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只是在左眼眼下有一块淤青,似乎是被什么硬物击中造成的。
宁凝恍然,这后生应该就是那晚来萧家偷看,被二哥打跑的小贼!
从宋大强卖山寨豆腐,到夜间有人偷窥自家做豆腐的过程,再到今日宋大娘上门来闹事,句句紧扣凝记豆腐中“加的东西”。
宁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宋大娘这些人,眼红自家的豆腐生意,想方设法想诓了方子去,先是来偷窥,没看到关键步骤,又用宋大强吃坏肚子来当筏子,步步紧逼,若是宁凝为了自证,不得不拿出方子,则正中她们下怀。
向着宋大娘的村长,周围那些跟着宋大娘起哄的人,他们难道是真的看不出这些吗?无论是底张村村民抱团排外,还是有些人也同宋大娘一般,恨人有笑人无,想染指豆腐生意,都让宁凝感到一阵心寒。
她稳了稳心神,正待开口回应,却见村长身后站出来一位年轻媳妇,她似乎有些胆怯,双手紧紧交握,但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其实,其实我那天在镇上,看到了大强在卖豆腐。”
周围陡然一静,就连村长都回过头来看向那年轻媳妇。
宁凝认出,此人似乎是王大叔家的儿媳妇,好像叫桂花。
桂花的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她看了看宁凝,又望向村长:“我那天去镇上买针线,结果撞到了大强和萧家娘子起争执,大强也在卖豆腐,还自称是萧家娘子的弟弟,是萧家委托他卖的,用这个说法骗了不少镇上的人。”
“你这个小贱蹄子!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宋大娘一听桂花提起镇上的事,立刻跳起来大骂,甚至直接扑过来,作势要打桂花。
桂花吓得立刻缩起脖子,就往后推。
王家大叔闪身挡在桂花身前,厌恶地将宋大娘的手推开,冷哼一声:“你动一个试试看?”
王大叔人高马大,又是做惯了农活的,很有一把子力气,宋大娘哪里敢惹?又见周围村民开始议论大强假借宁凝的名义卖豆腐那档子事儿,她干脆扑通一声,再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大强,我的儿!你真是好惨啊!被毒豆腐害了性命,现在连名声都要被毁!”
高亢尖利的哭嚎声瞬间盖过了周围村民的议论,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到宋大娘身上。
宁凝懒得继续看她表演,瞥了一眼村长,又望了望周围的村民们,朗声问道:“请问你怎么确定宋大强一定是因为吃了豆腐才闹病的?”
宋大娘又是一个翻身,迅速站起来,用手戳着宁凝:“我家大强从昨天晌午到现在,就只吃了那一盘豆腐,不是因为你家的毒豆腐,还是因为啥?”
宁凝望着戳在眼前的手指,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神色平静:“请问你的豆腐是怎么烹制的?”
宋大娘随口说道:“就是和青菜一起炒的!吃了后就闹病,现在已经不好了!”
宁凝皱眉问道:“烦请宋大娘,带我去看看大强。”
“看什么?看什么?你这个小贱蹄子是看我家大强还没彻底咽气,想继续趁机害他吗?”宋大娘又开始耍无赖。
宁凝气极反笑:“大娘说的哪里话?我去看他自然也是有村长和你,还有其他村民跟着的,我怎么害人?”
王大叔也在一旁冷冷地说:“既然大强都要不行了,你还在这里闹什么?还不快去给大强找大夫救命?”
“总之,我不会让这个脏心烂肺的小贱人有机会再次靠近大强!”
说罢,她向前两步,就要伸手去推宁凝。
却见宋大娘突然“诶唷”一声惨叫,双手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她迅速收回双手,满脸恐惧夹杂着震惊,呆呆地望向宁凝身后。
宁凝将宋大娘这一连串表现看在眼里,同样疑惑地望向自己身后。
却是萧延昭搀扶着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正缓缓地从远处走来。
他深邃似星辰的双眸,定定地望向宁凝,眉头微微皱起。宁凝摇了摇头,浅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萧延昭似乎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
只是,当他转而面对宋大娘时,眸色冷冽得仿佛淬了冰,低沉的声线不怒自威:“烦请带路,镇上的许大夫特意前来为宋大强诊脉。”
在萧延昭的目光下,宋大娘甚至连跳起来继续撒泼打滚的勇气都丧失殆尽,只缓慢挪动步伐,似乎是想避开那寒冰般迫人的目光。
萧延昭的耐心早就用光,他懒得理宋大娘,直接对村长说:“烦请带路。”
村长诧异于这个少年展现出来的气场,一时之间倒有些手足无措。
许大夫是镇上唯一的一位大夫,在桃李镇附近行医几十年,向来德高望重,更是经常来村里施医赠药,在村民中极有威望。
果然,见到来的是许大夫,周围的村民们早就热情地围上去打招呼了。
村长想着宋大强的病症确实也拖不得,忙上前带路,领着宁凝等人,后面缀着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浩浩荡荡地前往宋家。
******
宋家院内静悄悄的,平静的仿佛宋大娘口中的各种险象环生,从未发生一般。
宋大娘极为不愿意,但还是在村长的示意下,带着许大夫和宁萧二人,来到了宋大强的屋内。
宋大强紧闭双眼,面色惨白,躺在床上一丝声响都没有,对于屋内的动静,也毫无反应。只是,宁凝眼尖,定睛一看就发现宋大强的睫毛似乎在微微发颤,嘴角更是沾了些不知名的颗粒。
宁凝更加断定今日之事就是一场策划已久的仙人跳,她深恨宋大娘的恶毒心肠,压根不留任何情面,直截了当地问许大夫:“请问老大夫,先前为大强诊脉时,可有开什么药吗?”
