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知一顿,想起来之前无意间,同虞恒提过一嘴。宴席上,他又自作主张将此事公之于众。
她沉默点头。
沈俞白上下端量:“北境试炼并非易事,你……”
他顿歇片刻,似是不忍打击。
“筑基期要参与的话,可能会有些勉强。不如你先揆实基础。”
墨云知眉眼闪过异色:“沈仙尊,您这是在关心我吗?”
沈俞白:“……”
她面露为难,食指打起转儿:“可我是千万要去的。”
“无妨,这是你的自由。”沈俞白垂眼,心想真是奇了怪了。
他一贯不管这种事。
北境试炼险象环生,单凭筑基期实力,无异于送死。他好言相劝过,既然虞墨还要坚持,便由她去吧。
墨云知心道:“他这眼神怎么回事儿,看不起我?”
浮世镜赞同:“应该是。”
“北境试炼他会去吗?不去的话,我就要大放异彩了。”
“据我所知。”浮世镜闭眼回忆,“往届试炼,沈仙尊好像都没去过。只与他通传最后结果。”
“那就好。”墨云知点头,“七日之期也快到了。”
迄今为止,她对那魔修的了解仍是不多。两人既是合作关系,他应当不会对自己怎样?
墨云知想起王姨娘记忆中,看到魔修的所作所为。
还是得提防提防。
“虞府的事就到此为止,如无意外我当不再来此。”
沈俞白起身,转向虞夫人。
“方才我所嘱咐的,你可记住了?若出差错,我也无能为力。”
虞夫人铭感五内,点头如捣蒜:“记住了,多谢沈仙尊。”
得到肯定后,沈俞白不过多逗留。长青山诸多案卷待批,遑论还有北境试炼的事务尚要处理。
符文·缩地成寸。
沈俞白的身影霎时消失在视野里。恰好虞恒与王姨娘转醒,墨云知快步向前扶起王姨娘,虞夫人则搀扶虞恒。两人半梦半醒如镜里观花。
虞夫人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诉虞恒。他听完后大吃一惊,赶忙体会身体情况,血芳华确是被毁。
“不曾想,沈仙尊竟是如此通情达理。我们虞府欠他太多了。”
虞恒喟叹完,扭头看见墨云知,想起自己神志不清时做过的事,难免心中愧疚:“墨墨,是爹爹对不住你,幸好你并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你是不是要去参加北境试炼?”
王姨娘一听,顿时毛骨悚然,忙拉住墨云知的手:“墨墨,你要去试炼?娘并不盼望麟子凤雏。”
她替墨云知抚整衣袍。
“娘只盼你平平安安长大,外面的世界虽五彩斑斓,到底不如家里好。在这儿娘起码还能看着你。”
墨云知先是回应虞恒:“不怪爹爹,况且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又扭头看着面前的王姨娘,心生几分涩意。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被家里人宠爱,如掌上明珠。
如果王姨娘知道,虞墨早就死在了长青山,会不会崩溃?
墨云知握住王姨娘,发觉她满手薄茧,再细细凝视,竟生白发。“娘,女儿总要闯一闯的。”
这句话很残忍。
可她还是要说出来,因为哪怕是血亲,也不能折断子女双翼。
王姨娘见她郑重其辞,就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阻拦,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事情。
最后,她眼中浸满泪水,依依不舍道:“去吧。”
要出发去北境这事,墨云知当时没有告诉虞思思。
所以当她只身一人,终于来到南境边界时,听到这样的对话,心内难免浮现些许惊讶。
“最近边界也太热闹了吧?”
“还不是因为最近的北境试炼,你知道吧,五年一举。”
“话说回来,有没有人知道这回的游走督察是谁啊?”
“我知道!”有人插嘴回答,“其中一位是南境的虞思思。”
游走督察?
怎么没听虞思思提过。墨云知无声喟叹,心想瞒不住了。却又心存侥幸,或许根本碰不到她呢?
游走督察,顾名思义便是在试炼过程中,负责维护秩序、督察各方的弟子,拥有一定话语权。
墨云知以前是仙君之女,本就是北境的人,无需通过试炼。
边界熙来攘往。
南境多水泽,故而以茫茫河川作为边界划分。民众临水而生,彼时无数星点渔船正缓缓归岸。
想要去往北境,乘坐云舟是唯一的办法,这个点刚好有一艘。
南境与北境是两个极端,从前单靠普通船只,需数月之久。
为了方便,南境仙君与炼器道中人合作,结合符法·缩地成寸与诸多阵法,最终造就云舟。
云舟拨开迷雾,徐徐而来。
恰好金光划破云游之端,投落渺渺茫茫的江面,为云舟披上薄薄一层柔和光辉,显得愈发神圣。
墨云知眯起眼,而周围人流攒动,似乎全要登云舟。
就听嘎吱几声,白玉艞板被放下。船夫站在艞板前端,扬起微笑道:“诸位还请排队乘船。”
墨云知顺着人群走动,开始排起队。朔风吹得衣袂飘然,亦卷起几缕青丝,她沐浴于光辉下,像极将要羽化登仙的佳人,引起身后瞩目。
船夫也看得呆住,心内感叹墨云知仙姿佚貌,彬彬有礼道:“这位姑娘,登船需十两银子。”
墨云知脚步一顿。
完了。出门没带银子。她忍不住问浮世镜:“你有没有钱?”
