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天气可真够糟的。厚厚的云朵盖住了太阳,天空低沉着,像要下雪的样子;脚底下的霜,都变成了黑色,风一吹都能把身上的皮刮掉。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平原的古道上,这条路比之前走过的更糟糕,到处都是破碎的大石块和鹅卵石。他们不得不小心的挑着路走,脚还是很疼。更惨的是因为太冷了,他们再累也不能停下来休息。
十点左右,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落在了姬尔的胳膊上。又过了十分钟,雪就开始纷纷扬扬的了,二十分钟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半个小时后,暴风雪就来了,雪花迎面扑来,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要想明白接下来的事情,请你们记住一点,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当他们走近小山时,眯起眼睛也只能勉强看到前面几步远。当然,没法张嘴说话。
到山脚之后他们看了一眼旁边的岩石,仔细辨别的话会发现那些是方形的,可是谁也没这个功夫。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石头上了。这块石头横在路上大约四英尺高,沼泽怪凭着自己的长腿, 一下子就跳了上去,然后又把另外两个人拉了上去。那块石头上的积雪很厚,所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去。姬尔摔了一跤,他们又向上爬了约有一百码,才爬上第二块。总共有四块石头,距离各不相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第四块,不过好在他们已经在小山顶上了。好歹总算有了个避风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见识到了暴风雪的厉害。说来奇怪,这座小山顶相当平坦,就像远处看到的一模一样。这片高地没有遮掩物,暴风雪任意肆虐。风卷起雪花,一团团地抛到他们脸上,一股小旋风在他们脚边转啊转的,就跟咱们平时在冰面上看到的一样。尽管地面上没有太多积雪,但是大部分地方已经很滑了。更糟的是,这里还有许多堤坝类的东西,把整个平面分割成正方形和长方形。每个堤坝有二至五英尺高,宽两三码,北侧堆起了厚厚的积雪。每跨过一道堤坝,就会陷进积雪中,弄得浑身都是潮湿的。
姬尔戴好风帽,耷拉着头,把手缩进斗篷里挣扎着往前走。一路上她还注意到其他古怪的东西,比如她右边看上去像是工厂的烟囱,左边是一个陡峭的悬崖,不过根本没关系。现在她脑子里只觉得手脚冰凉,耳朵和下巴都快冻掉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哈方洗个热水澡, 睡在温暖的床上呢?
正想着,姬尔脚下一滑,掉进了五英尺开外的一个的坑,又黑又窄,把她吓得没魂了似的。她才看到坑,还没反应过来,就滑到底了。回过神来看,这应该是沟槽之类的,只有三英尺宽,还好,因为沟壁高, 这里没有风。尤斯塔斯和普德格勒姆焦急的从沟边往下看她。
“你受伤了吗,姬尔?”尤斯塔斯大声叫道。
“估计两条腿都摔断了吧。”普德格勒姆大声地说。
姬尔站起来以示她没受伤,不过他们还是要想办法把她弄上来。
“这是什么洞?”尤斯塔斯问。
“是个沟,或者暗巷之类的,”姬尔说,“一直向前。”
“是吗?太好了!”尤斯塔斯说,“看来这条巷道直通北方, 会不会是一条地下通道呢?如果是的话,我们就不用在外面吹冷风了,下面有雪吗?”
“几乎没有,雪基本上都从上面吹下来的。”
“里面还有些什么?”
“等一下,我瞧瞧。”姬尔说。她站起来往里走,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一个右拐的弯道,她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们。
“拐角有什么?”尤斯塔斯问。
就像尤斯塔斯害怕在悬崖边上站着一样,姬尔害怕在黑咕隆咚的弯道里走。她不想一个人过去,更何况普德格勒姆在喊:“小心点, 姬尔。说不定那条路通往龙洞的路。巨人国里,还有大蚯蚓和甲壳虫。”
“我想只是一个通道。”姬尔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我倒乐意去看看,”尤斯塔斯说,“只是一个通道是什么意思?” 他坐在沟边(反正全身都湿了,再湿一点也无所谓),小心地滑到沟里, 从姬尔身边挤了过去。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不过尤斯塔斯已经很清楚她害怕了,姬尔小心翼翼地走在他旁边。
但是,结果实在令人大失所望。右拐后,他们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一个分叉口。一条向前,另一条向右转。“不能走,”尤斯塔斯看了一眼右转的路说,“那样我们就又回到南面去了。”可是只走了几步,他们又发现了第二条右拐的路,这回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岔道可以走了。
“不行。”尤斯塔斯咕哝说。姬尔立刻转身回到她掉下来的地方。沼泽怪伸长胳膊一把就把他们拉了上来。
回到上面才发现上面太冷了。在地下巷道中,他们的耳朵都已经开始暖和了,眼睛能看清楚,呼吸也轻松,声音也很清晰。对比之下,上面刺骨的寒风愈加难以忍受了。普德格勒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说: “你还相信那些指示吗,姬尔?我们该做哪一条?”
