”大福迟疑地道:“奴婢听闻那院子常年无人居住,一直空着,瞧见梨树在这么冷的天儿开花,原想去剪一枝给三娘瞧个新鲜,没想到早上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住进去了。门口守着两个带刀侍卫,长得凶神恶煞,可吓人了。”

“对了。”大福神秘兮兮地又添了句:“奴婢碰巧还瞧见明虚子道长进了那院子,迎他的人,正是昨日在客栈里见到那位贵人身边的小厮,明虚子道长对那小厮客气的很。”

大福的话,坐实了秦昭心中的猜测,那影六定是梦中男子的下属无疑。

秦昭对前世自己如何获救毫无印象,照现在的情势来看,也应是那男子的手笔。

她一想到昨夜在梦中,那人对崔家的秘辛知之甚深……心底就跟猫爪子在挠一样。

他究竟是什么人?怎能进入崔夫人的梦中?他手中那块玉玦与自己手里这块暖玉,又是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崔夫人的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牵扯到前世兰陵侯府的血案,如今半路还杀出个“江匪”头子,让秦昭根本无法回避。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只有找那男子问清楚,才是最快解开谜底的途径。

这么想着,秦昭反复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总算稍稍克服对那男子的惧意。

她站起身,吩咐道:“大福,带我去那院子,既承了贵人的恩情,也该当面道个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