浮世镜:“……你看我像是有钱的样子吗?没有。”
她眨眨眼,嗓音尽量放轻:“不知可否拿别的东西替代?”
船夫瞧她气宇不凡,应当不是普通人,俯身首肯:“若仙子有诸如符法、炼器道的宝物,也是可以的。”
墨云知心想巧了。
来之前她正好画了不少符文,以应对不时之需。
墨云知随意拿出一张符文:“还请您看看这符文值不值。”
船夫接过符文。
黄纸符法纹路流畅通顺,隐约有紫光流转。船夫欣喜颔首:“以我多年经验来看,姑娘这张符文可谓物华天宝,价值连城。”
他摸索几下自身,掏出枚印令,递给墨云知:“姑娘今后凭此印令,可免费乘坐云舟,畅通无阻。”
墨云知收了印令,跟随前面的人踏上艞板,来到云舟内部。
内里灯火熠熠,空中不断流传五彩符文,熠熠光辉。各角悬挂风铃,叮咚脆响如溪泉洗涤,流苏漾开涟漪。
江面送来阵阵凉风,能听到海浪起伏不停的拍打声。
云舟内似城镇繁华,行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似乎对此行抱有诸多期待,脸上都挂着笑容。
墨云知踯躅一会。
刚要去找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很大的动静声。她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姑娘提着衣裙气冲冲跑来。
方才的船夫愁眉蹙额追过来,似要拦住不让她上来。
“凭什么不让我上云舟!”姑娘怒声质问,引得全场侧目。
船夫眼巴拉住她:“这位姑娘,并非我不想放你上船,而是云舟已经满员。我素与南境有合作,云舟决不能超过百人,否则容易出事。”
“能出什么事,我今日偏要登云舟,谁都不能阻我。”她恣睢扭头,刚欲跑路又被船夫拽住。
云舟符合南境一贯的奢华,内部做工无不极尽镂月裁云。
南境仙君对云舟把控极强,从内到外要求很多,云舟一次不能超百人,亦是他的要求之一。
若车夫违了规则,怕是再也没有行驶云舟赚钱的资格了。
然无论他如何劝说,恣肆妄为的姑娘始终不听。
“这位姑娘,等下一艘云舟吧。”有人替船夫出声。
她瞪一眼:“凭什么?北境试炼报名将要截止,若等另艘云舟会错过时间,被拦在外面不得参与。”
姑娘环视四周,倏尔伸出食指:“就她。我跟她换!”
被指到的墨云知:“?”
她一抬下巴,神色倨傲:“我与你换。你去乘另艘云舟。”
墨云知啼笑皆非:“凡事皆有先来后到,我凭什么答应你?”
“我劝你最好跟她换。”
少年打着哈欠出场,眉眼倦怠像是没睡醒,还顺带伸了个懒腰。
众人朝少年看去。
站在轩榥旁的少年华冠丽服,腰封系着一串艳色红珠,衬得玄色锦袍格外诡谲。他气势冷峻,流光溢彩的符文晕染在眼眸,摄人心魂。
他慵懒倚靠在轩榥,双手抱胸:“南宫家的二小姐,久仰。”
南宫亭轻哼一声:“顾无华,原来你也在这里。”
顾无华转眸去看墨云知,模样像在看戏:“南宫家势力庞大,与各境皆有往来。她的姐姐——南宫羽,是东境仙君最得意的徒弟。”
他顿了顿,补充道:“亦是本次北境试炼的游走督察。”
“所以说啊。”顾无华耸肩无奈,“南宫家的孩子,没有哪个不出色,将来必是仙族大人物。就让让她呗,你乘下一艘云舟也无妨。”
墨云知轻挑秀眉:“我也要参加北境试炼,不能跟她换。再说了,游走督察又怎样,难道能包庇她?”
“你!”南宫亭气急,一手按在剑柄,将要出鞘。
突然传来银铃般笑声。
“真有意思。”轩榥处神不知鬼不觉,凭空出现一个女孩,衣裙缀满银环白铃,巧笑倩兮。
顾无华一眼认出:“炼器道的徐宁绯,她也来了。”
徐宁绯双手合十,银环白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当啷,神色兴奋:“你们两个要打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墨:你姐是游走督察,很了不起吗?
南宫亭:(叉腰)就是了不起。
墨:我妹妹也是游走督察。
南宫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