“算了,去他的指示吧!”姬尔说,“好像是说会有人提到阿斯兰的名字,不过我不想再提那个。”
显然,她已经把顺序搞乱了。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背了。其实只要想一想,还是能想出来的,现在只是有点生疏了而已。普德格勒姆这么一问却把她惹恼了。因为她的内心深处,对自己没有记住狮王的指示有点生气,她本来应该做到的。心中的怒气,加上这湿冷的环境给她造成的痛苦,她才违背本心,说出“去他的指示”这样的话。
“那是下一句吗?”普德格勒姆说,“你到底说得对不对。我看你肯定是把指示给弄混了。我看咱们还是停下来看看这周围的小山,你们有没有看到……”
“天哪!”尤斯塔斯说,“现在我们应该停下来欣赏风景吗? 看在老天的份上,还是赶紧走吧。”
“咦,看!快看!”姬尔指着一个方向叫,大家回头一看,比他们现在的位置还要高一点的北面有一排灯。比昨晚看到的要清晰得多,那些窗户小的可能是温暖的卧室,大的可能是燃着壁炉的餐厅, 餐桌可能摆满了热汤和热气腾腾的牛腰肉。
“是哈方!”尤斯塔斯欢呼起来。
“太好了!”普德格勒姆说,“不过我要说的是……”
“别说了,”姬尔发怒道,“现在没时间。你记不记得夫人说过, 他们的门锁得很早吗?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那里,一定去,必须去。这鬼天气,如果我们被关在门外的话,肯定会冻死的。”
“好吧,现在又没到晚上,早着呢。”普德格勒姆说。可是两个孩子早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沼泽怪跟在他们后面,嘴里还嘟囔着。不过这会儿他们什么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他们也不想听。他们只想着热乎乎的洗澡水、温暖的床铺和热饮料, 他们可不想被关在门外。
尽管他们走得很急的,可是爬过小山顶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因为越过山顶之后,还需要从几块突出的石块爬下去。最后,他们总算到了山脚,看到了哈方的全貌。
一座伫立在危崖的城堡,虽然同样有很多尖塔,但是座大宅而不是城堡。很明显,斯文的巨人并不怕敌人袭击,因为房子的外墙上有很多落地窗,正规的城堡是不会这样设计的。外墙上还开了许多奇特的小门,进出城堡不用穿过院子,这让整个城堡显得更加友好可爱。姬尔和尤斯塔斯一看这些,马上来了精神。
起初,他们担心那险峻的山峰不好爬,可是不久他们发现,左边有一条小路盘旋而上。考虑到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爬上去的确够难受的。多亏有尤斯塔斯和普德格勒姆的帮忙,姬尔没有放弃。
最终,他们到了城堡门前,大门开着。
不管他们多么疲倦,走到巨人城堡的大门口前还是需要些许胆量。虽说普德格勒姆多次警告并劝阻他们,但是这一路他最勇敢。
“好了,把脚步放稳些,”他说,“自然一些,别让人看出你的惊慌失措。我们本不该来,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说完这些,他就大步走到门口,稳稳当当地站在拱门下,大声喊。
“嘿,守门人!有客来了!”