“先前?什么先前?哦,这小子被官老爷打了二十大板,倒确实是我诊的脉。”许大夫本就是直爽的性子,对于宋大强的秉性更是门儿清,也就不拐弯抹角帮着掩盖了。
跟着大夫进屋的村民们一片哗然,原来大强竟是被官老爷打了!
“那桂花说的就是真的咯?大强假冒宁娘子的兄弟,卖假豆腐。”
“怪不得宋家死活都不报官,原来就是被官老爷打了!”
“那镇上就许大夫一位大夫,刚刚宋大娘说连夜为大强找大夫,大夫也说大强要不行了,是因为吃了豆腐,既然不是许大夫,那个之前为大强诊病的大夫又是谁?”
......
“安静安静!正在诊脉呢!”老大夫气的吹胡子瞪眼,高声打断了身后的议论声。
老大夫伸手摸了摸宋大强的脉搏,又抬手掀起他的眼皮,颇为无奈地说:“没什么大事,之前那二十板子毕竟伤筋动骨,休养两个月就好了。”
“而且,少吃荤腥油腻的东西!”
说罢,老大夫就将诊脉的工具收起,放回药箱:“没什么大事那老夫就先行告辞了。”
村长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许大夫,大强不是因为吃了豆腐闹病,人都快要不行了吗?”
“是啊,说是闹了一夜肚子,请了大夫也说人要去了。”旁边的村民也追问道。
“闹肚子?闹肚子的人还能偷吃肉?”老大夫没好气地说,直接抬手掀开了宋大强的被子。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宋大强藏在被子下面,紧紧握着的,啃了一半的鸡腿。
“这......”就连村长,面对如此情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有那在院内没挤进来的村民,见屋内没了动静,忙高声打听:“如何了?大强可是真的快不行了?”
屋外一声声询问,让屋内的气氛更加尴尬。宋大娘缩在屋内一角,再不见之前嚣张撒泼的泼妇样儿。村长面色涨红,嘴张了又张,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宋大强的脸皮倒是挺厚实,偷吃鸡腿都被人戳穿了,还能面不改色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装死。
看着这几人的做派,宁凝心中不住冷笑,心道事已至此,索性一次说清楚。她悄声拜托萧母先回一趟萧家小院,取一块豆腐送来。
萧母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依旧郑重点头应下。
待萧母走后,宁凝正待开口,萧延昭却突然走到床前,抬手在宋大强的肩胛骨处轻轻一按,宋大强骤然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惨叫。
宋大娘忙扑到床前,尖着嗓子大喊:“你对大强做了什么?”
“帮他醒一醒神罢了。”萧延昭面无表情,压根不正眼看宋大娘,手中却是不停,一伸手就将宋大强从床上拽起,也不顾他被打了板子,拖着他就往门外走。
屋外的村民们见宋大强竟然出了屋,一时之间反而静默了。
春霞婶子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声道:“大强,原来你没事儿啊?你娘可白哭闹了那么久。”
宋大强缩着脑袋,只手按肩膀,并不说话。
萧延昭的手,轻轻搭上了他另一边的肩膀,还没用劲儿,宋大强就像被蛰了一般,身子竟打了个哆嗦。
他也够乖觉,也不待萧延昭开口,忙笑着对春霞婶和其他村民说:“我好好的,没啥事儿,我娘就是瞎操心,让各位叔伯婶子担心了。”
赵家婶子冷哼了一声:“我们倒是没怎么担心,你娘可是去把萧家和宁娘子狠狠闹了一通。”
“宁娘子,实在抱歉。”宋大强又是作揖又是拱手,满面赔笑地向宁凝致歉。
“你和你娘,要道歉的也不是我。”宁凝神色平静地从屋内走出,来到院门口。
萧母恰好将豆腐送了过来,宁凝将豆腐接过,捧在胸前,神色肃然地望向宋大娘母子:“今日正好许大夫在,我们就请许大夫做个见证,当着村里叔伯婶子和村长的面,验一验,看看我家这豆腐究竟有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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