等回音的时候,他把帽子取下来,拍打了帽檐上的积雪。
“我说,”尤斯塔斯悄声对姬尔说,“虽然他总扫兴,却很勇敢, 脸皮也厚。”
门开了,诱人的火光漏了出来,看门人走了出来。姬尔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那并不是一个巨人,他只比一颗苹果树高,还不如电线杆高。他头发短而硬,穿一件无袖皮衣,上面有金属片,像一件盔甲;双膝露在外(长了很多汗毛),腿上打着绑腿。他停下来, 睁大眼睛看着普德格勒姆。
“你说,你是哪种动物?”他说。
姬尔鼓足勇气。“您好,”她大声说,“我是代表绿衣夫人向斯文的巨人国致敬的。她请我们两个和这个沼泽怪(他叫普德格勒姆) 来参加你们的秋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说。
“哦!”看门人说,“那就进来吧,小不点儿,请进。我向陛下禀报的时候,你们得先待在门房。”他好奇地看了看两个孩子。“青色的面孔,”他说,“竟然有这种肤色。但是没关系。我说,你们自己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都说物以类聚嘛。”
“这是冻得发青,”姬尔说,“不是我们的肤色。”
“那进来暖和暖和吧。进来,小不点儿。”看门人说。他们跟他一起走进门房。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把他们吓了一跳,但是他们看到一直向往的东西——火堆时,就把这事给忘了。好大的一堆火!好像有四五棵树正在燃烧,火堆真暖和啊。几码之外,就已经热得难以靠近了。他们“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靠近火堆,还不禁发出舒服的感叹声。
“嘿,小子。”看门人对另外一个人说。那人一直坐在房间里, 瞪大眼睛盯着这些客人。“快去禀告国王陛下。”然后他把姬尔的话重复了一遍。那个巨人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笑了几声,就离开了。
“嘿,小青蛙,”看门人对普德格勒姆说,“看来你需要提神。” 他拿来一个黑瓶子,样子很像普德格勒姆的那个,只是大得有二十倍。“我看看,来看看。”看门人说,“我不能给你,这大杯子会把你淹死的。我看,那个盐瓶大小合适,不过你别给国王陛下说这事。”
那个盐瓶跟我们平常见到的不太一样,它更窄且直,巨人把盐瓶放在普德格勒姆身边,当成酒杯。孩子们以为既然普德格勒姆不相信斯文的巨人,肯定不会喝酒。哪知他自言自语说,“既然都来了, 门也关上了,提防又有什么用呢?”他闻了闻那瓶酒,“挺香,”他说,“不过味道是闻不出来的,最好还是尝尝。”于是他浅酌了一口, “味道不错,”他又说“喝上一口是不错,不过喝多了就未必了吧?” 他又喝了一大口。“嗯!真不错”他说,“全都是这个味儿吗?”于是又喝了一口。“我敢说这酒瓶里可能会有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 就这样,他一边说一边把酒喝完了。最后还舔了舔嘴唇,对两个孩子说“这是在试验,懂吗?如果我发作了,倒下来变成了一条蜥蜴,你们就知道他们给你的东西都不能碰了。”那个巨人很高,听不见普德格勒姆在悄声说些什么,他大笑着说,“嘿,青蛙人,你真是个男子汉。瞧瞧!把酒都喝光了。”
“不是男子汉……沼泽怪,”普德格勒姆大着舌头说,“也不是青蛙人,是沼泽怪。”
这是,他们身后的门被打开了,那个年轻的巨人走进来:“让他们立刻觐见。”
两个孩子立刻站了起来,普德格勒姆却还坐着,嘴里嘟囔着:“沼泽怪,沼泽怪。值得尊敬的沼泽怪,值得尊敬。”
“带他们去,小子,”看门人说,“最好带上青蛙,他喝多了。”
“我没事儿,”普德格勒姆说,“我不是青蛙,不是青蛙,我是个值得尊敬的沼泽怪。”
那个年轻巨人把他抓在手里,示意让孩子们跟着走。普德格勒姆在巨人手中,神志不清的蹬着腿,还真有点像青蛙。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很快就走进了主城堡,他俩的心跳明显加快了,为了追上巨人的步子,他们不得不一路小跑。穿过几条走廊后,他们来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灯火辉煌,壁炉的火烧得很旺,镀金的屋顶和飞檐把这些光反射出来,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数不清的巨人穿着华丽的袍子分站左右,屋子最里面的两个宝座上坐着两个巨人,应该是国王和王后。
在离宝座约二十英尺的地方,尤斯塔斯和姬尔尴尬地鞠了一躬(实验学校里没有教过女孩子怎样行屈膝礼),年轻的巨人把普德格勒姆轻轻放在地板上。他瘫在那里,四肢软绵绵地搭着,像一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